德妃很后悔。

本来是为了万无一失，让陈致简趁自己祭拜皇后的机会，先在装凤冠的木匣上试用了一下松香。没想到，竟因此露了馅。虽然事情已经被遮掩了过去，但自己不仅没有得到任何财宝，还因此被贞妃抓住了一个把柄，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事情不能就这样结束了。自己需得也寻她一个把柄，互相牵制才好。

昭安皇后的大殓之后，第二日便要发丧。按大乾的风俗，皇帝不能送葬后妃。于是转天，镇帝只送皇后的棺椁出了皇城便折返回来。而妃嫔命妇俱要将皇后送至园寝。奉旨在送葬队伍里骑马开道的，是来自赤狄的贞妃和德妃二人。其余女眷都坐在挂了白幔的马车里随行。加上跟随伺候的宫女太监，开道防卫的侍卫禁军，主持丧仪的礼官大臣，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皇城，往三日路程远的园寝而去。

说是开道，其实也只是在京畿周边的官道上举行的仪式。两位娘娘一身素白骑装，头上戴着覆了白绡的帷帽，骑一对白马，在皇后的棺椁前缓行。除了前后左右的侍从护卫，各自都有两个牵马人，以护周全。

为贞妃牵马的，正是哑叔和黎勋。哑叔倒也罢了，那黎勋一表人才，在队伍中十分惹眼。宫女们从他身边走过，都要忍不住窃窃私语一番。德妃身边的润珠自然也不能免俗。

润珠一心盯着这个俊朗逼人的牵马侍从。而德妃，却注意到，贞妃的马鞍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软毡。这软毡垂至脚蹬处，上面，还有一排锁扣和脚套。而打理这个东西的，正是黎勋。

“黎大人好用心啊。”这一日傍晚，送葬队伍在驿馆歇息。这一行几百号人，直把驿官折腾得人仰马翻。德妃却在乱哄哄的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来到贞妃的马前。此时羽若已经被喜蕙搀扶着往内堂去休息。只有黎勋正在照顾马匹。

黎勋连忙行礼。德妃连忙叫免：“快快请起，这里又不是皇宫，尘土飞扬的，哪来的这些规矩。”说话间，便已经踱步到马前，抚摸着马鞍软毡说：“好精巧的心思，有黎大人随嫁，贞妃妹妹真是有福气。”

黎勋已经从羽若处听说了凤冠之事的首尾，对德妃很是提防。字斟句酌地说：“四公主从小体弱，虽会骑马，但腿力不足。长途跋涉，不得不做些防护。”

“黎大人从小便伺候公主吗？”德妃闲闲一问。黎勋却戒心四起，毕竟，按照狄王给予二人的身份，随嫁之臣不过是狄王指派，与公主并不亲熟。

“并不是，这都是喜蕙姑娘嘱托的。为臣不过领命行事。”

德妃并不再多问，她扶着润珠，远远走开。眼睛却一直盯在黎勋身上。黎勋被盯得好不自在。他急急忙忙将马鞍上的软毡脚套收拾齐整，把马匹交给驿馆的马倌，便转身离开了德妃的视线。

润珠恨恨道：“都说狄族人是从小长在马背上的，主子本意以骑术试探贞妃，如今她却毫无破绽。咱们可是白送她一场风光，也抓不到她什么把柄。”

德妃冷笑着对润珠说：“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毫无破绽的事情，更没有毫无把柄的人！”

润珠想了想，苦着脸说：“黎大人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哪里来的破绽？”

“说话是滴水不漏，但你看他手上的动作，说起来，与四公主并不亲熟，可你看他方才收拾马鞍的时候，脚套的安放位置，锁扣的宽窄长短，显然，他对这个女人的身形胖瘦了如指掌，这哪里是一个随随便便的随嫁侍从能做到的。”

润珠恍然大悟，倒吸了一口冷气：“娘娘果然目光如炬，看的好仔细。”

德妃却吩咐：“我还想看看那一个对黎大人心意如何。”

第二日，继续赶路。这一天，已经进入城郊。路上虽铺了黄土，但也变得难行起来。贞妃与德妃不再骑马，被安排坐在一驾马车里，依旧走在棺椁前面。坐在车门外的，是润珠、喜蕙两个贴身宫女。忽然，队伍有一些骚动。接着，便听到几声惊叫。

德妃和贞妃急忙问外面怎么了。只听润珠喊道：“不好了啊，黎大人坠马了。”

听到这个消息，羽若的脸色立刻变了，她忽地站起身来，推门而出。口中喊道：“哑叔，哑叔，快去看看。”

话音未落，羽若迎上了喜蕙充满警告的眼神。喜蕙一把拉住乱了阵脚的羽若，口中呵斥：“润珠姐姐，分明是个小太监打盹从马上摔下来，你乱喊什么！”

刹那间，羽若便明白了。这时候，她已经远远看见黎勋的身影，他稳稳地骑在马上，并无意外。羽若镇定下来，在喜蕙的搀扶下，坐回车中。但她明白，只是这瞬间的失态，已经落入德妃的眼中。

第三日黄昏，队伍总算到了昭安皇后的园寝。众人远道而来，已是人困马乏。所幸礼部一切事宜都安排得非常妥帖。转天的下午，皇后的葬礼已经打理完毕。这一队人马在皇陵行宫修整了一晚，次日，便启程回京。

回京的路上，已陆续有来奉迎的礼官，送一些糕饼点心，除丧后的衣物。是表示皇上对众人安葬皇后的辛苦慰劳，也是为回宫后，上下脱去丧服做一些准备。其中，自然担当开道之责的德妃和贞妃所得封赏最多。

而贞妃除了得到皇上慰问以外，也收到了来自赤狄的密信。

信是小陆子光明正大地送来的。小陆子跟随奉迎礼官而来，信就夹带在皇上颁赏的吃食内，可谓天衣无缝。狄王这样做的心态就跟羽若当初非要找出小陆子，当面揭穿一样，是在以自己的实力警告对方。既然你已经抓住信使，索性，我们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过这样的行事作风，羽若看来，很有世子无申的风格。

而密信上的内容，更加令羽若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密信上，狄王要求羽若回宫后向皇上请求，加封狄世子无申为公。

狄王自己已经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地位。而‘公’是仅次于‘王’的爵位。按照法理，‘公爵’只能封给前朝后裔。是至高的荣誉。对于既无战功，又不在朝为官的无申来说，想连升两级，得到这样的高位，无异于异想天开。但是，密信上却说得明白。既然已经收到公主暂时不能封后的消息，那么必须加封世子以彰显狄族尊贵。

喜蕙切齿：“狄王父子真是贪得无厌！”

羽若冷笑：“他们的贪念又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