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若在被幽禁后,回忆白绡案后,黎勋离开的日子,才明白什么叫暴风雨前的平静。
白绡案被黎勋破解后,镇帝下旨幽禁了丽妃,将四皇子接出了逍遥阁,送入三皇子居住的承英殿。让他与三皇子一起,到御书房读书,交给几位师父管教。母子分离,丽妃痛断肝肠,但她在逍遥阁寸步难行。更不敢再胡作非为激怒皇上,所以,无非躲在自己宫中伤心落泪。但四皇子刚满五岁,还是个孩子,忽然见不到母亲,自然哭闹不已。师父、乳母、宫女、太监,都拿他没有办法,屡屡闹到御前,要皇上或安抚或训诫一番才罢。即便如此,镇帝也并没有把四皇子送回丽妃身边的意思。这一点,合宫上下都看得明白。
幽禁丽妃的同时,镇帝撤走了监守永安阁的侍卫,还给太妃上了尊号,称文瑞敦贤皇太妃。以证太妃清白,以表皇上的愧疚。对于九五之尊来说,这样的表达,已经足够优容。然而,永安阁解禁后,太妃却没有踏出永安阁一步。她只是派人从法严寺请了一尊白玉滴水观音像回永安阁。在自己的寝殿旁布置了一间佛堂,日夜在佛像前念经、祝祷。就连羽若借机碧音亭建成,请太妃来游玩,太妃都推辞掉了。这在别人看来,实在难以理解,毕竟,是贵妃的随嫁侍从黎勋为太妃洗脱了嫌疑,如此拒人千里之外,岂不是不知好歹。而太妃身边的安芳嬷嬷对喜蕙说的一句话,却让羽若明白了姑姑的苦心。安芳说:“太妃转告贵妃,贵妃来自赤狄,太妃来自罗金,本为异族。行事习惯都不相同,又何必勉为其难。”羽若明白,姑姑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与她走得太近,引人生疑,暴露了身份,便是欺君之罪。
德妃在一连串的事情后,仿佛已经彻底为羽若折服。何况,如今黎勋贵为使臣,晋升有望,她也不会傻到接连去挑衅皇上的新贵和新宠。所以,她倒是时常来紫兰殿坐坐,话里话外,都在向羽若剖白,他们毕竟是赤狄同族,自己对三位先皇后与狄族忠心耿耿,如今对贵妃也绝无二心。一切误会纷争都已过去了。
容妃依旧超然物外。其他妃嫔宫娥,无不争相与贵妃交好。如此一来,羽若俨然成了后宫第一人。
所以,那段时间的后宫,表面上,岁月静好,风平浪静。哪知道私下里,已是暗潮汹涌。
三皇子出生于皇上的潜邸。那时候皇上还是太子。三皇子的母亲是身份低微的王府乐伎。被太子一朝宠幸,生下了三皇子。自己却福薄,难产而死。所以,三皇子从小便是个没娘的孩子。也正因此,皇上难免骄纵了一些,长到九岁头上,愈发顽劣乖张。所幸他生得身强力壮,用彪勇之相。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皇子,出身寒微,行为无状,看来是大位无望。皇上一直为他延请各路武师、战将悉心教导,显然,是希望他能成为大乾的将才。然而 ,就这样一个健壮如小牛犊一样的皇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忽然中毒而亡,尽管他没有母族的势力,但今上子嗣艰难,这件事也足以在后宫引起轩然大波。
中毒的三皇子是在御书房外的水池边被发现的。他逃课而出,师傅把他常去玩耍的地方寻了个遍,依旧没有结果。于是惊动了一干太监侍卫,满宫内寻找。最后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然浑身肿胀青紫,口鼻流血,倒在一个捕蛙笼的旁边,奄奄一息。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回承英殿的寝室,宣了太医来看。彼时皇上、太妃和各宫的妃嫔都已被惊动,团团围在承英殿内。可是,太医还未把脉就已经失声惊叫:“不好,看着像是中了箭毒蛙的毒。”太医说着,用一块细绢盖在三皇子手腕上,去为他把脉,拉住他手的瞬间,从他袖笼中掉出一只蓝底黄纹的死蛙。那死蛙要比寻常的青蛙小,通体色彩艳丽,看起来就充满了危险。见多识广的太医都被这只小蛙吓得跌足。连忙令人用铜铲铲走,还一再嘱咐要找挖一个深坑,小心掩埋。
收拾走了毒蛙,太医发现躺在床上的三皇子已经撒手人寰了!太医跪地叩头痛哭:“方才三皇子袖笼中的青蛙,是琅山密林里的箭毒蛙。这种青蛙,蓝质黄章,身负剧毒。传说它身上一滴毒液,便足以令十人丧命。”
太医一句话,抚触过三皇子的宫人们无不惊慌失措。胆小的,都吓得哭了出来。
皇上也含了泪。他望着毒发身亡的儿子,眼中一片灰败绝望。为什么,他的皇子们一再惨遭厄运?难道真是自己福薄?难道是天亡大乾?难道……?他不敢想,却又忍不住想。
三皇子的死讯传出承英殿,后宫前朝无不惶恐:琅山远隔几千里,这种毒蛙在京城根本前所未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后宫?这样危险的东西存在于后宫,存活于京城,怎不叫人胆战心惊!
从哀伤中缓过神的镇帝亦觉毒蛙出现得蹊跷。他满心愤恨地下令,彻查后宫,寻找到这毒蛙的来由。既然有一只,肯定有十只、百只!内侍省协同大理寺在后宫搜查,很快,便发现了毒蛙的出处——紫兰殿。
紫兰殿的碧音亭旁,发现了成群的毒蛙。按理说,此时的京城已经秋凉,而蛙卵孵出,蛙群存活,必须要湿热的气候。否则,即便这毒蛙进了京城,进了皇宫,也绝不至于繁衍至此。但谜底很快揭穿。答案依旧在紫兰殿里。为了栽培各色名贵的兰花,装饰碧音亭,紫兰殿不久前刚刚建了暖房。檀木为桩,琉璃为墙,水晶为顶,内有火墙地炕,四时如春,以保证兰花盛开不败。就在这暖房的青石水槽内,发现了接连成片,密密麻麻的蛙卵!
暖房是依贵妃命令修建的,不过方寸之地,但却成了罪恶之源。
事情到了这一步,贵妃自然少不了当着皇上与后宫众人的面,被大理寺问话。大理寺少卿孟令阳奉旨办案,将查到的桩桩件件当众道出,请贵妃解释。
“臣妾不知这毒蛙的来源,更不知道暖房孵出了蛙卵。修建暖房是因为天气渐凉,担心满园兰花衰败。前几日,臣妾确实在碧音亭边听到几声蛙鸣,但并未在意。只是命人捕蛙,免得蛙声聒噪,坏了皇上游园雅兴。”
“按照,贵妃的说法,这一切不是无解,便是巧合。贵妃不知道毒蛙来自何处,也没想到刚建成的暖房毒物滋生。”孟令阳的话似乎只是重复了贵妃的陈述,但任谁听来,都是一种对凶手的质疑。
羽若知道,自己此时不能示弱,她据理力争:“孟少卿,不能因为本宫宫内有毒蛙,便认定这东西跟本宫有关,更没证据怀疑本宫豢养毒物,伤害皇嗣。”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不明白,毒蛙分明处在紫兰殿。贵妃也有心清除蛙群,但是,捕蛙的陷阱、竹笼怎么却搭在了御书房外的水塘?”
是啊,为何舍近求远?不先清剿紫兰殿的蛙群,却先把手伸到了外面?羽若早知会有此一问。但她回想前情,细辨原由,不由暗自惊心,后背发凉,她明白,自己已经落入圈套,百口莫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