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归冷笑。世子的加封之事，还要羽若去着落。

好在，回宫以后，她很快就找到一个机会。

阴山外传来消息，新的楚翎王继位了。楚翎自从退出中原，来到阴山之外，老王便一病不起。因为亲生儿子当初全部被姜乾王送往民间，楚翎的王位归属一直悬而未决。这些年间，不知有多少楚翎的密使潜入中原，寻找那八位王子。奈何全都徒劳无功。而楚翎王的三个弟弟早就一个个地摩拳擦掌。

老王一直期盼着儿子的消息，苟延残喘，竟然一直拖到五年前，才撒手去了。三个王弟大开杀戒，在阴山外打了个你死我活。一山之隔，姜乾、赤狄全都袖手旁观，乐得看他们自相残杀。而罗金距离遥远，自保不暇，当然也没有工夫去管阴山外的事情。

都猜想，本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楚翎，再经过多年内乱，结局无非是越发衰败，很快会消失在阴山外的风雪中。可没想到，三个月前，三王弟楚驳终于战败了两个哥哥。掌管了楚翎所有的军权。还四处征战，打败了阴山外的几个番邦。又收伏了阴山下的孤胡人。孤胡人奉狼为祖先，彪悍好战。楚驳以孤胡为主力，配以番邦骁勇之士，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在阴山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转眼间，阴山外的局势天翻地覆，楚驳的崛起早就引起姜乾和赤狄侧目。但毕竟阴山天险，他还不足为患。所以姜乾赤狄仍旧冷眼旁观。没想到，楚驳不知收敛自保，反而肆意挑衅，发一封国书入大乾朝，请大乾派使臣往阴山外“狩猎话旧”。

这一封国书入朝，朝堂上一下子炸了锅。两国累世敌对，哪有什么可“话旧”的，至于“狩猎”这种说法，几乎无异于下战书。应，还是不应？应了，派谁去？带多少兵马？不应，以什么口气？给什么理由？文武大臣意见各异，争论不休。

最烦恼的，自然是镇帝。大部分臣子在朝堂上高谈阔论一番，下了殿，酒照喝，诗照作，谁也不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楚驳虽然彪悍，毕竟阴山远在千里之外，且到不了威胁朝廷的地步。但是对于一国之主来说，事关国体，事关荣誉，事关中原三族局势，此事不可久悬不决。

镇帝的烦恼，羽若看在眼里。

自从昭安皇后下葬以后，镇帝在后宫称得上雨露均沾。既不冷落新人，也不辜负旧人。容、德、丽、贞四位皇妃平分秋色，几个美人、御女也时常伴驾，后宫一派祥和。但镇帝果然遵守约定，一到雨天，必往紫兰殿来。有时，只是谈谈风月，有时，也会议论几句朝政。

楚驳来书挑衅的事情，羽若不是从镇帝这第一次听说的。朝内的消息，黎勋隔三差五都会告诉她知道。但她还是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听镇帝好好地吐了一番苦水。镇帝自然也没指望她能听懂什么，建议什么，说完，就准备回甘露殿召见几位重臣。

没想到，羽若回书房，拿出一幅画来。命宫女徐徐展开画卷。镇帝看到的，是一副气势恢宏的将军阅兵图。图上的将军一骑白马银盔，英姿飒爽。旗下的兵士一个个斗志昂扬，血脉偾张。

“好笔法！”镇帝不由夸赞，走上前去细细观赏。

“臣妾拙笔，皇上谬赞。”

“你画的？”镇帝有些不敢相信：“爱妃擅绘，闺房之中，也该画些花鸟鱼虫，山水庭院怡情，怎么竟画兵戈之事？”

“臣妾画的，是臣妾的哥哥，赤狄世子无申。臣妾在家乡时，曾跟随父王去看哥哥阅兵，印象深刻，所以闲来无事，便画出来，也是为解我一片思乡之情。”羽若心想，你当我画的很开心吗？还不是为了让你知道在赤狄，还有世子无申这么一号人。

果然，听羽若这样说，镇帝对这幅画更加好奇，他更近一步，去观赏那位马上的将军。

“恩，爱妃的哥哥，果然是个出色的人物。”

“不知哥哥能不能为陛下解忧？如果可以，也是我狄族的荣耀。”

“爱妃的意思是？”

“让我无申哥哥作为国使，出使楚翎。令旧皇族领教我大乾国威，收敛臣服。”

镇帝望着眼前面带稚气的小皇妃，又一次感到不可置信。难道像上一次劝说太妃一样，这丫头又能将困扰自己许久的难题轻松破解？

“你哥哥是赤狄人。”

“赤狄人，也是我大乾子民。”

这一句说得漂亮！镇帝颇为感动。

“他敢冒此风险？阴山外苦寒之地，楚驳性情焦狂。”

“正是哥哥建功立业，以表对大乾忠心的时候。”

“你不怕他有去无回，命丧楚翎？”

“哥哥智勇双全，大乾国威正盛，他一定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满朝文武，众说纷纭，并没有一个人敢自荐出使，没想到，为朕分忧，胸怀家国的人，竟在后宫。”镇帝为羽若一番慷慨陈词而心生感叹。

“皇上，哥哥出使，需要一个尊崇的身份。以示皇恩眷顾，令楚翎不敢小觑。”

镇帝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暗笑：“说得冠冕堂皇，原来也暗藏私心。”但这种并无恶意的小私心皇上并不反感。至少，她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求的无非是族兄加封的“荣宠”，称得上利人利已。远比损人利已的阴谋，言不由衷的谎言来得好。

“你想给你哥哥求个什么爵位？”

“宣威公，宣我大乾国威之意，足够响亮，足可震慑楚翎。”

镇帝连连点头，难掩笑意：“好封号，只要你哥哥勇于担当，能将出使之事圆满完成，朕便答应爱妃的请求。”

没想到，皇上答应，无申却不答应了。让他出使楚翎，岂不是去送死？他在狄王面前跌足大骂，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雍容气度，潇洒姿态。

“这丫头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身经百战的狄王看着气急败坏的儿子，莫名地有些失望。提出加封要求的，是无申自己。连身为父亲的狄王都觉得，一国之内，有王有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贞妃这样安排，也算得上独辟蹊径，求仁得仁。可显然，这番安排无申并不满意。他要的是不劳而获，予取予求。他指望的是，羽若能成为蛊惑君王的宠妃，甚至，扰乱朝纲的祸水，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镇帝也会为她摘下来。可即便羽若真有西施的手段，也要镇帝像夫差般不堪，无申如范蠡般谋略，才能上演这出美人计。可惜，在狄王看来，镇帝不是夫差，羽若也不是西施，无申更不是范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