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冬风，好像一个失去了理智的醉汉，跌跌撞撞地在街上狂奔，呼喊着撞击窗子，窗纸心寒胆战地不停颤动。

不用出屋，就能听出这是一个很冷的黎明。

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里，最好状态是躲在屋子喝热酒，搂着婆娘睡觉。那应该是神仙过的日子呀。现在欧阳成业就是这样想的。可这只能是他奢侈的想法，因为他不能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他是大名府衙的捕快，每天都有公差要做。

（这就有了公务员比较街头小贩的职业优劣。无论如何，公务员必须要顶着寒冷去上班；小贩们则可以视心情或天气情况而定，不愿出去就不出去么！由此想，人生还是如小贩那样自由得好呢。何必千军万马去考试公务员呢？入茧被缚，让人管束呢？）

欧阳成业看了看仍旧懒洋洋躺在被窝里的冯墨兰，冯墨兰正媚笑着，眯着眼睛看着他。他心里又有些丝丝痒痒起来了。欧阳成业总觉得冯墨兰就像一个缠人的鬼精灵，这半年多来搞得他神魂颠倒。每天晚上，都弄得他身子乏乏的。昨天晚上，他们又做得太累了。

冯墨兰在大名府的衙内做花工，专职侍养府内的花草。在欧阳成业的眼里，二十岁的冯墨兰似乎对大名府衙内的花工差事不怎么感兴趣，整天吊儿郎当的。现在找一份这样的职业，并不是一件易事呀，冯墨兰应该珍惜才对。可是冯墨兰似乎并不在乎。欧阳成业是大名府的捕快，他已经做了一年多的时间了。他总感觉大名府里面有许多秘密他无法知道。至少，冯墨兰就拥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他也不好向冯墨兰打问。当然，他也拥有一些冯墨兰不知道的秘密。冯墨兰也同样不好向他打问。互相不盘问，应该是官府之内欢情相爱的男女，约定俗成的规则。

已经起床的欧阳成业笑道：“快起来吧，我的冯小姐呀，都快要晌午了。”

冯墨兰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娇娇地问了一句：“今天咱们去哪儿吃饭啊？”大名府有许多让人垂涎的饭庄，各个饭庄都有自家的拿手好菜。冯墨兰和欧阳成业几乎已经吃遍了。当然，银子么，从来都是从欧阳成业的腰包里掏出的。

欧阳成业苦笑着说：“我今天可不能陪你去吃饭了。我今天还得去穆老板那里支应差事呢。穆老板的婚期越来越近了，事情也越来越多了呢。”

欧阳成业说的穆老板，是大名府通海商行的老板穆天亮。此人的生意做得兴隆通达，名声在外。欧阳成业在大名府当捕快的年薪很低，不够花，（是啊！总去吃饭店，的确不够花。谁让你找了一个不会做饭的女人呢）便私下做些第二职业，补贴家用。他常到穆天亮那里，做些押镖的业务，挣回一些散碎银子。最近，穆天亮准备结婚，这几乎成了大名府人人皆知的一件事。据说，穆天亮已经预定下大名府城内所有的饭店，到那一天，全国各地凡是与穆天亮老板有来往的客商，都会赶来庆贺。人们很难想象，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热闹场面。而近来，穆天亮常常把一些礼品从各地接回来。欧阳成业就有了常给穆天亮押镖的业务。

冯墨兰哼一声，不悦道：“穆老板总是图虚名。用人办事的工钱可是够低的。给他办事的人，一分银子也会抠出汗来的。你好几次冒险为他走私盐，他也不曾多赏一些给你。他举办婚礼倒是手面宽绰，他大喜的日子能不能给你们多发点工钱呢？”

欧阳成业摇头道：“为富不仁，自古而然。富人的钱都是抠出来的呢，但是，他总是有些生意让我来做，这就很不错了。人得知足呢。”说着，他盯着屋里的墙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墙角处有一只苍蝇在孤独地飞着，总在窗子上撞来撞去，似乎很想飞出去。它会有什么急事要出门呢？

冯墨兰突然笑道：“欧阳成业，你最近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欧阳成业心里怔了一下，盯着冯墨兰笑了：“小妖精，我瞒你什么了？”

冯墨兰冷笑了一声，目光十分锐利，盯着欧阳成业问道：“你瞒着我什么，当然只有你知道了。不过，迟早我也会知道的。这些日子，你的钱袋一下子鼓了起来。说说吧，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是哪来的？”

欧阳成业怔了一下，扑哧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与街人做生意呢。”

冯墨兰撇嘴摇头：“鬼才信。你能做生意挣钱？就你那破脑子，臭手气，你挣个大头鬼吧。说实话，银子是哪儿来的？”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喊欧阳成业的名字，欧阳成业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他闪身出去，轻轻关上门，冯墨兰只听到欧阳成业低低的声音说：“我明白了……对！好……”下边的声音就更低了，冯墨兰一句也听不清了。

来人好像走了。欧阳成业回到屋里，闷闷地发呆，冯墨兰笑道：“又是哪个相好来邀你出去吧。”

欧阳成业坏笑着：“哪个相好也不如你这个相好来劲儿啊。”说着，就上前搂住了冯墨兰，两人就势滚到了一起。

冯墨兰吃吃笑着：“死鬼哟，你是不是吃了春药了？”

欧阳成业嘿嘿坏笑着：“我不用吃春药也不怕你。”说着，就在冯墨兰身上忙乱起来。

正在这时，窗外响起了一声鸟叫，而且叫了三声。冯墨兰脸色登时变了，欧阳成业忙乱着说：“不管它……”

冯墨兰却在忙乱之中地推开了欧阳成业，紧着翻身坐起来。

欧阳成业扫兴地骂：“谁找你啊？是哪一个野汉子啊。”

冯墨兰慌慌地说了一句：“我大姐喊我，有急事。”便匆匆地穿好了衣服，出门去了。

欧阳成业透过窗子去看，见冯墨兰骑着一匹红色的蒙古马去了，她走得很匆忙，似乎真有什么急事。欧阳成业看到冯墨兰走的方向，绝对不是她大姐家的方向。

欧阳成业挑门帘进了耳房，他记得昨天冯墨兰带回来了一包东西。他从一个檀木箱子里边找到了这包东西。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墨色漆纸的包裹，掂了掂，很重。欧阳成业便把包解开，他惊了一下，竟是一包火药。冯墨兰带火药干什么呢？欧阳成业一时想不透，他把包裹重新系好，放回了箱子，转身出了耳房。

欧阳成业坐在屋子里，他的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冰冷的天气，他想着心事。（天底下谁人没有心事儿呢？）

欧阳成业在大名府这一年多来，已经完成了主人交给他的任务。但是，他并不知道主人还会交给他另外什么任务，但是他知道，主人把冯墨兰派到他身边来，自然是为了留住他。这么说，他对主人还有用。更大的可能是，冯墨兰是主人派在他身边的眼线。是啊，多疑的主人何曾对手下放心过呢？（天底下有不多疑的主人吗？）

而这个时候，欧阳成业还不知道白玉堂正在向他走近。他更想象不到，白玉堂的出现，会给他带来灭顶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