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从四海商行出来,便跟着两个公差,匆匆去了一趟大名府衙门,存放在冰室里的两具太守的尸体,果然被人盗走了。
马汉张龙已经问讯了几个惊惶失措的看守,全无线索。马汉张龙一脸无奈的样子。白玉堂仔细看过冰室里的门窗,并无被撬的痕迹,大概是熟人熟路所为。府衙捕头林冰雪陪着白玉堂张龙马汉,去见大名府同知王长物。王大人却不在衙门。白玉堂唯恐有什么遗漏,再次讯问了看守,他们一概懵懵地说不出一二。白玉堂只好怏怏地走出衙门。他与张龙马汉站在街上,一时都感觉到没有头绪。
马汉皱眉道:“玉堂兄,我看一切还是等展昭回来再议。”
张龙道:“我计算展护卫这一两日就应该回来了。”
白玉堂想了想说:“也好,等展护卫回来再议吧。不过,你二人这几日还是多在街上走一走,我总感觉大名府有什么气味不对。”
马汉忙问:“你发现了什么?”
白玉堂摇头:“我还没有发现什么,但是总感觉街面上有一种凶险之气游动。”说到这里,他又突然笑了:“也许是我多虑了。好了,我先回客栈了。”说罢,便转身走了。
白玉堂远远地便看到了站在客栈门的雨墨,他一定是在等候白玉堂呢。见白玉堂来了,雨墨便迎上去笑道:“白先生呀,济南王可能今天来不了呢。”
白玉堂却笑道:“你在听月楼里这一搅,那位卓先生的曲子我也没有听完。可惜了,那真是一支很好听的曲子呢。”
雨墨眯了目光看了看白玉堂,笑道:“白先生呀,或许也是好事呢。”说罢,便转身走了。
白玉堂愣怔了一下,他当然听出了,雨墨的话中有话呢。或者济南王根本就不来,而是雨墨故意这么说话。雨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白玉堂突然间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便不再去想雨墨,他转身进了客栈,先喊了店小二,要了两个菜和一壶酒。他便回了客房。
店小二很麻利,片刻就把酒菜送进了白玉堂的房间。白玉堂才饮了一杯酒,忽听门外有人笑道:“如何一人孤坐独饮呢?”
白玉堂也笑了,他听出是府衙捕头林冰雪的声音。每每听到林冰雪那软软的声音,他心里时常会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跟这个漂亮的女捕头是三年前认识的。三年前,两个江洋大盗竟在大名府城内连续做下了五件杀人大案,大名府立时被搅得人心惶惶。当年还是捕快的林冰雪,调查了案情之后,便去东京找开封府求援,开封府便派下来卢方蒋平几个,包拯并写信邀请白玉堂友情介入。由此,白玉堂与林冰雪相识,办案过程中,二人便是有了交情。但是,白玉堂这次来大名府,白玉堂却只是出于礼节去看望过林冰雪。办案的这些日子,白玉堂却不跟林冰雪联系了。因为包大人曾有嘱咐,大名府的两任太守血案,由开封府衙独立办案。于是,白玉堂不愿意林冰雪插手这件案子。但是,林冰雪却不忘旧友,邀请白玉堂去吃过几回酒。白玉堂自是心下明白,林冰雪几次请吃酒,只有一个理由,她只是为了来看望白玉堂。但是,面对这个漂亮的女捕头,白玉堂实在不敢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他甚至有些躲避林冰雪。白玉堂不想在女人身上花费太大的精力。他常常感慨,一旦闲下来的时候,他也很想找一个女人陪伴,但是,他却总是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呀。
林冰雪推门走了进来,白玉堂起身迎了,拱手笑道:“吃饭当口有人来访,必是不速之客。林捕头,如何这时候来了?”
林冰雪拱手笑道:“开封府快马来了帖子,说展护卫近日就到。我是来探问一下他何时能到。”
白玉堂却笑道:“只怕林捕头不只是打听展护卫的消息吧?”
林冰雪也笑道:“本来是要请白兄到街上的酒楼,小坐小饮。不想呢,你这里已经吃上了,看起来我今天要吃一回白食了。”说罢,就不请自坐了。
白玉堂微微笑道:“林捕头真是好口福呢,这却是一壶二两银子的老酒呀。”说罢,就与林冰雪相对坐了,再喊小二进来,又要一只酒杯,给林冰雪斟满了。
林冰雪一饮而尽,她喝得很豪气。白玉堂暗自思忖,林冰雪这种豪情率性的女人,做朋友是很好的。如果谁要娶回家中做了夫人,却怕是真就吃不消了呢。
林冰雪的目光严肃起来,她道:“白兄,你刚刚去衙门时,一言不发,你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白玉堂摇头:“我认真看过,的确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门窗全无撬过的痕迹,好像是熟人所为。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做下的?”
林冰雪皱眉道:“我还想不出,但是有一条,这两具尸首被盗,定与凶手有关,或许凶手盗走这两具尸体另有所用?”
(或是偷了去做医学解剖了呢——不会!白玉堂那时候还没西医一说呢。)
白玉堂想了想说:“暂不提这事儿了,喝酒吧。”他记起了包拯的嘱咐,不想再与林冰雪深谈案子了。
林冰雪端起了酒杯,又一连喝了三杯,林冰雪的脸潮红起来了。她停住酒杯,问道:“展护卫或许能带回来什么线索?”
“只有等他们回来才能知道的。”白玉堂心不在焉地答道。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太守尸首被盗的事情。
林冰雪问:“你这几日忙什么呢?我前几天却是看到了你贴在城门口的文告。你如何对古曲有了兴趣?”
白玉堂想说四海商行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笑了笑说:“我只是心闷得很,便想寻行家说琴论艺了。许多年没有摸琴了,现在大概是有了些闲情吧。”
林冰雪摇头笑道:“白兄,大名府的两起凶案调查尚无结果,你却有了闲情逸致,去征集什么古谱,这事情若是让包大人知道,会如何说你呢?”
白玉堂叹道:“即使包大人怪罪,我也毫无办法,这两件凶案着实没有一点线索,我也是心焦的很啊。”
林冰雪突然问:“白兄,大名府的太守现在仍然空缺,朝廷还没有派出人选吗?”
白玉堂怔忡了一下,笑道:“林冰雪,这不是你我应该知道的事情。不过我想,一连两任太守死在任上,这大名府便成了凶险之地。如果再派官员,这官员也必不是寻常之人了。”白玉堂说的是实言,无论多么繁华热闹的城市,无论多么引人向往,如果莫名其妙接连死去了两个地方首脑,谁还敢再来此涉险呢?
林冰雪思考着:“白兄呀,我想呢,包大人不可能总是在东京坐镇,他应该亲临大名府,调查这件案子。你说,他能来吗?”
白玉堂苦笑了:“你乱想了呀,如果我猜得不错,也许现在包大人已经在朝中忙成一团了。”说到这里,他岔开话题:“好了,我们不必替包大人劳心。喝酒!”
林冰雪又喝罢了一杯酒:“看起来,我们只能等展护卫了。”说罢,她便起身告辞。走出门时,她回头朝白玉堂莞尔一笑。
白玉堂却好像没有看到林冰雪的笑容,他表情淡淡地起身,送林冰雪出了门,便转身回到房间,他呆呆地看着剩下的酒菜,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林冰雪对他的感情,他是有感觉的,他弄不明白,这个女捕头如何会对自己一往情深呢?他还记得三年前,林冰雪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林冰雪那时还是刚出道的一个捕快。之前,林冰雪是江湖中飞天行者李成年的得意弟子。李成年把他的弟子们大都送到了朝中当了侍卫,而单单把这个唯一的女弟子放到了大名府。三年过去了,现在林冰雪已经成了大名府的捕头,而且还在江湖上已经有了名气,但是,白玉堂却对林冰雪产生不出那种男女之间让人心动的感觉。可是林冰雪似乎并不在乎白玉堂的态度,她仍然常常来找白玉堂。白玉堂却很尴尬,他已经暗示林冰雪,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可是林冰雪仍然如故。林冰雪对于白玉堂,现在却还是一个谜,他总感觉林冰雪身上有一层薄薄的雾。他看不清楚。
或许雾里看花,花儿才美丽?
这是一个多情的女子呀,白玉堂心中慨叹一声。
白玉堂把饭菜推到一边,掏出了那几封敲诈信,坐在椅子上细细研究。他做了几种假设,但很快都一一推翻了。他突然想起明天的凤凰山庄的宴会。他心里不觉动了一下,他总感觉明天的宴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这是他多年来培养出的职业直觉。
他正在沉思着,忽听窗外有人纵身的声音。白玉堂急忙站起身。他再认真地听了听,便笑了:“既然来了,如何还不进来?”
只听到门外有人哈哈笑了。笑声未落,门一推,展昭就闪身进来了。展昭笑道:“玉堂,你的耳力又精进了不少。我今日特意潜踪而来,却还是被听到了。”
白玉堂拱手问道:“熊飞兄,你终于来了。林冰雪刚刚离开,她来打听你的消息呢。”说着,就请展昭坐下,给展昭沏了一杯茶,问道:“你如何走了这么久?”
展昭似乎渴了,急急地喝了几口茶,皱眉叹道:“做这件案子的杀手,的确不同寻常。若说这两任太守均被谋杀,似乎不大成立。我和卢方沿途调查,并无一点线索。你们这里怎么样?”
白玉堂失望地摇头:“尚无线索,但是出了一件事情。两任太守尸首被盗的事情,想必马汉张龙也对你讲了。”
展昭苦恼地说:“他们已经告诉我了。真是没有想到呢,如此蹊跷之事,背后定有文章呀。”说到这里,他又自语:“奇怪呢,何人会盗走尸首?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白玉堂摇头:“真的没有线索,林冰雪也在追查。”又问:“展护卫,可知道新任太守何时抵达?”
展昭苦笑道:“确乎难为了。朝廷正在选派官员,大名府的确成了凶险之地,一些官员借口多多,都不愿意来大名府上任。”
白玉堂苦笑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那些做官的大都是揣足了私心,谁肯战战兢兢来此地上任呢?”他想了想,就对展昭讲了四海商行连连出现敲诈信的事情。
展昭就笑了:“玉堂,您还是老脾气。这种事情应由官府管辖,现在大名府由同知王大人暂且代理太守之责,王大人应该管这件事嘛!据我所知,王大人还是穆天亮的朋友,他不去找大名府投案,如何寻到你的头上了。”
白玉堂也笑道:“穆天亮似乎有些过于性急,其实,大名府的步兵统领呼延虹就带人驻在四海商行,只是她也一时半会破不了案。对了,穆天亮的夫人明天在凤凰山庄举办一个宴会,你最好派人去一趟。我总感觉会出什么事情的。或许我是多心,我总感觉四海商行的事情与两任太守被害有些联系。”
展昭目光一亮:“说说看,你感觉有何联系?”
白玉堂便笑了:“我刚刚说过,我只是多心。或许我是多虑了。你明天还是走一趟吧。”
展昭想了想:“好吧,我带马汉张龙去,但是两任太守死因尚未查出,现在尸体又被盗走,我们的调查便会像风雪中的迷途,下来的日子更会焦头烂额。包大人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白玉堂,他感觉白玉堂走神了。便皱眉问道:“玉堂呀,四海商行真得有那么严重吗?现在穆天亮不是正忙着娶妾吗?”
白玉堂闷闷地说:“但愿不是那么严重。我想如果过于严重,他是顾不上娶妾的。”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展昭就起身告辞了。他又告诉白玉堂,他此次带来了开封府的十几个捕快,都住在了大名府的驿馆。如果白玉堂须要人手,便去驿馆找他们。
白玉堂闷闷地送展昭出门,转回来便躺在了床上。他继续研究那些敲诈信,他突然坐起来,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规律的现象,即这几封敲诈信都是用一种纸书写的。他感觉这种纸张有些熟悉,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细细想着,却总也想不起。他突然想找林冰雪去问一问。可是他看看窗外,时间已经太晚了,白玉堂想着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观看林冰雪演练一套刀法。他先是被林冰雪灵动的身姿吸引了,而后,林冰雪刀法中那新奇的招数使他心动。他是在林冰雪那密不透风的刀法中醒来的。
白玉堂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风已经停止。白玉堂走到窗前,看天空一片湛蓝,今日应该是一个好天气。
他还沉浸在梦中那林冰雪的刀法中。他总觉得自己很熟悉这套刀法。他不及细想,便匆匆去了驿馆,去找展昭。展昭和几个开封府的捕快刚刚吃过早点。展昭告诉白玉堂,他已经派去了几个捕快便衣去了凤凰山庄。白玉堂放下心来。他吃过早点,便出门。他脑子里闪过了呼延丽的神态。他想应该研究一下呼延丽。
白玉堂本来还想去找林冰雪,他今天要搞清楚这几份敲诈信的纸张从何处买来的。但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他去了一趟大名府衙的文书房,查阅了一下官员们的档案。他从衙门里出来时,天色已经近中午。
白玉堂走在街上,突然迎面驰来一架马车,白玉堂闪身向路边躲,那马车却径直向他冲来,白玉堂猛地翻身跃起,闪过了马首,伸手带住了辕马,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车夫,他刚刚要发怒,他却突然听到车篷的帘内有人爽朗地大笑。他也笑了,他知道是谁来了。
白玉堂拱手道:“贤弟如何还不显身?”
车帘儿一挑,一个中年男子跳下车来,正是济南王。他定眼看了一下白玉堂,就猛地抢过来,与白玉堂紧紧拥在了一起,白玉堂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贤弟呀,果然是你吗?”
济南王吁出一口气:“兄长呀,我总算见到你了。人间岁月如流水,客舍寒风今是冬啊。”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一酸,泪水就涌了下来。
白玉堂也声音酸楚地笑了:“看你,哭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