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轶迎上雷付。
雷付将自己带着的三个农夫介绍给宋轶,说三人皆是白湖村村民,且住在白湖庄园附近,知道不少关于白湖庄园的事。
宋轶就以问聂磊的问题,同样问了一遍这三人,而三人所答的话,与聂磊所说相差无二,都是从七个月前开始,白湖庄园几乎就被废弃了。
“那张家的人也就不来了吗?”宋轶问。
“倒也不能算是不来了,只是来得少了。”村民甲说,“去年中秋,小人曾见张员外亲自来过庄园,说是为了祭拜张家小姐,当时还住了几天,只是当天过夜的时候张员外大概因为悲伤而受了凉,请了一个大夫到庄园看病,病好了之后,张员外才离去的。”
“是是是。”村民乙跟着说,“那天我也亲眼所见,之后过年那段时间,张员外也来过,也小住了两天。我们都奇怪,张员外怎么不在家过年,偏偏跑到庄园来,但我家婆娘说,张员外或许忆女心切,如此一想倒也在理。”
宋轶看向村民丙,村民丙使劲想了半天,又挠了挠脑袋,回了一句:“他俩说得都对!”
宋轶微愣,笑着拍拍村民丙的肩膀,问:“那你说,除了过年过节之外,张家的人还有没有来过庄园?”
村民丙正在仔细回想呢,村民甲就先回答了:“没有了。反正小人是没见过的。”
村民乙急忙附和:“是啊,我们都没见过。”
村民丙才恍然大悟一般,拍着大腿:“我想起来了!他俩说得都对!”
宋轶十分无奈地看着这位连名字都没报出来的村民,挥挥手让捕快送他们离开,等人走远了,才对雷付说:“雷刀头,今天这群捕快办事的效率比之前要高啊。”
雷付惭愧地说:“这些人上次都跟先生一起办过案,我和张捕头也都训斥过他们,如今在先生您的眼皮子底下,谁还敢偷懒?”
宋轶笑了笑,说:“虽然效率提高了,但方向还是有些偏差。”
雷付问:“先生此话怎讲?”
宋轶指了指那三个村民远去的背影,说:“这三个是谁?此地村民不假,住在白湖庄园附近不假。但他们都是一家劳力,整日出门劳作,又怎么会真的对庄园的事情了如指掌。你要问呐,得去问问那些真正待在家,或者经常在这一代唠嗑的主,她们的嘴里,才能出来点真货!”
雷付恍然大悟:“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要找婆娘!”
“找婆娘?”身后的叶俊俊忽然来了兴致,三两步就跑到宋轶身边,问,“你们是要回城里喝花酒吗?我还没喝过花酒,我爹不让,不然你们带我一起去?我们……假装办案的开销?我作证,找我爹去报销!”
宋轶正准备解释,谁知道聂磊就坏笑着凑了上来:“宋先生,找女人就该去花满阁啊!芳满楼的姑娘虽然多,但质量不比花满阁,花满阁的姑娘呀,才个个如花似玉,多才多艺!”
宋轶很认真地向聂磊比出一个大拇指:“聂兄,看来你还真的很符合我所见过的标配书生样啊,穷酸、落魄,还不忘风流!”
聂磊摆摆手。
宋轶笑了一声:“只可惜,让你们失望了。我让雷刀头找的不是风月场所的女人,是白湖庄园附近的女人,做证人的!”
说完了话,宋轶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开去,雷付向这些个脑袋里除了案子还有其他杂念的人露出大叔的嘲笑,招呼一声,带上人按宋轶的吩咐,再去打听询问了。
白湖庄园是属于张家的产业,但白湖为公家所有,在十里八乡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景点,因此在白湖旁还有人开起了小饭馆和茶棚,宋轶就坐在了一家茶棚,随便点上一壶茶,坐等雷付回来。
叶俊俊、狄青、聂磊三人无处可去,也就跟在宋轶身后,只是这三个人只有叶俊俊大方落座,聂磊扭扭捏捏,狄青更是直接站在远处不肯靠近。
宋轶看在眼里,他可是知道狄青将来能够青史留名,又怎么会亏待他?急忙招招手:“狄青,你也过来坐吧,喝杯茶。没事,不用客气。聂磊,你也……哦,你已经坐下了,你还真挺不客气的。”
“宋先生过奖。”聂磊自己拿了个茶杯,倒了一杯茶。
狄青犹豫了片刻,也终于走了过来,正巧是坐在宋轶的下手,叶俊俊的对面。
叶俊俊本就落落大方,自斟自饮毫无顾忌,聂磊金钟罩面外加横练铁布脸,表面客客气气,自己却舒舒服服占着便宜,惟独还是狄青,只是坐着,手也不动。
宋轶笑一声,为狄青送上一个杯子,再亲自斟茶。
狄青看在眼里,却迟迟不肯碰这杯茶,许久之后,才对宋轶冒出来一句话:“先生……不怪我?”
宋轶笑着问:“怪你?怪你什么?”
“怪我当日对先生的羞辱。”狄青回答。
宋轶大笑,叶俊俊像是听见了什么秘密,急忙问狄青:“小孩,你羞辱了宋小鞋?快说说,你怎么羞辱的他?对了,下次你要是再羞辱他,叫上我一起!”
聂磊也来了劲:“哎呀!说到羞辱人,我给你们说,我们村那里啊,前段时间有个人一连几天跳进同一个粪坑,笑死我了!不然你们下次羞辱人的时候就用这……呦,你们要羞辱宋先生啊……宋先生,实在抱歉,我没忍住……咦?这么说来,宋先生,我怎么觉得好像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点眼熟?”
“你跟这杯茶也很眼熟!”宋轶气呼呼地说,“所以这壶茶你请!”
“我、我、我请?”
“不然我请啊?”宋轶反问。
聂磊不再说话,默默地拿起茶壶,特地给自己多倒了几杯,就像这样能喝回本似的。
旁边的叶俊俊实在看不下去,又叫了两壶茶和四碟糕点,然后拍拍聂磊的肩膀:“聂大哥,不要光喝茶,吃点糕点。”
聂磊感激涕零,还没说出感恩的话,叶俊俊就接着说:“反正是你请。”
“又、又是我?”
狄青没理会吵闹的叶俊俊和聂磊,仍旧只是看着眼前的一杯茶,低声地说着:“我们当日无理取闹,先生不但不怪罪,这次更出手相救,先生的大义,我狄青会记着的。”
宋轶心想,记着最好,但表面上却露着慈祥的面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你们还只不过是孩子。这个案子本身就有问题,既然你们是被冤枉的,我就没理由见死不救,而且就算不救你们,我不是还得救元芳嘛。所以啊,别放在心里,把茶喝了吧!”
狄青点点头,举起茶杯,对着宋轶恭敬一礼:“狄青知错,多谢先生!”
话说完,一饮而尽。
桌上的叶俊俊和聂磊满脸疑惑,宋轶笑了笑,也举杯一饮而尽。
时辰过去,雷付终于又带回来三个一眼看就知道和三婶同一类型的妇女。
宋轶关怀地给雷付递上一杯茶,大手一挥:“弟兄们辛苦了,都来喝杯茶吧!今天的茶,我——代表聂兄宣布,由他请!”
“噗!”
聂磊怒喷一口老茶,正准备解释呢,那群捕快顿时高声欢呼,群情之下,再加上个个腰间挂着量天尺,聂磊哪里敢反抗,缩着脖子低声地说:“大家喝好,大家喝好,要是成的话,少喝一壶是一壶。对了,谁不介意啊,我手上这杯还没喝呢?哎呦,都给我省点啊!”
见聂磊这副狼狈模样,宋轶心情大好,自己走到三位村妇前,照例询问。
三位妇人果然一开始就没答上宋轶的话,聊了半天之后,才终于有人接上话茬。
“……说起这白湖庄园啊,昨天还起了一场大火,据说烧死了两个人,还是一群小鬼放的火呢!”
“哎呦,什么小鬼啊,是张家小姐的鬼魂,我亲眼……我家男人亲眼看见的!”
“哪有什么鬼魂啊,你别瞎说!”
“怎么瞎说了?刚才那位差爷问话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不是个个都瞧见过庄园里日日点灯,天天有人声吗?这不是闹鬼是什么?张家又没安排人在这里住!”
“都说了不是闹鬼,你们没见过,我可看见好几回庄园里升炊烟呢!而且啊,我听王妈妈讲过,里面其实住着人呢!我敢说,肯定住着人!”
“哎呦哦,王妈妈?是哪个王妈妈?是不是隔壁村那个?卖瓜的?还是有个干女儿叫金莲的?”
“不是,是从郓城来的王妈妈,做媒的,有个干女儿叫婆惜,前不久不是跟宋家三郎凑了对嘛!”
“对对对,就是那个做媒的王妈妈。”
宋轶竟然在这对话里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终于忍不住插嘴:“敢问三位,王妈妈的干女儿莫非一个姓潘一个姓阎?宋家三郎是不是叫宋江?”
“哎呦喂,这位先生呐,哪呢?刘金莲,陈婆惜,宋水山,山郎,宋家山郎!”
宋轶拍拍自己的小心肝,幸好不是南宋那窝英雄也穿越到了北宋。
这三个妇人还在絮絮叨叨继续自己的聊天,宋轶一时之间竟然无计可施,后面喝茶的诸位也是面露为难之色。
雷付看到宋轶的短板,心里偷笑之后,还是上来打了圆场:“都闭嘴!都闭嘴!别说了!先生问话呢!先生问你们什么你们答什么!再胡说八道,小心把你们请去衙门吃板子!”
官爷开口,三个妇人立即闭上嘴巴。
宋轶长长舒了口气之后才问:“你们刚才说,王妈妈看见庄园里住着西门大官人和潘……住着人?”
“哎呦是呀!就隔壁村做媒那个王妈妈。”
宋轶给雷付一个眼色,雷付转身就指了一名捕快,带上一个妇人去找王妈妈了,剩下两人继续在回答宋轶的问题。
宋轶继续问的,仍然是关于白湖庄园的事,而从这几个三婶“同事”的口中,宋轶果然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内容——
七个月前被打成重伤的许挚,竟然在一个月之后频繁出现在白湖庄园的附近,而且张家每个月都会定期派人送一车粮食到白湖庄园。
宋轶缓缓打着响指,冷冷地笑着:“看来,这座白湖庄园在失火之前,还藏着很多秘密!”
雷付贴上一步:“先生,下一步该怎么办?”
宋轶抬手一指身后的聂磊:“先让他把茶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