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轶前脚赶到县衙,雷付后脚也到。
见雷付也回来了,宋轶也不停脚步,手一招:“雷刀头,边走边说!”
“是!”雷付紧跟在后,“宋先生,我们运气佳,打听的第一户人家便是有个四十岁的男人在半个月前死于肝病,兄弟们去坟头查看,坟土果然有翻动痕迹,等我们挖开坟墓,里面的尸骨竟早已不翼而飞!”
“后续工作是否跟进?”宋轶问。
“弟兄们尚在查询盗挖尸体之人,那户人家的家属则随后便可带到。”
话音落下,两人已进入了停尸房。
停尸房内,李崔在尸体旁细细检查,黄文定手捧书卷疾疾书写,何常顾则在黄文定身边指点校对。
三人见宋轶到来,急忙退开深施一礼,宋轶走到许挚尸体前,见尸体已然清理解剖,便问李崔:“验尸结果如何?”
“回宋先生,初勘时为跌落摔跤致死,经由检验,实为砒霜中毒致死,死亡时间约为前日申时至戌时。”
宋轶问:“尸体是在哪发现的?”
“林中野路。”黄文定回答,“是位砍樵人发现报官,有捕快前去查看,认得是许挚。学生查过现场,确实有从上摔跌痕迹,但上方路却并不难走。”
“上面的现场有什么发现?”
“并无发现。”
宋轶点头,正思考时,停尸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紧接着,有人高声询问:“宋先生可在?”
宋轶急忙出去,来人是个捕快,宋轶面熟,早上在张家的时候,就是他为宋轶盛的豆浆。
“张家有什么动静吗?”
捕快回禀:“回宋先生,吴记棺材铺给张府送去了两口金丝楠木棺材,不多时,张家就派人来了县衙,小人先来禀报,并不知道那人到县衙的目的。”
“目的已经很清楚了。”王和意料之外地出现,他带着几个衙役冷冰冰地走来,对宋轶说,“叶大人让我来寻你,张家的人说你已破案,此时正在通缉凶手,他们要将焦尸带回安葬。”
黄文定看向宋轶,问:“老师已查明凶手?”
“幌子。”宋轶回答,随后便对王和说,“你去告诉叶大人,把两具焦尸还给张家,两具都还回去。”
“既然案尚未破,就将尸首归还,怕是不合规矩吧?”王和冷冷地问。
“归还尸首本就是为了破案,又有何不可?”宋轶说完便看向黄文定。
黄文定知道王和原本冷面,并非有意针对宋轶,也不怪罪,只是以官位下令:“王捕头,特殊时期当用特殊手法,叶大人必然也会同意。”
王和依旧面无表情,抱拳回应:“属下遵命。”
说完,让几个衙役前去搬领焦尸,自己则转身就走。
宋轶也没去理会王和,只是对雷付下令:“雷刀头,你即刻带人去发现许挚尸首的位置,记得仔细搜查,争取一定要发现一些证据。”
“是!”
雷付抱拳应声,旋即带人离去。
见雷付离开,宋轶直接就坐在了停尸房的门槛上,他还特地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竟然轻松了不少。
黄文定看在眼里,疑惑地问:“老师此时如释重负,莫非老师已成竹在胸?”
宋轶笑了笑,却不说话。
李崔与何常顾也凑了上来,宋轶见到李崔,忍不住拍手表扬:“此案老李功劳不小,我们有罚就有赏,阿黄啊……”
“老师,阿黄是叫学生吗?”黄文定问。
宋轶认真地点头:“叫阿黄亲切,文定太生疏了。”
黄文定涨红了脸:“老师,学生老家养的黄狗……也叫此名……”
宋轶原本并无恶意,可转念一想阿黄似乎确实为狗的名字,但他叫得舒服,才不愿意改,于是语重心长地对黄文定说:“阿黄啊,名可名,非常名,阿黄和文定都只不过是称呼对不对?正如你当初叫我先生,现在叫我老师,哪怕你将来叫我爸爸,也仅仅只是称呼不同而已,对吧?”
黄文定点点头,随后又说:“老师教训的是,只是学生有自己的爸爸。”
“《太公家教》没读过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没听过吗?”宋轶板起脸来。
黄文定急忙认错:“老师教训的是,学生知错!”
“知错就好!”宋轶冷哼一声,“不过知错不能只是口头上说说,这次案子结束之后,你出钱,犒赏全衙上下有功的人,像雷刀头、王捕头,还有老李这样的。”
李崔在旁连连称谢:“谢先生栽培,谢黄大人赏!”
黄文定白了李崔一眼,低声对宋轶说:“老师,不如我们还是让叶大人掏钱吧?”
“什么时候学坏的?”宋轶冷哼一声,却又马上笑了起来,“也行啊!我们出脑子出力,叶大人出钱!老何,你到时候也鼓鼓劲,拿到钱分你酒喝!”
何常顾急忙学着李崔的样拜谢:“谢先生栽培,谢黄大人赏!”
“啊哈哈哈!”宋轶在狂笑。
之后的时间,两具焦尸被还回去,叶俊俊、张良、雷付三人都无任何消息,宋轶实在闲着没事,就将所知案情再一一对黄文定讲了一遍,让黄文定自己来推理判断。
黄文定将案情再三琢磨、来回推敲,但无论如何推理,却始终无法找到最准确的思路。
宋轶见黄文定百思不得其解,叹气说:“其实这件案子本身并不复杂,只不过许多事情藏在暗处。有时候藏起来的东西往往才是最重要的,你只要将藏起来的东西拼出来,其实案子也就破了。”
黄文定羞愧地一拜:“学生愚钝了。不过学生尚有疑惑,本案到此一步,老师尚让叶小姐与雷刀头调查线索,岂不是说明,案件尚有存疑?”
“有疑点并不代表一定能影响整个案件。”宋轶说,“有些疑点是用来破案的,有些疑点是用来作证的。你我不是犯人,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真的凭借蛛丝马迹将案件完整还原?我们只是极尽可能地将案件推导……”
说到这里,宋轶慢慢皱起了眉头。
黄文定见状,急忙问:“老师,怎么了?”
宋轶长叹一声:“这件案子,我能推出个八九不离十,可是,到目前为止,我始终没有证据。”
白湖庄园纵火杀人一案,宋轶心里已经有底,但因为案件的特殊性,以至于宋轶根本无法找到指认凶手的确切证据。
在北宋这个封建时代,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通过一些手段,依然能够有办法让犯人伏法认罪,但这对于宋轶来说却是撞击底线的事,他在现代社会所经办的所有案件,都有实打实的证据来指认罪犯,他也习惯了以确凿的证据让犯人伏法,而不是一张嘴的推理,以及不合理的特殊手段。
宋轶的眉头越锁越紧,黄文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叶俊俊带着人回来了!
“宋小鞋!找到那位大夫了,什么都问出来了!”
叶俊俊跑到宋轶面前,宋轶除了抬头看她两眼,情绪却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叶俊俊疑惑,双手拍拍宋轶的脸,问黄文定:“黄大人,他怎么了?”
黄文定不敢回答,宋轶摇头说:“我没事,你说吧,调查出来了什么事?”
叶俊俊顿时又兴奋起来,拍着桌子说:“宋小鞋,你可知,原来当初张文瑾跳湖的时候……”
“其实已经有了身孕,对吧?”宋轶没精打采地打断叶俊俊的话。
“你怎么知道?”叶俊俊一愣,兴致顿无,转念一想,又板起脸来,“不对!你早知道此事,为何还要我千方百计调查?”
宋轶叹息:“我只是猜测,但猜测不代表事实,所以让你去找那位大夫查证。所以去年中秋,那位大夫去白湖庄园并非是给张伯勋看病,而是给张文瑾看病吧?”
叶俊俊觉得无趣,但还是回答:“是。原来张文瑾在跳湖之前已经怀有身孕,跳湖之后大概胎儿受到影响,去年中秋那几天流产了。”
宋轶点头:“我想那胎儿也可能保不住。”
“可我就奇怪了!”叶俊俊也皱起眉头,“既然张文瑾的孩子已经流产,那具女焦尸的胎儿又是怎么回事?”
宋轶没有回答,他叹着气,自顾自地说着:“你这边本来就没什么指望,只能看雷付能不能给力点了……不对!我怎么把还有一条线索给忘了!”
宋轶激动地站起来,朝着停尸房的方向大喊:“老李!李崔!快给老子滚出来!你他娘又立功了!快出来!”
李崔听见宋轶又叫又骂,不敢有半点耽搁,溜着屁股就跑到了宋轶面前,他虽然听见“立功”二字,但看宋轶的状态,根本就像是要兴师问罪,他只好壮大胆子低声问一句:“宋、宋先生,小人确实还……不知道错在哪了……”
“你没错!你没错!”宋轶高兴地拍拍李崔的肩膀,说,“你小子这回立功了!不过你想让这份功劳稳稳立住,还得再去办一件事!”
李崔抬手擦去冷汗:“先生请说!”
宋轶回头问黄文定:“先前带回来张家两个丫鬟让画张文瑾的象,画完了没有?”
“画完了。”黄文定回答。
“好!”
宋轶高兴地向李崔招招手,李崔附耳过去,宋轶在他耳边嘀咕说话,而李崔时不时点头,最后更是笑开了花。
“先生请放心!小人一定完成先生交代的任务!”李崔开心地作揖。
宋轶朝黄文定说:“阿黄,派几个人跟着去办事!”
“是。”黄文定立即喊来几个衙役,让他们跟着李崔听候差遣。
李崔满心激动,带着人匆忙离开,宋轶还在后面大声喊着:“老李!这件事办妥了,老子赏你十两银子喝酒!”
“多谢先生!”
宋轶满心的欢喜,叶俊俊和黄文定两人疑惑不解,急忙询问缘由,宋轶却卖起了关子不肯明言,非但如此,他还对黄文定说:“等李崔办成了这件事,的确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十两银子你记得要赏给他昂。”
黄文定瞪大了眼睛:“老师,您方才不是说您给吗?”
宋轶大笑三声,随后一本正经地看着黄文定:“我没钱!”
黄文定噘起委屈的小嘴,一双眼看向叶俊俊,低声建议:“要不然,这钱还是……”
叶俊俊很利索地抽了抽剑,恶狠狠地说:“黄大人,这十两银子你是出定了!”
黄文定闭上嘴,片刻之后却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幸好学生有钱。”
这边三人小闹,衙前又有一捕快急匆匆奔跑而来,才冲进衙门就大声呼喊宋轶,三人远远听见,急忙奔跑出去,那捕快见到宋轶急忙禀报:“宋先生,张家、张家拉着棺材出殡了!”
宋轶双眼一瞪:“阿黄,抄家伙带人,跟老子一起去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