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被带过来的时候,满面春风,带着极富喜庆的笑,她见到宋轶的第一眼,就高高扬起红绸帕,扭动腰肢喜洋洋跑上前。
“哎呦,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家中可有妻室?若无婚配,让王妈妈给你……哎呦!这位姑娘长得好生可人,可否已经出嫁?若还待字闺中啊,王妈妈就给你……哎呦!你们二位啊,看着挺合适的呀,不如啊,王妈妈我……二位,二位,有话好好说,老婆子我就是一个说媒的,二位饶命!”
看到王妈妈收敛笑容,换作一本正经之后,宋轶和叶俊俊才把各自手上的量天尺和剑从王妈妈的脖子上拿下来。
王妈妈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嘀咕:“哎呦妈呀,这都是什么人呐!”
“不是什么人。”宋轶不客气地一句,“这位姑娘是知县老爷的千金,我呢,也没什么官位,只不过是县尉大人的老师。”
“哎呦,我的妈妈呀!”王妈妈马上露出一副苦相,拍着大腿差点哭出来,“二位大人,爷爷奶奶呦!老婆子真的不知道啊,冒犯爷爷奶奶喽!”
叶俊俊满脸嫌弃地走开,宋轶却见怪不怪,一边玩弄着量天尺,一边有意无意地说着:“行了,再折腾,我就该让你尝尝量天尺和板子的滋味了。”
王妈妈又闭上嘴巴,再也不敢闹腾。
宋轶这才将量天尺还给身旁的捕快,仔细瞧了瞧王妈妈,不由来了句:“原来你就是如雷贯耳的王妈妈,我可在很多书里都见过你啊。”
王妈妈顺嘴就来:“哎呦,公子说笑,老婆子也就替人说说媒,哪能上什么书呀?”
宋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但随即言归正传:“听说在张家小姐跳湖自尽之后,你看到过有人住在白湖庄园?”
“哎呦,那是千真万确!”王妈妈说着,神情竟然变得有些神秘,她向宋轶招招手,说,“大人啊,其实老婆子知道一个秘密!”
宋轶一惊,可转念一想,这个王妈妈一看就不是一个嘴上把门的主,她所谓的秘密,恐怕已经十里八乡的人都已经听过,但这个秘密自己或许并不知道,于是就让王妈妈说下去。
王妈妈使劲凑在宋轶的耳边,低声地说:“其实,住在白湖庄园里的人呐,就是张家小姐,张家小姐没有死!”
宋轶几乎瞪大了眼睛,急忙问:“你说的是真的?”
王妈妈使劲点头:“千真万确!老婆子给张员外家说过亲,见过张家小姐。老婆子我除了一张利索的嘴皮子,记性也好,见一面绝对错不了的!而且啊,一起住着的不止张家小姐一人,还有一个丫鬟,还有……还有许言诚!”
“许言诚?”宋轶疑惑,“许言诚又是谁?”
“许言诚就是许挚,言诚是他的字。老婆子和他家有亲戚,所以就这么称他。”王妈妈说,“老婆子当初给他也说过亲,两家都没成,谁知道他们两个人竟然走到了一块,可是啊,门不当户不对,终究酿成了惨剧。这不,听说昨天庄园起了一场大火,把他们三个都给烧死了。”
“不是三个,是两个。”宋轶回答。
“两个?”王妈妈微愣,“那还有一个人去哪了?”
“是啊,还有一个人去哪了。”宋轶皱起眉头,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不过令宋轶佩服的是,王妈妈所谓的秘密还当真是个秘密,至少他询问过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张文瑾还活着,但王妈妈却暗自将这个秘密隐藏了起来。
“对了,王妈妈,你说你亲眼所见,那你又是怎么见到的?”
王妈妈回答:“老婆子我也是偷偷瞧见的。这不,七个月前,张家小姐在白湖自尽之后,许言诚以为张家小姐真的死了,寻死觅活了几次,都给街坊邻居拦了下来,之后他就整日醺酒。老婆子作为长辈,也去劝说过几次,也捉摸着给他找个好亲家,好忘了张家小姐。有一次去他家中,却看到他被一个女子带着出门,老婆子好奇之下一路跟踪就到了白湖庄园,等他们进去之后,老婆子也悄悄潜入,却发现他竟然在跟张家小姐幽会!”
“哎呦,要不是当时青天白日,老婆子当真以为是见鬼了!”王妈妈说,“老婆子见识过张员外的手段,不敢把自己侄子卖喽,因此这个秘密一直藏着,不敢说呀。”
宋轶点点头:“王妈妈,你做得不错,这个秘密不该说的时候就不能说,该说的时候一字不漏。既然你这么配合,我就给你介绍一笔生意。”
宋轶顺手指向聂磊:“那边那位,你认识吧?别看他一副穷酸样,其实有几个钱呢,你去给他说一门亲,他肯定重金谢你!”
“哎呦!大人呐!您可真是个心怀百姓的好大人!老婆子这里就谢过大人了!”王妈妈一边道谢一边看着聂磊,脸上洋溢着笑容,就好像她不是准备去帮别人说亲,而是要把自己嫁给聂磊。
宋轶笑了几声,又跟王妈妈约定了他日升堂时候要去做个认证,这才召集人马,往县衙回去。
回到县衙,黄文定也已经回来,听说宋轶接手了案子,并且已经调查了一天,心中遗憾万分,随后便跟着宋轶一同去见了叶远山,听宋轶将在白湖庄园所发现的线索一一汇报。
叶远山并不傻,知道狄青、狄元芳这些孩子是无意引起火灾,跟白湖庄园的纵火杀人案毫无相关,所以就下令放人,但这些孩子太无约束,叶远山将他们小惩大诫,每人打了十大板子,这才又雇了一辆车,送了这群不太能走路的孩子回家。
宋轶原本担心狄柳氏,想跟着孩子们一同返回安平村,但在走之前,雷付正好带人返回县衙,见到宋轶时急忙相报,说许挚并不在家,并且听街坊四邻的说法,在白湖庄园火案当天,许挚就已经不见。
许挚失踪的时间恰好能够与白湖庄园火案的时间重合,宋轶不由多了几分思考,而此时,恰好衙门里也出来一个衙役急报,说李崔在停尸房里终于发现了男尸的真正死因。
宋轶从来都习惯将案件放在第一位,因此只跟狄元芳交代了几句,就带着黄文定、叶俊俊以及雷付前往停尸房,只不过叶俊俊最后还是止步在停尸房门口。
三人才进停尸房,李崔当即捧着一颗人肝走了上来,宋轶见怪不怪,雷付也算见过世面,惟独黄文定没有心理准备,一个恶心,直接冲出去,大概扶着叶俊俊的专属墙壁,也大吐特吐起来。
李崔没去管黄文定,指着人肝对宋轶说:“宋先生,小人不才啊,花了许多时间才将此人的死因调查出来,此人系死于肝病,且死亡时间约有半个月,至于此人的年龄,应该恰好不惑。”
宋轶皱眉,忙问雷付:“你知道许挚的年纪大概多大?”
雷付答:“与先生相仿!”
“死于肝病,又死了半个月之久,而且年龄也不符合,看来许挚还活着。”宋轶仔细思考了许久也没头绪,随口又问,“那女尸呢?”
李崔回:“女尸的年龄也已查清,约为双十年华。而且……小人还特地请来产婆查看过死胎,死胎的月份,大概在三个月左右。”
这些信息暂时倒是没太大的用,但宋轶的脸上却露出欣喜,他拍拍李崔的肩膀:“行啊老李,这次检查得够细致,把我遗漏的死胎大小也给确定了!”
李崔微微谦虚:“先生过奖,只是小人已经被扣了三个月俸银,不敢再有怠慢了。”
“没事!”宋轶大方地说,“等这个案子破了,我就跟叶大人要点赏银,到时候各位出力的都犒赏一些,我再让文定帮你说说好话,给你讨点月俸。”
李崔喜出望外,也不管捧着人肝,对着宋轶直接就拜:“小人多谢宋先生栽培!”
尸检结束,李崔也就回去了,宋轶领着叶俊俊和雷付,让黄文定请客吃了一顿晚饭,四个人就坐在一起分析起案情。
黄文定一开始就不在场,于是宋轶就将案件前前后后讲述一遍,其中需要注意的细节特地进行了强调,诸如两具焦尸并非如张伯勋所言都是女尸,以及女尸体内的胎儿和男尸的情况等,包括也把王妈妈深藏数月的秘密也分享了出来。
听完整个案件的线索,以及王妈妈的秘密,黄文定连声叹息:“当初张小姐投湖一事,在天长县也算轰动,却不想她竟然是躲在白湖庄园之中,张伯勋瞒了整个天长县的人啊。”
“张伯勋这个老家伙,对此案桩桩件件说得不明不白,看来他还真的隐瞒了不少事情!”雷付恨恨地说。
四人稍有沉默,叶俊俊忽然开口说道:“我突然在想,那具怀孕的女尸……会不会就是张文瑾?”
黄文定和雷付不由同时看向宋轶,宋轶很坦然地回答:“现在还不好说,张文瑾的年纪和女尸的年纪相仿,再加上她和许挚确实在白湖庄园相聚,怀孕女尸是她的可能性不低,但还不能做完全的结论。”
“你莫非还有什么证据?”叶俊俊问。
宋轶摇头,说:“只是我觉得,既然张文瑾可以死而复生一次,为什么不能死而复生两次?”
三人沉默。
宋轶笑了笑,对三人说:“行了,死者的身份到底是谁,我们明天去问问张伯勋自然就会有答案。好了,我现在安排一下明天的任务。”
三人认真听候。
“文定,明天让画师将张文瑾和许挚的画像画出来,我要在整个天长县搜寻他们两个人的踪迹。你就负责在县衙留守,只要有他们的消息,立即带人捉拿!”
“学生遵命。”
“雷刀头,你辛苦一点,带上一班兄弟去白湖村附近问问看,谁家半个月前死了人刚下葬的,要求是男性,死于肝病,如果死因不明,就也算在其中。你负责打听这些信息,再问出来所葬何处,最后就去葬处看看,坟头有无被动过的痕迹,若有,就告诉他们家人,说尸体或许被盗,要求挖坟开棺。”
“是!”雷付抱拳,顺便问了句,“先生,如此有何用意?”
宋轶回答:“白湖庄园里不会藏一具尸体半个月之久,这具尸体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盗挖出来放在火案现场,而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一些事情。毕竟,这是一场火灾啊!”
“我明白了!”叶俊俊忽然兴奋地叫出声来,“火灾能够掩盖的,不只是现场的线索,还有死者的身份!”
“聪明!”宋轶露出赞许的笑,“看你这么聪明,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张家,我们好好敲打敲打那位胖员外张伯勋!”
“没问题,手到擒来!”叶俊俊笑得得意洋洋。
宋轶继续安排:“张捕头,明天你的任务也比较重。我需要你去帮我找一下去年中秋去过白湖庄园的大夫。我不相信去年中秋生病的人是张伯勋,我更愿意相信张文瑾才是真正的病人!对了,张捕头呢?”
一阵沉默,空气忽然尴尬起来。
良久,黄文定实在没忍住,问:“老师,张捕头不是被您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
张良一条腿踩在凳子上霸气地坐着,他心虚地一拍桌子,蛮横地对张伯勋喊:“怎么的?官爷们在你们家吃几顿怎么了?官爷们在你们家住一晚怎么了?”
张伯勋抖着过多的肉,环视了一眼满堂十几个捕快,为难地说:“张捕头,十几个人,一下子没这么多房间啊!”
一个小捕快凑到张良耳边嘀咕:“张捕头,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
张良用同样的声音回答:“宋先生给了我守在张家的命令,他没派人来喊我们回去,肯定是有用意的。宋先生智高才广,所作所为岂是你我能洞悉的?老实听命令,今晚就在张家住下了!”
小捕快认真点头。
“住不下也得住!”张良嗓门又高了几分,“你快去!弄几床被子席子来!快去!”
十几个捕快齐声喊:“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