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我们来买猪头。”
赵行仁低醇温和的声音回荡在身边，丁玉宁的心跳得很快，像是有一柄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她心头，往事鲜血淋漓，环绕在眼前。
丁玉宁总是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赵行仁，但每次都被她克制住。她在心底不断地告诫自己，对方只是和赵曦长得很像，说话的声音很像，但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哎，赵捕头来啦。这位姑娘是……”
何夫人和她丈夫一样，见赵行仁带着个漂亮姑娘来买肉，顿时两眼放光，以为两人关系匪浅。
“何夫人，您误会了。我只是帮衙门调查‘少女被戳瞎双眼案’，和赵捕头合作共事。”
“这样啊！”
何夫人讪讪笑了笑，手里挥舞着刮毛刀，“您二位等着，我这就把猪头割下来。”
丁玉宁递给赵行仁眼神，赵行仁心领神会，将缺刃菜刀递给丁玉宁。
被割下来的猪头，拔了毛，但是眼睛周围细短的毛还没有刮。
因为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热气腾腾，冒着白雾，被斩首处的腥臭味道混夹在白雾里，飘进丁玉宁的鼻息。她面不改色，观察着死不瞑目的猪，然后毫不犹豫，用手里的菜刀，生生将猪眼睛剜出来。
但是在剜眼睛的时候，丁玉宁让赵行仁拿着猪头，模仿挣扎。果然，丁玉宁在剜眼珠的时候，猪头的眼眶周围，被造成了许多割裂的伤。
“伤口和刘夫人眼睛周围的伤痕，几乎吻合。”
丁玉宁握着菜刀，说出自己的发现。
赵行仁沉着眉宇，只吐出两个字，“回现场。”
刘氏夫妇的小院里，像是盖着一大片乌云，暗沉黑压压的，屋子里若有似无，传来刘夫人痛苦的啜泣和丈夫柔声的安慰。
丁玉宁走在前面，赵行仁提着猪头，走在后面，进了厢房。丈夫见到官差又折返回来，起身兴奋地问道，“官爷，如何，伤我妻子的凶手抓到了吗？”
丁玉宁看着对面，丈夫搂着妻子，两人温暖的画面，眼睛里是冰冷的凝视，但没有说话。这里是赵行仁的主场，她要把握好自己的身份。不该说话的时候，就管好嘴。
“丁姑娘说，她有重大发现，所以我们特意折返回来，想要再次检查刘夫人的伤口。”
赵行仁清楚捕捉到，自从他和丁姑娘进来，对方的眼神就一直落在他提着的猪头上，眼神里慌张游过一抹害怕。
赵行仁不动神色，往前面移动了小半步，身形微微将丁玉宁挡住。狗急跳墙。虽然他们现在还拿不出实际的证据，证明就是他剜了自己妻子的眼睛。但是从前掌握的证据，以及丈夫的种种表现来看，就算他不是凶手，恐怕也参与了行凶。要是他突然发难，自己总得保证人家丁姑娘的安全。
丈夫连声迎合，“好，草民这就将纱布摘下来，给官爷再次查验。”
随着白纱的一层层揭开，两处血红色的深坑，已经被白粉末填满，丝毫看不见，眼眶周围细碎的伤口。
见丁玉宁瞬间严肃起来的脸，丈夫连忙解释，“官爷明见，昨夜我家娘子受伤后，大夫用药酒给她处理伤口，说是靠近脑部，很危险，得先止住血，等几个时辰，观察伤口的情况再上药。所以，今天上午，官爷你们来的时候，我娘子的眼睛还没有上药粉，现在为何上了这么多药粉。”
丈夫的一番话，说的严丝合缝，让丁玉宁和赵行仁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赵行仁将猪头放在墙角，朝丈夫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丁玉宁注意到，丈夫抱着妻子的手，指节收紧，有些紧张。
“官爷，有什么事，可以在这里说吗。我妻子她受到惊吓，离不开我。”
“相公，相公不要走。”
他娘子紧紧揪着丈夫肩膀处的衣裳，声音里带着哭腔，瑟瑟发抖。
“不行，这是官家办案，容不得尔等争辩。”
赵行仁诧异地盯着丁玉宁，他在她的身上，感觉到压迫感觉。那是当权者独有的高傲的自持，因为手里拥有能够呼风唤雨的权利，所以对待底下人，即便温和善良，但关键时刻，却依然会显露出骨子里的魄力手腕。
“是，是。”
丈夫诚惶诚恐，他安抚自己的妻子躺下，还温柔贴心地给她掖好被角。
“乖，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协助官爷查案，争取早日将伤害你的凶手捉拿归案。”
妻子惊慌无助，握着丈夫的手不肯松开，“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香梅姐姐，你就让胜男哥去配合官差调查吧，我陪着你。”
之前在厨房，跟丁玉宁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无禺，端着药碗进来。
丁玉宁目光一直在对方身上，好巧，在这个时候送药过来。
“我们有些问题，需要单独盘问刘夫人，将药碗放下，您也需要出去。”
丁玉宁接过林无禺手里的药碗，下逐客令。
赵行仁使了个眼色，外面守着的捕快，进来将林无禺请走。丈夫想跟着林无禺一起离开，却被赵行仁伸手拦下，“你跟我走。”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丁姑娘说的话很对。犯人应该分开审讯，以免他们受外界影响，互相串供或者生出其它异心。
赵行仁忍不住回头，偷瞥了眼丁玉宁。她将药碗放在床头，声音放软，开始询问刘夫人昨夜案发的情况。
“夫人，您不用害怕，现在院子里，到处都是官府的捕快，我们会保护您的安全。现在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您，请您配合回答我好吗？”
回归工作本身，或许连丁玉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现代化审讯的问话方式，脱口而出，应用在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妻子受过昨夜的剜眼时间，神经高度紧绷，也没有关注到，丁玉宁问话方式的别扭处。
“刘夫人，您平日里用什么香味的香膏？”
“茉莉花香味，草民和夫君都很喜欢这种味道。”
“好。麻烦刘夫人将昨天夜里的情况，讲述一遍。”
“昨……昨天晚上，我和相公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听见碰的一声，门被撞开，当时屋子里黑漆漆的，我什么也没有看见。然后，我就听见，我相公惨叫一声，紧接着我就被人按在床上，剜了眼睛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