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周围的人皆布衣褐襦,独独我撞到的这位,蓝色的衣袍,上好的绡丝,玉冠绾发……想必又是个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下好了,真又惹祸上身了。
在我打算自认倒霉的时候,这位少君弯下腰拾起一支玉簪,转身欲递给我。
他看见我的一瞬间,眼底顿时愕然,正欲同我说什么,张着口却失声不语。
我也很惊愕!
眼前的人额上有金色三瓣莲的印记,眉目温和而干净。与印象中的模样一点点重合。
脑海忽然浮现出这样一段对话:
“哪里来的小仙童?你这是……走丢了?”
“嗯。”
“别怕,你父君母君在何处?我带你去寻他们。”
……
蓬莱老王君膝下只有一子,理所当然的成了蓬莱的少君,另外还有两个女儿,不过这两个公主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对于这个少君,我倒是分外喜欢。
少君名唤“卿渊”,千夜与蓬莱长老商议的时候,我独自闲逛,逛着逛着就迷了路。我那会儿尚且年幼,害怕得紧,后来遇上了他,听闻我是迷了路,他就蹲下身来摸了摸我的头,轻声笑了,如沐春风。
后来我说找帝君,他道帝君还在与长老们商议,便带我游玩蓬莱,一路上牵着我的袖子,生怕我再次走丢,对我照顾有加。
临别前我告诉他:“我叫白锦时,少君要记住我哦,我还会再来的!”
他应下了,点头说好。
如今看来,他当真未负当年的约定。我不禁有些感动,除了千夜和琏瑶宫的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不是在我的威逼下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更何况我当时还只是个孩子。
没想到多年后再见,这般感人肺腑,两相对望竟无语凝噎。
想到这儿,我朝他笑起来,他愣愣地看着我,轻声问:
“你回来了?”
声音有点颤,眼眶有点红。
我点点头。
唉,我知道你是个念旧情的人,但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夸张。
“真的是你吗……菡儿?”
我:“……”
脸上笑容逐渐凝固。
果然,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我没听错吧,他唤的不是我白锦时?
“菡儿,我已经等了你万年。”
我这回听清楚了,感到有点痛心,脚下不禁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肩上的疼痛又渐渐袭来,忽然脑子里昏昏沉沉,浑身软下来,这次是真站不稳了,只得往他怀里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我睁眼看着这间夜明珠遍布的屋子,思考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刚想要掀开身上的丝被,右肩上又是一阵疼痛。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行,本公主决定讨厌所有的鱼,尤其是那种乌漆嘛黑的丑鱼!
忽然有人掀开了床边帘子,我这才看见屋子里还有个侍女,瞧这衣裳形制,还跟很多年前一模一样。
见我醒来,她眉开眼笑,扶我坐起身来,忙对门外喊道:
“来人呐,亦菡姑娘醒了,快去禀告少君!”
一醒来就听见这个名字,想起我晕过去时,那少君负我约定将我忘在脑后的模样……原来是与他人情意绵绵去了。
我咬牙切齿问道:“亦菡是谁?”
这侍女愣在原地,半晌出声:“姑娘这是怎么了?亦菡就是姑娘您呐,我是万年前一直照顾你起居的侍女晓霜……姑娘,您不记得了吗?”
我一头雾水,这万年前,我还没出生呢!哦不,我的真身是株草,万年前,我恐怕还连颗种子都不是。
晓霜见不对劲,狐疑地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探了下她自己的额头。
“姑娘,您还记得少君吗?”
记得?好像又不是那个记得。
于是我点点头,又摇头。
晓霜面如土色,小心翼翼地问我:“婚约呢?您还记得与少君的婚约吗?”
“婚约?!”
我大惊。
敢情这亦菡是与卿渊订了婚,又后悔……逃婚了?
然后我白锦时恰好来背锅了?
我扶额,又想起容天澜昨夜说担心我被强娶强卖,更加头疼。容天澜,你是有些许本事在嘴上的。
晓霜忽然朝门外大喊:
“来人啊!快叫医官,亦菡姑娘失忆啦!”
不一会儿,屋内涌进诸多仙侍,还有提着大木箱一身草药味的医官。
医官一会儿在我额上覆热纱,一会儿观我脉象,一会儿拿出带有乳香的丹药喂给我……
不久有人高呼“少君到!”,我抬眼看见卿渊从门外赶来,衣衫和发丝都有些乱了,满眼急切。
我现在一看见他就不大高兴,害我白白感动了这么久。
他一进来就俯身握紧我的手说道:“菡儿,你不能有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勉强你,只要你能好起来……”
我下意识想抽出我的手,可是他说话的声音略微带着哽咽,握着我的手指尖发凉,掌心全是冷汗,还微微颤抖……
我虽十分不情愿,却也心软了下来,想着现在他眼里的人和我白锦时没什么关系,迟疑半晌,说道:
“我会好起来的,少君。”
看着众人忙来忙去、医官如临大敌、仙侍们泪眼婆娑、晓霜一副哭丧的表情……我忍不住嘴角抽搐。
想我堂堂天界公主,到底是怎么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的?
也不知是谁如此大胆,敢复制本公主的美貌,如今这锅甩得当真利索。
想着想着,那医官忽然取出几截明晃晃的银针来,准备往我脑穴上扎。见状我眼皮子一阵跳得欢快,要是真扎了,没病都要被扎出病来。
电光火石之间,我脱口而出:
“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