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在夜辰宫睡得格外的好,大概是心安此处的原因吧……帝君不会离开,之前的患得患失已不复存在。
翌日醒来,在门边瞅一眼发现帝君在提笔写着经卷,我不大愿扰他,就闲逛至后院回到我那间宫殿,阿月与容天澜二人晨间就在膳房一起忙活,容天澜之前大概知道厨艺的重要性了,加之近来本来就闲着,特来琢磨此艺了。
浮熙在一间位置偏僻的厢房里,将玄冥剑置于架上,盘腿坐着不停给它输着灵力。
也不知她开始有多久了,连着几日闭门不出,小脸此刻有些苍白。有一丝负罪感爬上我心头,分明是我自己的私心,却里里外外劳烦了这么多人。
“熙熙,歇会儿吧。”我出声唤她,她见是我来,止住手上动作,冲我甜甜喊了声“主人”。
我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她便故作出一副累坏了的样子,转过身来躺下,轻轻把头枕到我腿上。庭前风儿很柔暖,我轻轻哼着小调,听她说她之前主人的趣事。
身旁蓦然多了道影子,我转头看,晓霜站在殿门处对我行了一礼,笑道:“姑娘,少君让定制的嫁衣赶工完毕,特来请姑娘过去试衣。
嫁衣!
这么快!
不,其实也不早了。自上次卿渊来过之后,便真的再不来访,我每日不是同阿月去打猎回来烤肉,就是见帝君整理一摞高高的册子,再不然就是容天澜总调戏我们家阿月……楚齐也会来,记得一次他踏足我这宫殿,刚好帝君也在,他抬手作揖,轻轻道了声:“好久不见。”
帝君眼都没抬,执起一白子压下棋盘,对面坐着的容天澜痛心疾首,已是连输到第七局,这时候帝君才不咸不淡的来一句:
“他棋艺比你精湛些,你让位罢。”
容天澜不明所以,望了他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帝君是叫他让开,等楚齐来接着下,他颇有些不满,但还是拿起小扇摇摇晃晃,风度翩翩的让座了。
于是后来的日子就变成,楚齐常与帝君坐下来对弈,且常常一下就是浮生半日。
日子太平静,安然无趣得多。
我甚至有些怀念闹腾的凌烟,寻人一问才晓得,原来凌烟上次因我坠湖一事,她被帝君亲口下令关押在大牢了。既如此,我还是不去看她了,省得惹她不快。
这般数来,这个月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快过去一大半了。距离蓬莱举办婚礼的日子,已没有多少时日。
我还没应声,阿月就兴致勃勃站起身来:“主人走吧,浮熙想看主人试婚服呢!”
既然是必经的礼数,自然没有拒绝的理,我与浮熙便随她前去了。
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宫殿里,晾着数百件婚服。每一件的做工,都繁复华丽,精致无比;每一件婚服的设计,皆是举世瞩目……
卿渊真的将那些画册上的图稿,全都命人做了出来,何其荒唐!
我一瞬间想转身迈出这宫殿。
兴许这份复杂的心绪被我写在脸上,浮熙拉着我的袖子晃了晃,问道:“主人,你不喜欢吗?”
这话如一根毒针刺进了我心里,眼前大片大片璀璨夺目的红,全成了一腔悔意随着伤口涌泻而出,与赤裸裸的愧疚融为一体变成流淌的鲜血。
卿渊在太子殿问我的话在耳畔依依响起:
“若是都不喜欢,我便差人再画好送来。”
“不了,我都很喜欢。”
“既然都喜欢,那不如让人都做出来好了。”
“我舍不得让你左右为难,只要你喜欢,一切都可以许给你。”
如果我在遇见帝君之前就与他相识,或许,我会愿意与他朝朝暮暮相对,白首不相离。
可惜,没有如果。
没有人比帝君更无耻了,在我牙刚长齐的时候就将我抱走一手养大。
风亦菡辜负了他,事实是,我也将要辜负他。
心里头闷得紧,我只随意指了一套,到旁边的内室里换上。
一层又一层,皆是上好的料子,金锻紫玉镶流苏,连头上的翠冠都显得无比尊荣华贵。
穿好发现合适后,我禀退了侍女们,想自己静静歇会儿。
铜镜里的自己,眼角有些憔悴,毕竟是折腾人的,心中累极。
头上的珠钗尚未卸完,铜镜中又多出一人的身影。
一身玄衣,墨发如瀑。
楚齐从殿门处走来,一步步走向我。
“楚哥哥?”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去望他,有些疑惑不解。
他苦笑道:“其实你很适合鲜艳夺目的红衣,这身嫁衣,很美。”
这样的话原本好听,我有些想笑,见他眼底满是浓愁,加之嫁衣又是卿渊的良苦用心,一时又笑不出来了。
“其实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你明明一直都知道……”
我眼皮一跳,果然在他走近后,闻到扑面而来的酒味。
“楚哥哥莫要胡说,我只是将你当作兄长……”
喜欢我,男女之情那样的喜欢?
笑话,他救我几次,然后就一见钟情了?还是后来在明知我要嫁与蓬莱少君,明知我放不下帝君的时候,对我日久生情?
蓬莱果真是个招引桃花的好地方。
没想到他身形一僵,站得笔直的脊梁显得无比寂寥,他嘲讽道:
“又是这样的结果……”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不曾忘记你。我堕仙入魔守护你千年,终究只能换来这样的结局。晦儿,我不想要做你的兄长,我其实很贪心,我也想做你心尖上的人……”
我似乎理解了。
他醉得不清,醉意朦胧里又将我当成了某位故人。
想不到我堂堂天界公主,有这么多背锅代替的运气。
也没有想到原来我以为比容天澜更要随心不羁且淡然的楚齐,也有过这样一段令人断肠的伤心事。
他又要说些什么,浮熙进来将他搀扶走了,屋子里又剩下我一个人。
这么红的嫁衣、这么令人受之有愧的情意、分不清自己心意的公主、酒醉后迷离不清的过往……究竟更适合谁与谁互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