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酥酥麻麻,像是踩着电门;眼珠子涩痛,好像万年没注入润滑油的球轴,右手食指也好像断掉,甚至连五脏六腑也觉得在这一夜之间焙干。
看着显示器自动关闭,可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可也没钱再打开这台电脑了。
拖着‘躯壳’朝门口走去,忽觉犹如丧家之犬,有够悲哀!
推开网吧玻璃门,热浪扑面袭来,险些将整个人撞回去。这一刹那真是觉得,死在冷气凉爽的网吧里也OK。
艰难的走了五六分钟,才看到一个带有公用电话的食杂店,怀着希望和紧张的心绪拨通了藏蓝色名片上的电话。
“喂!……那个……请问您是鲍海龙……先生吗?”
“嗯!?……。”
对方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还没睡醒。
“你谁啊?”
安振屿被问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才找到觉得满意的答复。
“那个……我叫安振屿,就是……就是一个月以前,在城南石桥底下和别人打仗的那个。”
“嗯!?”
听到这一声微微提高声调的‘嗯’,心里便有了不祥预感。
“就是在石桥底下我让八个小子打,然后你给了我一张名片,说是让我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找你。对了,你那天开的是一辆黑色的车,想起来没?”
安振屿觉得自己说的够细致了,对方怎么可能想不起来?可他等待数秒,却只听到了一个‘哦’。心里甭提多郁闷,可也不能就这样放弃啊!不想办法唤起对方的记忆,那自己不是真的要死在网吧?
然而,对方却没给安振屿继续思考的时间,见他没吭声,直接就挂了电话。
气的问候对方老娘,可回头来还得鼓起勇气再次尝试,然而对方却不接电话了。抓狂的重播,却听到关机提示!
这下什么也不用在乎,直接指着名片破口大骂。可就算用尽平生所学,最激烈的字眼问候这个鲍海龙女性家人,又有什么用?对方也并不会因为这样就开机接电话啊!
“老板,给我个最便宜的冷饮。”
发怒、生气也加重了身体的不适,胃里、胸腔着了火一样难过。
五毛钱的冷饮起到了些作用,擦掉额头虚汗,再次拿起公用电话。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发呆、茫然,过了好一会儿,安振屿开始安慰自己。
“可能人家还没睡醒,要是我迷迷糊糊的也不一定能想起来,那就等等再打,等中午他醒了肯定能想起我是谁。是他给我的名片,怎么可能会想不起来?那他娘的不是脑子里进水了吗?”
想不出什么地方可以去,似乎也只有凉爽的网吧。避开闷热、睡上一觉,然后再打。
快要虚脱的躯壳,在路过包子摊时发出激烈‘报警’,心中计算一下,花掉一块钱买了两个灌汤包。
小心翼翼的将一块五毛钱揣进口袋,将热气腾腾的灌汤包发狠的塞进嘴里。
第一次!
从记事以来第一次发现灌汤包是这样好吃!那种满足,清晰的填充感,实在是太美妙了。真恨不能再吃上十个、二十个,撑死自己。
走进网吧卫生间,洗了脸、漱了口,又灌了满满一肚子凉水,寻个安静角落倦在沙发椅上。撑着万斤重的眼皮七七八八的瞎琢磨,不一会,便吧唧着嘴进入梦乡。
过度疲乏时睡觉多数是会做梦,就像是疲乏信息延时。而安振屿则是不同,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睡眠都不超过四小时,还是面对着一台辐射‘器’。脑细胞那还有工夫给他做梦?也幸亏他的体质好,否则暴毙而亡也并不稀奇。
……
本以为一觉醒来万事皆顺,可想象和现实永远不会和平相处,傍晚再次拨打鲍海龙的电话,安振屿只是听到了几个感叹词,接下来又是‘拒接’。
安振屿这下彻底傻眼了,这无疑是破灭了最后的希望,剩下一块钱的他该怎么办?回家?他不敢。他也没有勇气去面对父母,接受惩罚。打工?去哪里打工?谁会刚上班就给你工钱?一块钱活一个月这根本就不可能。而且,打工也没有回家来的实在。回家挨揍是肯定的可最起码不用为吃、住担忧。可是……会怎么打呢?偷钱、离家出走,还肯定要加上赔钱的事儿,估计宰了他是基本方式。而且,很有可能,自己还没进家门就被警察逮了去。
就算警察们下班了、就算命大还剩口气,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真的进工厂当临时工?一辈子靠力气过活?那还就不如被父母宰了。
没了魂儿的安振屿又回到网吧,脑袋里空空荡荡。‘回家’却是不甘寂寞的总是跳出来,还夹杂着许多点滴。
那是过往的点点滴滴,可都是主观的,从他的角度来说没有一件是好的。最后,宁死也不回家,也就成了必然。
安振屿才不会傻乎乎的去死,还是对鲍海龙的电话抱有一丝希望,不是还可以打两次电话吗?干嘛要放弃这两次机会?也许,下一次通话这鲍海龙就能想起来,那自己以后可就要全身心的投入黑道。没准一个不小心也能弄个老大当当,大奶美妞随便軋,票子大把花,哇靠!那可是牛B上天了!
白日梦就够让人摇头了,要是饿着肚皮、无限延伸的白日梦,是不是会有那种想抽他两记耳光的冲动?
当事人却没有觉得这是白日梦,他觉得所想象的一切就是即将发生的,人家电影都能拍出来也就证明与现实相近,不是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吗?黑道不是电影里的样子还能是什么样?所以,提前进行一番心理准备是必须的,稍微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也是合情合理的。总是比听着肚皮‘叫嚣’,琢磨对方为什么不接电话要好吧?
可白日梦的死对头——现实,哪里会让你美得冒鼻涕泡?它的功能,可就是选择一个让人崩溃的时间出现,将你所期望、幻想的泡泡一个一个扎破,然后按住你的头逼你睁开眼睛看它,看清它对你的嘲笑。
现实的‘进攻’还真是迅速——安振屿被赶出网吧。没钱上网还要占一个位置,不被轰出去倒是有些奇怪了。
心里‘问候’着网吧老板的家人,与此同时也冒出了一个想法——“老天在暗示他。”
暂且饶恕网吧老板的家人,奔向公用电话……。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没有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你娘个圈圈的!难道是我慢了?错过了最佳时间?靠!……暗示不可能就这么一次,明天……明天一定可以。不就是要熬一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啥事儿都不是那么容易滴,这是对我的考验,只要熬过今晚明天鲍海龙肯定能接我电话,也能想起我是他非常想收的小弟。”
听到安振屿这样的心声,‘现实’直接昏倒。
虽然无法现身揪着安振屿的衣领破口大骂、‘赏’他脆响的耳光,可‘现实’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它会一直跟着四处闲逛的安振屿,伺机‘报复’、证明它的‘能耐’。
忍受着食物的折磨走进中心广场,躲进灯光相对较暗的边角,蜷缩在木椅上,闭上眼睛、让鼻子休息。可却实在不争气,脑袋里满是美味食物,多数是这一路过来看到、嗅到的,还有自己最喜欢吃的。
不知过了多久安振屿意外的发现,竟然将食物的折磨转变成了一种意念的享受,可转而悲凉又跳了出来。开始时还会尝试着去抵抗,可渐渐的他放弃了,索性就由着悲凉翻出催泪‘戏码’,也由着泪腺激烈分泌,就当是苦痛的宣泄、对老天的诉说。
可惜啊!……老天年事已高,耳背也是理所当然,别说哭诉,你就是骂娘他也不见得听到。
第二天依旧是‘拒接’。
夜幕再次降临,卷缩在木椅上安振屿再一次用他所坚信的东西对自己进行催眠。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饿!太饿了!
饿的连所坚信的东西都快忘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食物、占据了所有脑细胞却无法得到的食物。
“叔叔……我没车费回家,您能借我几块钱吗?给我留个电话号码,我回家就还您。”
这是安振屿瘫坐在公交站点一天猛然想到的‘说辞’,对象则是一个四十多岁、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被吓了一跳急忙退开,警惕的打量。
还以为自己的说辞起效了,可在下一秒钟,中年男子却是闪过安振屿扬长而去。
不太吼道的问候中年男子家人,无奈的缓缓坐回到花坛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表述着他此时的心情。可当眼泪就要涌出眼眶时,安振屿扬起嘴角笑了……。
“老天饿不死瞎家雀,碰一次钉子就完了?哪怕一天成功一次也行啊!对……就为了这一次,老子要坚持,坚持不就是胜利嘛!”
正当安振屿鼓起勇气,准备再次寻找‘善人’时,身旁突然有人说话。
“喂!给你,赶紧回家吧。”
无比激动,接过十元钱,还没想到用什么华丽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感激,那位折返回来的中年男子已经转身走了。
没有热泪盈眶的大唱《爱的奉献》,有的只是片刻感激,之后,便急不可耐的冲向不远处的包子摊。
六个灌汤包下肚,阴凉下懒懒的一躺,心中阴霾消散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此时的灌汤包已被安振屿‘神’化,包着的不仅仅是肉馅,还有满足、幸福、快乐和转机。
已经成功一次,那不继续下去不是‘奔驰250’吗?
公交站点扮演可怜角色,虽不是‘手到擒来’可总算是不会饿死。除此之外,安振屿每天还会坚持拨打鲍海龙的电话,似乎是应该放弃这条路,可他的心理却有一种提示、一种感觉,使他坚信这样做是可以的、是正确的。
唉!希望耳背的老天也能认同安振屿的感觉,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