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义尊三人紧张的趴在道旁的草丛中,一动也不敢不动。
他们刚刚拜别尼子国久,来到新宫谷谷口处,就见到正在四下张望的尼子诚久,这下更是坚信了诚久有不轨之心。三人立即下定决心不再拖延,一路潜行避过诚久出得谷来。
尼子诚久为了今日之事倒是准备得异常的尽心,偌大的谷口一个守卫都没留下,全部以换防的名义调开了。新宫谷本就在月山富田城北麓,算是尼子家腹地,谷口的守卫一般情况下也是形式多过于实际。所以尼子诚久这番动作,倒是没有谁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这样一来反而方便了义尊等人,只需躲开诚久,轻轻松松就出了新宫谷,沿着大路小心翼翼的离开。
三人一路往前赶,没过一会儿,还是秀贤眼尖,一眼就看见对面来路上有尘土飞扬,似乎有大队人在赶路。三人不敢怠慢,灵机一动往路边草丛中钻了进去,趴下身子正好能躲进齐腰深的杂草从中。
大队足轻转眼及至,大内义尊稳住呼吸,勉强克制住紧张得砰砰直跳的心脏,微微抬头,让视线透过杂草间的缝隙观察着来人。领头的是曾经在评定会议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大西高由,此时他正身着色色威胴丸,头带星兜,一手按着挂在腰间的太刀,杀气腾腾的领队疾走。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十多个同样穿戴好胴丸具足全副武装的家臣,他们各自领着一队足轻,不时转头招呼跟上。
大队人马就这样马不停蹄的从义尊三人面前走过,义尊甚至能清楚的看到每一个足轻脸上的表情。“尼子睛久为了杀我还真是大手笔,竟然足足派来两百多人。”大内义尊痴痴的想着:“可笑我还意淫着往日里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什么赚钱大计,什么改革,怎么练兵,呵呵,原来现实竟然都是一场空。”地上的小石块隔得义尊肚子生疼,偏偏又丝毫不敢动弹,生怕弄出什么动静。闻着泥土特有的的腥味,从得胜归来的功臣又一次落到藏身草丛的丧家犬,义尊想着想着一时都有些心灰意冷。
两百多人转眼间都已经走过去了,杉正重从草丛中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却发现义尊还趴在那里出神,赶紧摇了摇义尊:“主公?”
“嗯?”大内义尊这才回过神来。
“我们该走了,趁着还没人发现我们不见。”杉正重急切的说道。
“是啊,我们是该继续逃命去了。”大内义尊自嘲的摇了摇头,往身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落寞的跟在杉正重身后。
“有车队!”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来到大路的交叉口,杉正重突然警惕的提醒道。
一队有四五个马车连成的车队正从另一条路上走来,看样子是要往东面而去。几个车夫前后拉着马缰引路,还有几个少女正三三两两的坐在车舆上谈笑着。马车后面拖着的东西都用油布盖着,看不出是什么。
义尊三人见机躲在路旁,等到马车经过身前时,杉正重口里一声轻呼,三人同时从路旁窜了出来,悄悄跳上马车拖斗,又钻进油布下面躲了起来。
三人自以为得计,车夫却是老把式,后面拖斗陡然重了一截,哪能不知,张嘴便要呼喊同伴。车队中间马车上坐着的那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似乎是主事人,抿着嘴唇对着车夫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车夫会意,于是闭上嘴巴,默默的继续赶路。
却说尼子诚久这边,等了好半天,终于看到大西高由等人来到谷口,立马迎上前去,嗔怪道:“你们来得怎么这么慢。”
大西高由嗤笑一声,道:“要杀人,当然要把刀子磨利了再来。”
妮子诚久微一皱眉,他大西高由平日里可不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再仔细一看,不解的问道:“他大内义尊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里用得了这么多足轻?”
大西高由又是一笑:“要杀的人太多,当然得带更多人了。”
尼子诚久听到这话,似乎明白了什么,颤声问道:“睛久殿下难道是要对付我新宫党?”
大西高由再不耐烦跟他打这哑谜,哈哈笑道:“你猜得正是,殿下早不满你新宫党操持尼子家权柄,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我还能让你死得体面点。”
尼子诚久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妄图算计大内义尊,却没想到尼子睛久黄雀在后,打的却是剿灭他新宫一党的主意。尼子诚久心中万分的懊悔,何时自己被鬼迷了心窍,作出这么些糊涂事情。如今新宫谷赤裸裸的呈现在大西高由面前,怕是敌人杀到面前,谷里的众人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尼子诚久脑子里不停的想如何才能补救,大西高由却不等他,带着几个人就围了上来。尼子诚久品行虽是不堪,武艺却是不弱,这等危急时刻,只见他仓啷一声拔剑出来,自左向右一记袈裟斩横扫而过将面前几人全都逼退,同时自己也趁着剑势未衰向后小跳半步,转身便要向谷内跑去,张嘴便要大喊:“父……”
“亲”字却被一截穿过喉咙的剑刃压了回去,大西高由太刀脱手而出,刀尖从诚久后颈插了进去。诚久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带着满脸的悔恨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大西高由向着诚久的尸体啐了一口,再不停留,带队冲进谷内。
尼子国久正在屋内烦闷,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嘲杂,推开屋门,迎面便撞上前来的大西高由。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尼子国久大吼一声,怒瞪着大西高由。
“奉睛久殿下命令,前来取你性命。”
“原来睛久殿下要杀的,不是义尊大人,而是我这个碍事的老头子吗?”尼子国久眼神一黯:“只不知殿下他要杀我,又是以何名目?”
“睛久殿下下令,新宫谷内一个不留,大内义尊自有我手下剑士去收拾,”大西高由拔出剑来:“至于你嘛,欺上弊下,专横跋扈还不够吗?”
“哈哈哈哈!”尼子国久惨笑道:“睛久殿下原来是嫌我们这些老臣挡了他的道路,臆病野洲之后又要清除我这个专横国久吗!”
“国久大人还是认命吧!”大西高由转头向手下一挥手:“上,杀了尼子国久重重有赏。”
手下众人也纷纷拔出剑来,三十多人将国久团团围住。
尼子国久冷眼瞟过一干人等,只将手搭在剑柄上,身上一股浸淫沙场数十年的威势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骇得周围剑士都踟蹰不敢上前。
“哈哈哈哈……”尼子国久又是一笑,仿佛被包围的不是他,而是身边的这群人:“我尼子国久一生从未做过有愧尼子家的事情,如今自然也不会杀你们。”
“但是,身为武家人,不战而就死亦是耻辱。”尼子国久说着拔出剑来,将剑背对着众人:“来吧,儿郎们,来战个痛快!”
几个时辰过后,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一个好像有点熟悉的女声传到义尊耳中:“车上君子何不现身?”
义尊等人自知已被发现,只得讪讪的爬了出来,定睛一看,阿国正笑盈盈的站在他们面前。
“原来是义尊大人,可是短了盘缠?”阿国调笑道。
大内义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一手挠着头发傻笑。这阿国初次见时,义尊便惊为天人,如今这种情况下再细细看来,真个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嫣兮,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美丽。
“今儿个真是好巧。”义尊憋了半天,只憋出了这么句话。
“呵呵,”阿国灿然一笑:“却也不巧,我前天不是还说过将要继续旅行演出么。”
“……”义尊一时也找不到话回答。
阿国似乎也早从别处知道了义尊的遭遇,这时不再说笑,正色问道:“义尊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阿国不说还好,义尊一听这句话,眼神又是一黯,颓然答道:“天命不在,我又能有何作为!”
阿国看到义尊垂头丧气的样子,劝慰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自古之成事者皆贵在坚持,就好比我要重建这出云大社,还不知要走几多国。”
大内义尊看到阿国鼓励的眼神,心头也是一暖,一个女流尚且如此,自己作为男人,就更没理由一直失落下去了。
杉正重也是从先前就一直注意到了义尊情绪的异样,只是一直未得机会,如今就着阿国的话要说道:“主公,在下亦曾听闻‘小田原城不是一天建成的’。”
听到这句话,义尊不禁失笑,难道这就是“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的日本战国版?不过好歹这几句话过后,义尊的心绪也放开了很多。
于是大内义尊向阿国告辞道:“多谢小姐今日相救之恩,他日若有机会,义尊定当报答。”
阿国摆了摆手道:“义尊大人那日也帮阿国抓过小偷,今日不过两不相欠。如今我们已经到了出云国边境,不知道义尊大人接下来要去哪里?”
大内义尊想了想道:“尼子家已经不能回去了,那么我们就继续往东走吧,阿国小姐,后会有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