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义尊捏了捏手里的宝剑,仿佛给自己打气一样:“三年前我或许还可以躲在这个禅院里苟活于世上,只是现如今陶晶贤严岛兵败身死,毛利元就一举吞并原来大内家的国土,豊前、筑前也尽归大友家辖下,原来大内家那些旧臣们死的死降的降。自己这个大内家的子嗣现在就算想当个大友家的傀儡亦不可得。形势还真是逼人啊!现在大友义镇如果想要杀掉自己,或许连嘴巴上反对的人都不会有吧。之所以自己还活着,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想起这茬。性命系于别人一念的感觉还真是难受啊,爷爷,如果你在天有灵,就请保佑你的孙儿能在这个异国他乡挣扎着活下去吧。”
终于,大内义尊下定了决心,举起手中的宝剑,坚定的说:“正重,以后的路会很艰难,或许直到我们死,都无法完成你我心目中的理想。我唯一可以给你保证的就是,我不会再逃避,如果有一天死亡真的来临,我也会面对着敌人死去。正重,你愿意跟随我吗?”
终于等到了,这三年来,杉正重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这个时刻,虽然前途依旧渺茫,但是一切的努力现在都有了目标,那么即使带着这份希望立刻死去,他也心满意足了。一时间杉正重只觉得血气上涌,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七尺的汉子伏在地上带着哭音说:“主公……属下愿追随主公……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得到这句话,大内义尊连忙伸手将杉正重扶起来,说:“正重,时间紧迫,既然已经决定,那么我们就为接下来的事仔细谋划一番吧。”
杉正重连忙定了定情绪,他本就是十分谨慎的人,这三年来,能这么多次出入这个禅院而不被发现,自然有着一番计较。
于是杉正重向大内义尊解释道:“主公,据我这三年来的观察,这个禅院本身的守卫并不是很严,要逃出去,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但是,难就难在,这里是大友家的属地。主公身为大内家的血嗣,一旦被发现从这里逃脱,大友家的追杀必然接踵而至。况且还有毛利家,他原来从属于我大内家,如今占据我家国土,定然也不希望看到主公还存活在世上。”
大内义尊思虑片刻,狡黠的一笑:“既然他们都不希望我大内义尊再存在,那么我就把自己的尸体送给他们好了。”
杉正重闻言一惊:“主公……”
大内义尊摇了摇头,止住杉正重的话,微笑道:“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不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的。逃脱一事,我已有计较,你只需明晚这个时候,在山下接应我们就好。”
杉正重看到大内义尊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坚定的说道:“属下明晚必在山下树林等待主公,若主公过时未到,属下必剖腹以报大内家。”
“那你今天就先……”
“等等”杉正重压低声音对大内义尊说道:“既然主公决定明日逃脱,那今日就让臣下先替主公杀掉那人,以绝后患。”
“住手!”大内义尊听到他这么说,赶紧横过身来挡在他面,一只手压住他的剑柄。“你要对一个八岁的孩童拔剑吗?你作为武士的义理哪里去了?”
“可是,他是……”杉正重急忙说。
“够了,”大内义尊压低声音,严肃的说道:“正重,要是我的气度,连一个小孩子都无法容纳的话,你还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么。”
看到大内义尊如此坚持,杉正重作为家臣也无法再坚持只能强调说:“既然这样,我会看好他的,一旦发现他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属下一定亲手杀了他。”
“鹤寿丸。”大内义尊回头招了招手,把鹤寿丸叫到跟前。“今天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就回答你。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先你,你已经做好了作为一个武士去经历困难的准备了么。”
“是,兄长”鹤寿丸把一张小脸绷得紧紧地,努力挺直腰板:“虽然现在说要帮到兄长什么或许还力有未逮,但是我一定会加倍努力,争取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士替兄长分忧。”
这豪气干云的模样,俨然一个小西国无双,大内义尊看着他满意的点点头:“那好,如今事急从权,我就在这里替你元服吧。既然你一直称我为兄长,我就赐你叫大内秀贤。”
“多谢兄长,从今往后,我一定会为大内家的事业尽自己的力量的。”大内秀贤欣喜的回答道。
说完这些,大内义尊便在杉正重的帮助下,替大内秀贤完成了他的元服。
看到这边事情已经做完,杉正重也要离开,便对大内义尊道:“主公,属下这便下山去准备接应事宜,万请主公为了大内家的未来,保住性命,属下一定会在明晚之前准备好一切的。”说完杉正重就从来时的那面围墙翻了出去。
“好了,我们也该早作准备了。”大内义尊对秀贤说道。说完这些话,大内义尊便到禅房内取出这些年偷偷准备好的火油,然后又让秀贤去收集柴堆捆好悄悄放在禅房后面。
第二天伴晚,就是平时杉正重潜入寺庙的时段,这时候正好是外面的足轻队伍换班,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大内义尊命秀贤取出柴堆和火油,将柴堆放在禅房四周,然后都浇上火油。大内义尊自己则悄悄来到三年前埋了真正的义尊这里。“义尊啊义尊,我们本来素不相识,没想到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你就送我名字助我活命。到了今天,我还要腆着脸来借你尸体一用。这些都是我欠你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保住大内家家名,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的,得罪了。”大内义尊喃喃念完这些之后,强忍着恶心,将三年前埋的那具尸体又挖了出来,摆到了禅房之中。
是夜,禅房突然火光大作,院外看守的足轻急忙涌进来救火,场面一阵混乱。木质禅房,又有火油助燃,哪里会那么容易扑灭,等到守卫们终于将火势控制住之后,禅房也已经烧了个七七八八。烧毁的禅房中,守卫们只找到了一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看其身形勉强可以看出是个少年。于是,这边负责的人只得上报大友义镇,大内义尊绝望自焚而死。既然有尸体作证,大友义镇也就不再多做怀疑,命人将尸体好好收殓下葬也就是了。至于还有另外一个小孩儿哪里去了,守卫的足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边厢大内义尊、秀贤两人趁着众守卫救火之时,从围墙翻了出来,一路小心翼翼的赶到和杉正重约好的树林。杉正重也早就等在了这里,正焦急的往寺庙方向张望,忽然见到两个身影可不就是大内义尊和秀贤两人。
杉正重急忙上前迎接:“主公,今日得以逃出生天,实乃大神庇佑,大内家兴复有望啊!”
两人见到杉正重,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劫后余生自是有无限感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还是杉正重提醒道:“主公,还是先换好衣服离开这里,再作计较吧。”
“说的正是。”义尊、秀贤两人赶紧各换上一套杉正重带来的野武士的打扮,跟着他来到一直隐居的农家这边。
收拾停当之后,三人就在屋内坐下,依然是杉正重最先开口:“主公,今日既已得脱,也该做做以后的打算了。不知主公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大内义尊想了想说:“这次我用金蝉脱壳之法侥幸逃脱,大友、毛利必定以为我已身死,不会再追究。但是身处大友家领地内,难保有个万一,所以这里是不能再呆了。况且毛利家威震关西,我大内家原有国土已被他收入囊中,也已无我等立足之地……”
杉正重皱着眉头边想边说:“大内家世代领有周防、长门、石见、筑前、丰前、备后、安芸七国,根基不浅,如果我们潜回去,打出主公名号,或许有人响应也说不定……”
大内义尊摇了摇头道:“我大内家在西中国根基不浅倒是不假,但是如今毛利家正是蒸蒸日上之时,毛利元就又是一代雄主。我等若是真的在他领地内打出旗号,或许能有人响应,但是之后呢,内无接应,外无强援,等着我们的还不是兵败身死的下场。”
“那主公是想?”杉正重问。
大内义尊点了点头说:“我决定先暂时隐姓埋名到天下游历一番,或另有所得也不一定。”
“我知道了。”大内秀贤突然说道:“兄长原来跟我讲过晋文公重耳的故事。晋国内乱,几个皇子都争着要当皇帝,晋文公却离开晋国到其他国家去了。没想到最后留在国内的几个皇子都死了,反而是晋文公借来了秦国的大军帮他登上了皇位。是这样吗,兄长?”
“虽不中,亦不远也。”大内义尊欣慰的对秀贤说道。
“既然这样,那属下就立即去准备行装,争取早日动身。”杉正重说道:“不知主公准备先往哪里走呢?”
大内义尊回答说:“虽然我们不会在关西举事,但毕竟那里是我大内家故土,我还是想回去看看的,况且毛利元就号称西国第一智将,如果能有机会得以会面,也足感欣慰了。那么我们第一站就定在中国如何?”
“主公,这……”杉正重为难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