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义尊领着众剑士来到正面橹门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怎样一个惨烈的画面,在大内义尊前世的记忆中,即使最恐怖最血腥的电影,都做不出这种效果。眼前的场景让人仿佛处于人间地狱一般。城墙的墙根下零零散散的倒着受伤的士卒。少数尚能蜷缩着身体,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城内的备队,希望有谁能大发慈悲,把自己拖离这个死亡之地。而更多的人则是倒在血泊中惨叫翻滚着,渐渐的没了声息。
被箭射伤的只能算是轻伤,这个时代的日本足轻弓箭,由于材料和技术方面的原因,普遍威力偏小,而且为了隔着城墙射到墙后的守卒,只能采用抛射的办法。所以,只要是没被射中要害,都还可以支撑着继续战斗。
攻城的队伍里还混杂着希望取得军功晋升的下级武士,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他们的破坏力却是不容小视的。低矮的城墙并不能完全阻挡他们的脚步,往往是瞅准一个空隙,便能一个加速翻过城墙,这时候就需要五个以上的足轻前去围剿。而他们手里的太刀或者打刀则是混战的利器。足轻手里的长枪在这种小范围内挥动不便,这些武士们就利用手里锋利的武器收割着对方的生命。这种武士,只要有一两个翻过城墙,就能在那处留下满地的残肢,还有失去了手脚倒在地上哀嚎的守卒。
最具视觉冲击力的却是被对方竹枪捅倒的兵士,竹枪并不规则的枪头给受伤者留下的是一个个撕裂性的伤口。这时候,受伤的人就像一个被扎破的血袋,刺眼的红色从伤口处涌出,即使用手死死的按住伤口,鲜血也会从手指之间冒出来,顺着身体流到地上,将他所站的那块地染成暗红的颜色。受伤的足轻只能无助的按着伤口,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生命迅速的流逝,嘴巴像被从水里捞起来的鱼一样,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咯咯的声音,不甘的死去。
而那些还能行动的足轻,则继续被驱赶着填进防线里,直到他们也倒下。
义尊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的惨状,脑海中上一个世界的文学作品里对战争所有的修饰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这里没有正义,没有邪恶,有的只是赤裸裸的你死我活。不是我杀掉你,就是你杀掉我。
“那么,对不起了,我可能比你们更有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大内义尊喃喃的念着,然后坚定的跨上马背,回首扫视了一边身后的众人。杉正重没等他吩咐,早已经一个个检查完众人的武器装备是否完好,马尾巴上的树枝也亲自确认全都已经系牢。做完这些,杉正重自己也骑上战马,向义尊点了点头。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城墙两边的喊杀声终于渐渐的在变小,这一波的冲击好歹还是被挡了下来。但是就在刚刚正面城墙后的防线,已经有两个地方发生了动摇,大内义尊都差点忍不住前去支援,还好尼子国久手中还剩下的一百多预备队勉强稳住了局面。这一次从太阳升起就开始的攻城一直持续到了中午,穴户隆家和尼子国久在每一段城墙上都要反复的争夺,这样的举动榨干了攻守两方的最后一点气力。
就是现在了,城墙外穴户隆家队已经开始往阵地回撤,活着的人都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回走,庆幸自己活着的同时,也在计算着下次被驱赶上来攻城的时间。
突然,在大家惊讶的注视中,紧闭了两天的橹门迅速的打开。一个身着野武士的装扮,跨着黄色战马的骑士从橹门中飞奔而出,手上的武士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人自然就是大内义尊。杉正重此时也紧紧跟在义尊身后,胸前挂着的战鼓被敲得咚咚直响。一众剑士也跟着从橹门中鱼贯而出,队伍呈箭头的形状,直指向穴户隆家本阵所在。
聪明点的足轻已经开始加快脚步往己方本阵跑去,更多的人却是麻木的回头看了看来人,继续缓缓后撤,甚至还有一些足轻掉过头来,举起手中的竹枪,试图阻拦对面骑士的冲击。
终于,箭头的尖赶上了后撤队伍的尾巴,断后的足轻们乱纷纷的举起手中的竹枪。大内义尊一马当先,一剑磕开对方软绵绵的递过来的竹枪,又是双手握剑往那人脖子横扫而去。手中宝剑毫无意外的切过对方的脖子,义尊甚至还能感觉到剑刃砍断颈骨的那一丝滞带。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就这样冲天而起,而后又翻滚着掉向地上。无头尸体的脖子上涌出了像喷泉一样的鲜血,抛洒在一众骑士的脸上和身上。
鲜血的腥甜加上酒精的刺激,让义尊身后的众剑士只觉得混身的燥热,一股杀人的冲动在憋在胸口,恨不得眼前就有敌人来让自己砍上个百八十刀才好。许多人都半解开衣衫,坦出右臂,口里嗷嗷的怪叫着,加紧驱使身下的战马追了上去。
一眨眼功夫,已经有十几颗人头和原本的身体分别了。已经在城墙两边耗尽了体力的足轻们,根本不是这些精于武艺的野武士的对手。后面还有越来越多的骑士涌了上来,马尾巴上绑着的树枝在地上拖出了漫天的烟尘,在穴户隆家队的足轻眼里,只有上千匹战马同时冲锋,才会有这种效果。
后撤的足轻们终于感受到了那股从心底涌出的恐惧,己方这些疲弊的士卒,散乱的阵型,是无论如何抵挡不住上千骑兵的冲锋的。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争先恐后的向后方跑去,那里成了他们眼里唯一的庇护所。武器被随手丢在地上,足轻们还嫌身上太重,于是一边哭喊着奔跑,一边脱掉身上碍事的甲胃。再也没人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也没有人去考虑自己的双腿能不能跑赢奔驰的战马,似乎都认为只要比自己的同伴跑得快,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该死!”穴户隆家在旗本武士的簇拥下,气急败坏的咒骂。他刚才一直呆在本阵督促攻城,也是一直眼睁睁的看着己方从有序的后退变成溃败。小小的龟谷城怎么可能突然变出这成千的骑士来,这其中一定有诈。但是人们大都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在求生的本能之下,怎么还可能冷静的分析其中的真假。
毕竟穴户隆家不是战场上的新手,相反大大小小的战斗他也经历过不下百十场。所以在一阵慌乱之后,他立即组织本阵之中剩下的足轻排好枪阵。“快组织队伍,排好枪阵阻挡对方骑兵,溃兵不得接收到阵中,让他们从两边通过。”穴户隆家对着手下大声喊道。
大内义尊哪里还会让他如愿,要是被他稳住阵势,自己这一百多人只能生生撞死在他的枪阵前面。义尊呼啸一声,杉正重会意自领了十几个人往一边限制溃兵乱跑。另一边则是由马庭重高带着十几个人分头行事。这时的溃兵只是一头头待宰的猪猡,哪里还有反抗的意志,众骑士把他们往哪边赶,他们就只能往哪边去。
众骑士驱赶着溃兵来到了穴户隆家的枪阵面前,不断挤压着枪阵一步步的后退,阵中的士卒也被溃兵们推得东倒西歪。穴户隆家见状急得满头大汗,一旦被溃兵冲乱了枪阵,那自己这些人就像被扒光的少女一样,赤裸裸的暴露在对方的骑兵面前。步兵对阵骑兵,一旦没有一个严实的阵型,莫说有上千,就是只有百多骑,也能打穿己方的阵地。
穴户隆家一咬牙:“枪阵之前,不管是谁,照杀不误!”各旗本武士领命,分赴每段枪阵,严令之下,足轻们终于开始对昔日的同袍出手了。只一次突刺,阵前就有数十名溃兵惨叫着倒下。阵前倒下的许多人让溃兵们终于明白前方也是死路,大家又乱纷纷的往两边溃逃,人挤人人踩人又是好一阵混乱。
大内义尊手下人数毕竟有限,面对数量巨大的溃兵,也是没办法限制他们的逃逸。不过借着这一阵的混乱,众骑士已经渗透到枪阵里面,与隆家本阵的足轻开始了混战。拥挤的阵中并不能让足轻手里的长枪方便的挥舞,反倒是一众野武士,手中的兵器以打刀和太刀等等相对短的兵器为主。这时候,众剑士的武艺确实发挥得淋漓尽致,手中太刀一挥之下,便响起一连串的惨叫。穴户隆家不过凭着人数上的优势还在苦苦硬撑。
但是此时义尊心中也是无限的焦急,自己毕竟只有这一百多人,而穴户隆家队现在军心尚稳的估摸着还有三四千人。别看现在阵势被自己搅得一片混乱,众剑士杀进杀出好不风光,一旦继续相持下去,自己这些人终有力竭的时候,而穴户隆家的却会源源不断的包围上来,到时候只怕自己这些人瞬间便会被对方淹没。
“啊!……”大内义尊正还在杉正重等人的护卫下挥刀大砍大杀,却看到已经有两个自己这边的骑士被身边的足轻乱枪穿成了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