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德尚话音甫落,大厅中便是一阵骚动。
角落里,几名乔家堡弟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大总管说有敌来犯,该怎么办?”
“是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咋办呢?”
“有敌来犯呀,我们该何去何从?”这人刚说完,屁股上便挨了一脚。回过身,只见大总管乔德尚满脸怒容:“有敌来犯,你们还商量个屁呀,赶紧拔刀!”
众家丁齐声唱诺,纷纷拔刀在手。
屁股上挨了一脚的那名家丁道:“大总管,拔出刀来了,要干吗?”
乔德尚喝道:“拔刀为的啥?砍呀,砍脑袋呀,笨蛋!”
那家丁问:“砍谁的脑袋?”
乔德尚怒道:“你说呢!”
“我明白了。”那家丁眼珠一转,便笑呵呵地回刀架在自己颈上,作势要切割。
乔德尚吼道:“不是砍自己的脑袋,是砍别人的,你……傻逼!”
那家丁又是眼珠一转,恍然大悟似的,道:“噢,我又明白了,我这就去砍头。嘿嘿,砍头不要紧啊!”
乔德尚望着那家丁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大傻逼!”
这时,乔丙求忽道:“乔总管,出了何事?”
乔德尚躬身道:“不晓得。要不……我们出去看看?”
乔丙求倏地脸色一沉:“你不知道我不能直立行走吗?你这傻逼!”
岳好奇闻言眉峰一蹙:“莫非乔堡主还未从猿变作人?”
步青云险些笑出声:“你傻呀,双腿不能直立,这说明他是个智障人士。”
“不能吧!”岳好奇沉吟道,“我听说他是个瘸子哩。”
“瘸子?”步青云抬眼看去,“嗯,他的确有点跛。”
这时,小倩柔声道:“堡主,你不必担心,外面的人是我带来的侍女。她们都很温柔、很贤惠、很善良、很朴实,绝不会对家丁兄弟不敬的。”话音甫毕,响起几声惨叫,跟着几名尸体跌进厅中。看穿着打扮,赫然是乔家堡的人。
乔丙求脸上有了不悦之色:“娘子,这就是温柔贤惠的表现?”
小倩喃喃道:“没道理的,她们一向很乖巧呀,莫非……初来乍到,水土不服?”
突然一声长笑传来。少顷,一个头扎白布、面如鹰隼、手拿折扇的白袍汉子施施然踱进厅来。
白光一闪,已有六名家丁阻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其中一名家丁喝道:“好大的胆子,没看见这里有尸体吗?没堡主的允许,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出去!”
白袍汉子桀桀一笑:“久闻乔堡主乃中原武林的耆宿,威名卓著,乔家堡亦是声名显赫,没想到竟是这般待客之数。嘿嘿,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他笑了笑,折扇轻挥,看似轻描淡写,但那六名家丁竟是倒飞而出,摔在乔丙求脚前,俱是七窍流血。
众人见白袍汉子露了这一手高明的功夫,俱是心头一凛,唯有步青云不以为然。他撇嘴一哂:“就凭他这点儿三脚猫的把式,给我的玄功提鞋都不配,还好意思拿出来现世,我真鄙视他!岳兄弟,你信不信我能打爆他的头?”
岳好奇苦笑。
步青云皱眉道:“你不信?我告诉你,我真能打爆他的头!”
岳好奇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步青云甚是惊讶:“怎么?你还不信?我可没骗你,把头打爆很简单,你一定要相信……啊哟!”
步青云紧捂着头,指缝间鲜血直流。他抬起头,只见一名家丁又拿起了一个粗瓷茶碗,恶狠狠地道:“你这厮喋喋不休,令人好生厌烦,再敢说一句,我他妈的还揍你!”
步青云看看那家丁,又看看岳好奇。
岳好奇忙道:“步兄,我相信你了,你没骗我,把头打爆的确很简单。”
步青云转过头,咬牙切齿地道:“是你打爆了我的头?”那家丁昂然道:“你想怎样?”
“我宰了你!”
“不妥!”岳好奇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在人家的地盘这儿,你就得听人家的,强龙难压地头蛇,忍一时……”
“我怕过谁?”步青云吼道,“我天不怕地不怕,更是个拽不长、拉不圆、砸不扁、锤不烂的主儿,我还怕谁?”
“低调低调。”岳好奇一本正经地道,“我连天王老子都不怕,世上根本就没我怕的人,可这件事我跟谁说过?所以说,做人要谦虚,更要淡定!”
“多说无益,我必须宰了他!”
岳好奇正色道:“自古豪杰之士,皆是胸襟如海。鸡虫之争,非不能为,是不屑为也。何况,大丈夫应以德服人;更何况,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啊!”
步青云微一沉吟:“看在岳兄弟的面子上,我姑且放他一马,要不然我非打爆他的头!”
这时,乔丙求朗声道:“阁下头缠白布,莫非家中死了人?你死了爹呢,还是死了娘?老朽代表我这一大家子人,向你表示崇高的慰问和深切的同情,请节哀顺变!”
白袍汉子哈哈大笑:“想不到乔堡主名满天下,却也是孤陋寡闻!我乃倭寇……应该是浪人。”
“浪人?”乔丙求眉头一皱,“世上有这种人?”
乔德尚接口道:“禀堡主,的确有这种人。据咱们《大明字典》上解释,浪人即是极度放浪、极度淫荡之人。从外观和形体上看,此人完全符合浪人之称号。”
乔丙求点头:“浪人先生,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白袍汉子拱手道:“本人小野狗子,乃是扶桑人氏。”
“原是扶桑的家伙。野狗先生,你一天是浪人,你一辈子就是浪人,这是既成事实。我……”
“我名叫小野狗子,”白袍汉子沉声道,“但我不是野狗,更不姓野狗!”
“请恕老朽失言。只是,你我非亲非故,敢问小野狗先生夤夜造访有何贵干?”
小野狗子登时面罩寒霜:“乔桑,我已经对你保持了最大的礼敬,可你一再说我是野狗,这简直是对我极大的侮辱和污蔑,我决不允许!”
“放肆!”乔德尚忽然厉声道,“你自称小野狗子,却不准旁人如此称呼,你一介浪人,还是外来人口,未免忒霸道!”
“阁下可以叫我小野狗子,也可以称呼我小野先生,拜托啦!”小野狗子说着,深施一礼。
“好了,都别说了。”乔丙求道,“狗子先生所为何事而来?”
小野狗子一声轻叹:“服了!”
乔德尚叫道:“小狗,我们堡主问你话呢,快回答!”
“真服了!”小野狗子并未回答,而是拍了拍手。
少顷,便听靴声槖槖,一人大踏步走进厅来。此人约摸四十多岁,脑门上也扎着一道白布条,长得獐头鼠目,猥琐丑陋。他当前一站,背负起双手,两眼望向房顶,神情极度傲慢轻蔑,浑未将众人放在眼里。
小野狗子道:“我给大家引见一下,这位便是我们东瀛国的幕府大将军……”
乔丙求接口道:“原来是将军阁下,失敬失敬。”
小野狗子笑道:“听我把话说完,他是幕府大将军座下精英武士团的统领松下奋边。”
乔丙求愕然道:“他叫粪便?”
小野狗子道:“千真万确。”
乔丙求又道:“他是统领?”
小野狗子道:“童叟无欺。”
乔丙求沉吟道:“那你又是什么职务?”小野狗子立即挺直腰板,傲然道:“我乃武士团的政委。”
乔丙求一脸困惑,下意识地看了看乔德尚。
乔德尚当了一辈子的总管,自然明白主人的心意,赶忙凑近道:“回禀堡主,倭寇的团政委就相当于咱们的把总,他手底下有几十号小弟呢!”
“原来如此!”乔丙求又道,“粪便先生,二位到底有何贵干?”
松下奋边蹙眉道:“你说二位?”乔丙求道:“是二位呀,怎么啦?”
松下奋边直勾勾地望着乔丙求,突然间放声大笑,歇斯底里的笑,笑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口水一把。
岳好奇喃喃道:“疯了,疯了呀!”
步青云低声问:“这人怎么了?”
岳好奇摇头:“我受不了,他笑得太下贱、太猥琐、太……”话还未完,作势便欲呕吐。
乔德尚见状悄步过来,低声问:“岳老弟,是不是舍间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
岳好奇道:“我还没动筷子哩。”
乔德尚点点头:“那就没事。这里的饭菜很干净,我们从不用地沟油烧菜!”说罢,转身走开。
岳好奇呆了一呆,目光一瞥,正巧望见玉肌。赶忙奔了过去,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玉肌嫣然一笑,点头又摇头:“今夜是乔伯父的大喜之日,我不会离开的。”
岳好奇叹道:“人家入洞房,关我们何事,何必呢!”
小喜插口道:“你咋这么爱套近乎呢,谁跟你是我们?到时候,我们会悄悄离开,不带走一件珠宝首饰。不用你瞎操心,你最好离我家小姐远一点,否则……”
“小喜!”玉肌沉声道,“常言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你不要动不动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嘛,这是很没礼貌也很没教养的。平日里我是怎么教育你的,难道你全然忘却了?”
便在这时,厅外响起衣袂振风之声,且脚步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