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儿目光平淡,声音漠然。这是她在和桢面前最放肆的一次,没有毕恭毕敬的前缀(回娘娘的话),没有面向和桢微微屈膝,亦没有用平日里谦卑的语气。
和桢也头一次没有冲韭儿发怒,她叹了口气道:“你也跟了我好些年了,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大胆去做吧。”
说这话,是因为她看到了韭儿眼中藏着些许怨恨。这丫鬟修为不低,似乎眼前的怆林阙……与她有着不小的渊源。
“娘娘的事要紧,韭儿不过是个奴婢罢了,能有什么事。”韭儿低下头,又恢复了人前那种怯懦胆小的样子。
和桢没再说什么,不领情就算了,她才不在乎一个丫鬟的命运,哪怕是跟了她许多年的韭儿。
她和桢,可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怆林阙这地方,除了非要主子亲自来以外,还不允许下人跟着主子进去。和桢只好命韭儿等人在在等候,独自交了令牌信物,走进大殿。
明明是夏日,一进大殿,和桢却感受到几丝阴冷的空气袭来,一下子仿佛闯入了寒冬。阳光在门槛之处戛然而止,大殿似乎并未开窗,仅有几颗夜明珠发出淡淡的光芒。
“姑娘来到此处,是要让别人替自己杀人,还是自己替别人杀人?”一个阴森古怪的声音骤然响彻在大殿当中,言辞十分露骨,不过却十分契合此处的氛围。和桢四下观望,并没有人站在大殿里。
“让别人替我杀人!”和桢倒是毫不畏惧,大声地喊道。对方不露面,怕是想试试来者的定力。
“呵呵……往右边走,自然有人接待你。”
和桢依言向右边走去,只是刚走几步,那阴森古怪地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二位来到此处,是要让别人替自己杀人,还是自己替别人杀人?”
呦?怆林阙的客人这么多?
和桢好奇地回过头,只见一对男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男的一袭黑衣,淡雅从容,女的紫衣飘扬,风情万种。他们自然就是刚刚赶到的何瑞因和赦沉。
“替别人杀人。”同样的毫无畏惧、有恃无恐,那一男一女在大殿齐声道。
“往左走,自然有人接待你们。”
赦沉依言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回头,是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头上布满金饰,翡翠之环。但这些金银首饰,一与那对宝石般的眸子相称,便黯然失色了。
这女子,自然是雍容华贵的和妃娘娘。
四目相对,和桢妩媚一笑。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赦沉想要别开头,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不禁一阵惊讶。连一旁身为女子的何瑞因也愣了愣神,沉浸在此女的绝世容颜之中,
和桢得意一笑,她能在后宫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怎会迷不住两个凡间小子。她收回眸子,提步离开了。
何瑞因回过神来后,秀眉微蹙,疑惑地看向赦沉,后者也是一片愕然,她:“莫非此女会魅术?”
“可能吧。”赦沉轻声说道。他定力一向很好,美色这种东西,几乎触动不了他。
今天是头一次。
和桢顺着右边的回廊向东走去,走着走着,她就觉出了不对劲。这条道路是向西南方向弯曲的,稍微有点方向感的人都能感觉到。按照一般大殿左右对称的建筑格局,那对男女踏入的回廊,岂不是向东南方向弯曲?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极有可能狭路相逢。
“姑娘是不是觉得很惊讶?”何瑞因瞥见和桢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笑吟吟道。此时,他们三人正共同站在后厅前,左边是赦何二人来的道路,右边是和桢来的道路。
没料和桢瞧都没瞧何瑞因一眼,提步便进了后厅。
何瑞因眯了眯眼,如此不给面子吗?她们紧接着也进了后厅。
这后厅虽说不小,但与大殿比起来,还是逊色了。大殿整个给人的感觉都是阴森森的,空旷无人,尤其是那古怪的声音,好像鬼魂一般,弥漫在耳边不散。据说,市井街巷里的百姓都把怆林阙传的神乎其神,许多人都以为这里闹鬼,避之不及。
这大概就是怆林阙的用意,变着花样把极大一部分素质低下的顾客拒之门外,还不会被扣上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帽子。
但凡有胆量顺着回廊来到后厅的人,都会发现,其实怆林阙是个很平和的地方。一个面目和善的老人,几个灵巧的丫鬟下人。后堂既不空旷也不拥挤,淡淡地装饰器具,整洁的地面,还有每个角落都存有的光芒。
听见来人的脚步,后厅里的老人家缓缓站了起来。正当和桢觉得他会用同样缓缓走来时,老人家突然跨越了十几米的路程,闪现在和桢面前。
想必是位高手。
“杀手和雇主走得不是同一条路,但他们的归宿是相同的。”老人家的声音充满和善,他的话有些没头没尾。
其实仔细想想便能得知,这是在对大殿两条回廊相通的解释。杀手和雇主,一个间接杀人,一个直接杀人,本质上都是在杀人,同归不同路罢了。
看见和桢脸上一闪而过的恍然大悟之情,老人家满意地笑了:“怆林阙的规矩有很多,希望你们年轻人见谅了。说吧,你想杀谁?”
说这话时,老人家毫不迟疑地望向和桢。他听到了大殿中和桢的喊话。
“姜自山。”和桢简短地说了三个字,她讨厌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更讨厌别人看见她恍然大悟后露出满意抑或得意的神情,于是原先准备好的长篇论述,浓缩成了三个字——姜自山,甚至连姜自山是宫中的太医都没有。
传闻中不是说怆林阙的情报网遍布天下吗?那就是什么都知道的意思喽?当然和桢的表情依然温婉可人。
“姜自山……”老人家悠闲地咂了咂嘴,抬头笑道,“元延帝宫中的首席太医,二阶修者,在宫中混的颇为不错,最近莫名失踪了……老夫说的是也不是?”
完全正确。和桢的眼里闪过不解之意,这老头儿甚至知道的比她还详细。
“呵呵,老夫就是靠这玩意儿混饭吃,没有过人之处,饭碗不就保不住了啊?呵呵……”老头儿偏头摸了摸胡子,满脸乐呵呵的样子。
“五百两银子,我要姜自山活不过十二个时辰。”众目睽睽之下,和桢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从锦绣华服中掏出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仿佛方才那夺人性命的话不是出自她口。
雇主和杀手,真的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