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神迹吗?
牛头人有些畏缩的向后躲了躲,抬起胳膊挡住了阳光。当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照的时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个只有五六岁大小的男孩子,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骨溜溜的盯着他。
“你……你是谁?”
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猛然醒悟过来,连忙用手捂住了脸。如果因为自己的丑陋把这个孩子吓哭的话,一定又会惹来那些人的一顿毒打。
“我叫孙武空,你叫什么名字?”
我?名字?
牛头人茫然的摇了摇头,即使是徐蒲缇,在还对他有兴趣的时候,也没有给他取过名字,只是用“你”、“喂”、“过来”这样的词句代替。
“你没有名字吗?”
牛头人又摇了摇头,觉得再呆下去并不是件理智的事,好在天赋已经发挥了作用,伤口的疼痛比刚才减轻了些许,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正要绕过还在好奇的打量着他的孙武空,忽然有人遮住了面前的阳光,一个声音冷冷的问道:
“你为什么不还手!”
“徐……徐校长!”
牛头人刚刚积攒的一丝力量立时不翼而飞,惊恐万分的向后退了一步,腿脚一软摔倒在地。
虽然还没有成年,不过他的身高已经比徐蒲缇高出了将近一个头,然而本能的畏惧他却只能匍匐在对方脚下瑟瑟发抖。
徐蒲缇的脸上尽是厌恶的表情。他虽不唾弃弱者,却憎恨懦弱。他对牛头人并无特别的恶感,但刚才的打斗过程中,牛头人只有躲闪招架,却毫无还手反击的欲望,让他感到万分不满。
“为什么要求饶?”
若是蝼蚁和天神的较量,徐蒲缇不会苛责前者的畏惧,但牛头人却并不应该是只会低头吃草的肉牛和皮革原料,他的种族在繁荣之时曾经是整个大陆的图腾象征。这种亚人类天生具有难以置信的力量和冲击力,而经过磨练的成熟个体的肉体强度更是达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即使是未成年的牛头人,在愤怒时也可以轻易掀翻数吨重的卡车,如果面对几个战斗等级不到C级的学员却没有还手的勇气,实在是让人怒其不争。
“真是没……哼,算了!”纵然是声色俱厉的怒斥,徐蒲缇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无论对方的表现多么让他失望,但对学生破口大骂什么的可实在是有失风度。“武空,我们走吧。”
孙武空却没有对他做出回应,只是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把脖子转过来看着牛头人低垂的脸,然后又站起身瞧了瞧徐蒲缇。
“徐老师,我们陪他玩一会吧。”
“玩一会?”徐蒲缇对这种思维模式完全没有准备,“玩……玩什么?”
“不知道哎,可是他还在哭啊。”孙武空又伸手去拉了拉牛头人的胳膊,“阿妈说小朋友们要互相帮助,我家附近那些小朋友要是哭了的话,陪他们一起玩就好了。”
阿……妈……说……
这种无懈可击的逻辑顿时又一次让徐蒲缇无言以对,但是上千年的岁月虽然泯灭了他的童心,却让他增长了无数的阅历和智慧,几秒钟之后,他灵光一闪,迅速从中找到了破绽。
“武空啊,出门的时候,你阿妈是不是说过让你听老师的话啊?”
“嗯……嗯,对,”孙武空认真的点了点头,“阿妈说,好好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不要惹老师生气。”
“那好,听徐老师的话,咱们快走吧,再不走老师就要生气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孙武空看看牛头人,又转过来看看徐蒲缇,两根食指绞在一起,一脸的矛盾,努力想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
“徐老师,那你走吧,我陪他再玩一会!”
“再玩一会?我说了啊,你不走老师可要生气的!”
“生气就生气呗,是阿琛老师去接的我,又不是你去的。”孙武空扯扯徐蒲缇的衣角,“徐老师,你不管他了吗?我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啊。”
哎?这是什么文字游戏啊!老师这玩意还有什么区别对待的吗?再说你这个年龄,好意思评价别人是什么孩子吗!!
不过徐蒲缇确实不好当面说出“把他扔在那自生自灭好了”之类的话,既然孙武空坚持要留下,他也没必要坚持反对,反正已经是学院的学生了,谁也抢不走。再说,他也的确有些事情要处理,刚进学院就大吼了一嗓子,惊得学校里好多地方都乱哄哄的燃烧起了八卦之心,自己得先回去趁校园被烧毁之前把火灭掉。
“那好吧,一会让阿琛来接你?”
“嗯,好,徐老师再见!”
再见再见,你再见的倒真干脆!这到底是有多不欢迎我啊。跟这种亚人种懦夫有什么好多说的,徐蒲缇轻轻哼了一声,摆摆手,消失在原地。
“喂,徐老师走了啊。”孙武空看着歪倒在地惊魂未定的牛头人,努力踮起脚尖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嘛怕成这样,我觉得徐老师也是好人哎,虽然他年纪又大,又不会说话,长得也不好看,阿琛姐姐还总批评老什么的不会办事,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是个蛮好的人,你不用怕他啊。”
下一个瞬间,原本躲在隔壁墙后角落里偷听的徐蒲缇黑着脸出现在了办公室。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熊孩子……你们城里人真会……夸奖人啊……
听着孙武空自顾自的说了半天,牛头人却是一脸的茫然,慢慢爬起身,迟疑的问道:
“你……你不怕我……我的样子吗?”
“咦?为什么我要怕你?”孙武空仰头看着站起来的牛头人,“哇哦,老牛老牛,你好高啊,你也是要吃草的吗?”
亚人种虽然拥有接近兽类的外形,但生活习惯却与人类生活更为接近。如果是几千年前那些食古不化的牛头部族长老听到孙武空这种视同他们为牲畜禽兽的问题,几乎立刻就会以尊严被侮辱为理由发起一场决斗。但眼前这个小牛头人实际年龄也不过九岁,出生没多久就经历了家园毁灭随后被带到了这里,根本没那么多想法。
“不啊,我不吃肉,但是也不吃草,我……我喜欢吃面……”
“老牛老牛,你让我骑一下好不好,我一会带你去坐阿琛姐姐的飞机,然后再去吃面。”
“啊……会……会摔着你的。”牛头人有些胆怯,如果万一不小心摔到了这个孩子,他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即使不是他的责任,这个事故也会成为让他多遭折磨的借口。
“没事,摔不到的!你弯一下腰嘛。”孙武空不等他回应,蹦蹦跳跳的绕到他身后,用力往上一跳,抓住了牛头人的胳膊,一条腿踩着他的大腿,轻巧的翻了上去。
“老牛老牛,你肩膀好宽啊!咦,你头上还在流血哎,不要动。”
“别……别……脏啊……”
“哎哎哎哎,你不要动嘛!”
牛头人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把孙武空扛在肩膀上,感受着头顶上一只抓着真丝手绢的稚嫩的小手,轻轻的给它擦拭着伤口。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人看他可怜,帮他打过饭、治疗过伤势或是送过他衣物,毕竟极端主义者还是极少数。但即使是帮助他的人,对他采取的也是敬而远之的态度——那是人类与亚人类之间不可消除的隔阂,而像孙武空这样毫不在意他的种族、身份的人却是第一个。
也许只是因为他年纪小而又不谙世事,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他视如敝履,恶语相向,但此时此刻,小牛头人却头一次真切的感到了天边那一道温暖的晚霞淡淡的洒在身上。
“喂喂?很痛吗?你不要哭啊,我没有第二条手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