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架黑鸦级侦察机甩开固定用的磁性锁扣，排着标准的巡航阵型风驰电掣般的冲出了白虎号巨型战列舰的飞行轨道，在甲板上空盘旋一周后，晃了晃机翼，一头扎向了茫茫星空。
“金队长，这一次的任务是什么！”
“地面北纬三十八度，东经一百二十度附近。搜索……一切你们认为值得搜索的东西，直到通知我们下一步行动目标。”
“艹，这特么算什么日了狗的任务啊。那我觉得地上的石头渣也挺有纪念意义啊！”
“那你就去找个垃圾袋把他们全扫回来！”毕月乌无视了通讯器里嘈杂一片的抱怨声，打开头盔上的视觉扫描仪，“全体注意，还有六十秒进入大气层。”
“是！”几个声音立刻整齐划一的回答道。
战斗中并不禁止士兵们吐槽或是说脏话，这可以让他们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但命令一旦下达，必须无条件执行。
毕月乌并不是金胜阳的本名，而是毕宿分队队长的专用代号，就如同白虎军团突击分队的队长永远被称作奎木狼一样。这一次被单独划拨到李靖麾下，很是让他对任务的难度有些猜测，但迄今为止，却没有半点将会遭受伏击的迹象。
虽然作战通报上对于任务保密的等级要求很高，但他没有打开通讯缄默。用于星域间侦察的高速战斗侦察机出现在星球地面上，本身就已经宣告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以时速高达六千公里的速度在大气层内巡航时所发出的巨大尖啸足以让整个城市的人从睡梦中惊醒，所谓保密，不过是看舆论如何去掩盖事实而已。
“二号机汇报，人员安全，状况良好，开始视频记录。”
“三号机汇报，人员安全，状况良好。坐标在东海附近！距离基准海岸线大约一公里，已接入外围网络，暂时受到海军防火墙拦截。”
“四号机汇报，人员安全，状况良好，已接入地区性民用通讯，监听开始。”
都是些靠得住的老队员，一旦进入工作流程，自有默契。金胜阳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把话筒拽过来多嘱咐一句。
“别去管海军的防火墙，咱们不是来惹麻烦的，关闭引擎，降低高度，从海上靠过去。”
这么做也算是做出了一个示好的姿态。海军并不是天宫的嫡系，而是封神之战以后接受的整编。张坚为了表示信任，并没有更换指挥官，而且一切人员任用俱由海军司令部自行安排。但同样是舰队的名义，能够上天入地的太空舰队飞行员们自然要觉得比真正的海军部队有高了不止一筹的优越感，彼此不和也由来已久。
机组关闭了高速发动机，靠着脉冲引擎从一万两千米的高度俯冲直下，随即拉起机头，如黑色的闪电贴着海面的波浪急掠而过，风压在水面上撕开了一道道雪白的裂痕。
“队长，东海舰队在警告我们！”
“妈蛋！这帮老乌龟！”金胜阳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在几乎整个大陆都是友军驻防区的情况下，为了提高发动机增速功率，他没有打开隐形系统，却被海军抓住了把柄。不过他也没有接入通讯跟海军电台客气两句的耐心，终归都还是些不痛不痒阴阳怪气的废话，多说无益。
“知道了，跟他们说谢谢！祝他们浮如东海瘦比南山！”
“队长，已到达坐标点，准备能量场过滤”
“嗯，我瞧瞧。”
金胜阳把座机悬浮在空中，关闭了防护涂层，从舷窗向外看去，看到了那一大片四分五裂的悬崖。
--------------------------------------------------------------------
“在顺风耳监测系统的坐标报告地点，发现了能量井喷的迹象，以及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男尸。根据岩层粉碎的导向线，我们在半径五十公里内进行了搜索，于花果山景区发现一处撞击坑，现场已遭到人为掩盖与破坏，但空气提取有类似组织培养液的成分。东海市内该时间段内共有故意伤害案件四起、盗窃三起、车祸四起，未发生大规模集会及械斗。次日下午，东海市黑社会组织头目孙小妹宣布收养一名男婴。”
金胜阳上前一步，将显示板放在办公桌上，
“这是当日所有收集的数据与行进路线、措施的记录，现有两名队员留在东海市继续观察，请领导指示下一步工作。”
张坚转过脸来看了看李靖，又看了看金胜阳，点了点头。
“开始任务第一天就能有这样的详细报告，做的不错，不愧毕宿月鸟之名。继续安排人手监视，下一步行动，李元帅到时候会通知你。”
“是！”金胜阳抬手敬了个礼，鞋后跟一碰，啪的一声，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电子门在他身后合拢，张坚笑了笑：“是个好兵。”
李靖也无奈的讪笑了一下：“没错，是个好兵。”
他听得出张坚的语气里含有一丝不满，其实这样的结果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满意。金胜阳的确是个优秀的侦察队长，指挥有条不紊，把眼下能搜集的信息几乎都进行了整合汇报，即使派一支三百人的战地搜索部队前去，李靖也相信不会找到更多的东西和痕迹，但张坚要的却是能独立发掘事实真相的特派员。不过这也和毕宿分队的工作模式有关，毕竟在军团里作为侦察先锋，只要真实准确的发送回信息，自然会有参谋部对其进行分析以及负责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要从头论起来，还得要说是他推荐人选的时候考虑欠佳。想了想，李靖咳嗽了一声，说道：“要不……我让哪吒去吧……”
“不用。”张坚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毕宿分队做的还不错，再说……”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低头看着杯中一撮茶叶在水中飘来荡去。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能量爆发的地点在海边，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被释放出来，可是死去的男人是谁，是被寄生吞噬的宿主吗？
培养液？如果花果山是诞生现场，那海边又发生了什么？
男婴的诞生是巧合吗？如果是的话，被放出来的又是什么？
如果不是的话，接近S级的力量，那将是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怪兽。哪吒倒是从小就有A级的实力，但和眼下比起来，还是相去甚远。即使是自己的外甥杨戬，也是在成年之后，艰苦的训练与搏杀之中，才激发出远超过普通A+级的能力。那这个算什么，婴儿版的杨戬吗？
即使抛开顺风耳故障的几率，真的诞生了一个超级婴儿，那和李伯阳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以兜率宫的技术力量也绝对不可能改造出S级的异能者。
这种能量级数的事件，以兜率宫内部的敏感性肯定不会监测不到，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关系，李伯阳又为什么要替它隐瞒呢？
……
一时间，张坚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情绪出现了失控的迹象，脖子后面的青筋突突的跳个不停。
如果召集幕僚会议进行研讨可能会有更多的线索，但人多嘴杂，保密性就难以保证。毕竟是功勋元老，他不想让李伯阳觉得自己在调查他，如果真的起了什么误会和纠纷，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对解决问题将毫无助益。
冷静，冷静！
你是天宫的首席执行官，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对整个天宫产生莫大的影响，你要克制自己！
张坚修长的手指慢慢在桌子上敲击着，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先这样吧，继续搜索，盯紧那个孩子，一旦有什么变化，马上采取行动。”他沉吟了一下，“让直属部队暂时进入战备状态。”
天宫直属卫队包括卫戍部队和锋刃突击部队，与主要用于进行大规模战役的四大军团不同的是，这两部分更多的是应对战斗力极高的单兵个体或小型机动部队。尤其在杨戬暴动事件中，魔家四兄弟指挥驻守南天门的第二、第四卫戍部队，以天罗地网阵型成功抵抗住了灌江口梅山舰队的迂回突袭而一举成名，也使得张坚更加重视对直属卫队的投入。
“陛下，要动用改造机甲么？”
“还不至于，一个人而已。改造人部队出动的话，太夸张了。”
随着张坚和李伯阳的分歧日渐扩大，能从兜率宫获取的进攻性新技术也越来越少，最后李伯阳以技术缺陷为由停止了基因改造手术，因而失去了进化者这一强力单兵手段。
天宫本想自行开发基因技术，但医疗部的徐三亭与科研部合作研究了许久，也完全无法达到李伯阳一半的水准，不得不另辟蹊径，选择将人体与机甲混合，反而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改造机甲出动的话，那就不再是试探，而是一场战争。
张坚抬起头，看着李靖眼中那一丝隐约按捺不住的渴望，淡淡的笑了。
“不用担心，走着瞧吧。”
-----------------------------------------------------------
舰长室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火星若隐若现。
“长官，毕宿小队已经穿过大气层，返回天宫。”
嗯，知道了。
敖光从深陷的沙发中站起来，伸手把烟头按在桌面上，袅袅的烟气之中，亮起了一片冷光。
这是整个天庭部队的内部通讯，他在屏幕上来回拖动了几下，找到了刚刚发布的每日回顾报告。
“秃鹫VI型发动机已通过快速停车转换测试，黑鸦级侦察机试飞完毕，各部如有需求请于15日内向装备研发局递交申请报告。”
切，屁话！
他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如果自己和他们一样一无所知，也许真的会相信，不会拿几架侦察机过境当回事，但敖氏一族可不是那些有点成绩就忘乎所以的土包子，而是从封神之战前就存在的真正的贵族，祖先曾经和李伯阳交情匪浅。
敖光挥手关掉了屏幕，整间舱室又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舷窗外的深海浮游生物拖着微光缓缓划过。
张坚也许仅仅把他当做一个不识变通胸无大志的科学家，一个拥有漫长生命和无穷知识的思维僵化的老家伙。但这些大战之后才参与到世界事务中的新人怎么会明白，那可是李伯阳啊。
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新人类，自大灾变开天之战后，依旧有零散的旧人类活了下来。这些人在那个奄奄一息的星球里东躲西藏，用尽一切方法试图生存下去。虽然最后大部分人依旧灰飞烟灭，但有一部分人在自然环境的影响下获得了进化变异的力量。
人类几乎已经丧失了一切科技，在数千年的时光里，甚至只依靠挖掘被埋葬的尚未彻底风化腐蚀的旧时代产物来获得铁器。没有图书，也没有影像，只有几个家族口耳相传，记载着古老的历史传说。
直到一千多年前，李伯阳苏醒。他所带来的技术力量像光一样横扫了整个世界，石器、铁器、蒸汽、电力，核能、空间技术、基因改造，数百年里跨过了之前上千年未曾超越的距离。
敖氏一族的祖先很早就控制了海洋，封神之战爆发后，他们选择了两不相助，居中观望，但私下里却在运输和后勤上对李伯阳及其盟友提供帮助。作为回报，李伯阳也赠与他们不少独家技术，以确保敖氏在海上的优势。
那些战斗的岁月异常惨烈，曾经与李伯阳并肩作战的老人几乎尽数陨落，那些战后建立起天宫的新人慢慢掌握了权力核心，开始按照自己的意志改造这个世界。敖氏一族的海军部队也选择了合作，接受整合，列入天庭部队的编制。
他并不知道那次能量爆发是为了什么，但天宫这次出动侦察部队一定不曾得到李伯阳的支持，不然的话，绝不会用最笨的全方位搜索的办法。
他也知道是谁带走了天宫的目标，如果没有自己的善后，就凭马原率一个区区黑社会头目的手段，又怎么能瞒得过白虎军团的毕宿分队。
阿丙……
敖光抬起头，目光穿过甲板，穿过头顶千万吨的海水，看向波涛汹涌的海面，直到看见一个十七八岁桀骜不驯的少年的面孔，破碎在一片梦幻般的泡影之中。
局势慢慢又趋于平缓，可是技术越进步，波澜和动荡来的也就越快。这些聪明的新人，终究没有几个人见过李伯阳曾经杀伐果断的样子，当矛与盾摩擦出火花的时候，战火定将再一次冲天而起，血流成河。
阿丙，你的在天之灵好好看着吧！
只要让一切更加混乱，只要在平衡的秤杆上轻轻一拨。
敖光站在黑暗里，双拳紧握，颈侧的鳞甲一张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