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公主,请吧!”刘华妃见她无任何动静,慵懒的开口道。她入宫多年,早看出孝昌深藏不露,绝对是个不容小视之人,这种人敌我难分,最危险。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便只能尽力摧毁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打消惠妃对她拉拢的意图,不给她翻身机会。否则,让武惠妃拉拢过去,便如虎添翼,想收拾也就难了。从惠妃这些年来护犊情深来看,惠妃容不下一个才智恩宠能威胁到她儿女的人,到时候,恐怕不用她出手,武惠妃也饶不了她。到那时,孝昌公主向自己这边靠拢的机会就大了些,华妃思及此,竟隐隐笑了起来。
“依我看,公主身段风流,舞起来必然颠倒众生。”一名嫔妃窃窃私语。
“皇上最欣赏有才貌双全之人,如今皇上对孝昌公主另眼相看,想必公主必有些过人之处。我都迫不及待想看公主之舞了!”又一名嫔妃附和。
这皇宫中,不缺始作俑者,更不缺的是那推波助澜之人。话说得越好听,帽子戴的越高,越是枷锁,坠下的速度便越快。她知道,这些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之人并非真心赞她,而是看笑话,看她层层坠落,跌得体无完肤的笑话。
茯苓斜眼看去,皇上冷眼以对,对他抱有眷顾的幻想均化成缕缕青烟消散了,不由苦笑,命运弄人,这宫里的水太深,她尚且步步维艰、难以自保,被她拖进来的谷天祈又当如何自保?她刚想叩头领旨,被太华公主起身的动作打断,她眼中浮现出一丝期盼之色。
“华妃娘娘的玛瑙珠冬暖夏凉确实是个好东西,抛出此物求孝昌姐姐一舞诚意之深可见一斑。只是,太华记得今年开春的时候皇上赏了一件镶白玉织锦暗纹腰带给娘娘,那件腰带太华喜欢得紧,几次想同娘娘讨要却找不到好的理由,遗憾至今。今日太华见娘娘连最喜欢的东西都拿出来酬知己,斗胆求父皇准许太华同孝昌姐姐共同舞一曲,若是舞得好,娘娘便割爱将镶白玉织锦暗纹腰带赠与太华,如何?”太华公主面露微笑,不甘示弱地从容禀道。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
“太华,不等胡闹!”武惠妃的声音响起,威严中却难掩宠溺之味,不仅让人怀疑她说这句话的目的到底是制止还是纵容!
刘华妃也是一惊,没想到想要算计别人,却被太华那鬼灵精摆了一道,吃了个哑巴亏,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暗暗忖度起来。她本能地想拒绝,又怕在皇上与众人面落下小家子气的口舌,若不拒绝,她又着实舍不得将镶白玉织锦暗纹腰带作为赌注。
正愁骑虎难下不好脱身,太华公主的反应,茯苓大为意外,一股热热的东西冲进眼眶。她向太华投去诧异且感激的眼光,见她对她点头,顺势拉上她,跪倒在殿前,声音轻柔和煦,如黄鹂出谷,“太华愿意一同跳舞,孝昌真是求之不得,还望父皇和惠妃娘娘应允。”
“多谢姐姐不嫌弃太华舞技拙略。”太华不理会众人不解的目光,递给她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
武惠妃见太华公主趟了这滩浑水,虽不悦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随笑着打趣道,“皇上你瞧,您刚刚才夸赞太华的舞技,现在她就骄傲自满,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这场家宴上太华的舞姿怕是最差的。太华年幼,舞姬拙略,臣妾怕影响孝昌的舞姿,不如咱们再为孝昌重新选上一位伴舞?”
“母妃不必担心,既是家宴,舞的好坏自然不重要,大家开心就好。如果太华与姐姐的一舞能让大家展颜一笑,便是大功告成了。”太华轻松的反驳惠妃的好意。这种拂逆之事,她向来是做惯了的。
“那就去吧。”唐玄宗也是一头雾水,见无伤大雅,也就爽快的应允了。
“惠妃娘娘,请容许孝昌与太华妹妹暂且退席准备一下,我们的舞稍作准备既可!”茯苓起身,巧笑嫣然的回答。
退到内室。
“谢谢妹妹。”茯苓感激的冲她一笑。
“各取所需而已,姐姐不必答谢。我惦记华妃娘娘那件镶白玉织锦暗纹腰带很久了,今日既有机会得到,太华自然不会错过。”太华邪邪的一笑,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打算?”
茯苓指着内室中晶莹剔透的薄翼蚕丝屏风,也笑了。
半柱香的功夫,茯苓派宫女禀报武惠妃,说已准备好。
宫女们领命剪去灯芯,将灯罩照上,骤然间,屋内暗淡了下来。七八名舞姬推着蚕丝屏风鱼贯而入,茯苓和太华两人被屏风围住居在中间。
如云的黑发还是精致地盘起,两人均换上舞装,茯苓和太华在屏风围成的圈内,随意舞动着,衣袖间散着荧光,转动间,窈窕身影同身后屏风上的月宫一同盈在面前的屏风上,就像是真有两个月宫仙子在月宫中轻盈的舞蹈。更有甚者,舞姬们一起推着屏风转动,这时每一张屏风上都出现了姿态各异的女子,那情形更增加几丝神秘感与新颖感。末了,屏风将众人团团围住,十个人站成一线,摆出千手观音的姿势。
唐玄宗颌首赞叹,众人皆感叹两女的心思机巧。
“妙!华妃,怕你那腰带是要留不住了。”唐玄宗冲着刘华妃爽朗一笑,因为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撤去屏风,站在前排的赫然是太华公主。
“是啊!”刘华妃的脸色有些难堪,碍于面子又不能表露得太直白,可这镶白玉织锦暗纹腰带乃是皇上赞赏她教子有功,赏赐与她标榜后宫的。本来她是想借机压下惠妃与太华公主的风头,如今腰带竟要易主,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教她如何欢喜的起来?
武惠妃欣喜的望着两人,惊叹道,“将荧光粉藏在袖间,舞动时,荧光粉随身形飘散,简直美轮美奂极了。这样别出心裁的点子是谁想出来的?”
太华公主刚想回话,被茯苓抢先一步,“回娘娘,是太华妹妹,孝昌乍听也惊叹不已呢,足见惠妃娘娘教导有方,太华妹妹天资颖慧。”
“赏!”唐玄宗听说是最得欢心的太华想出此妙计,笑得更加合不拢嘴,“惠妃,朕记得开春时赐给一条牙白色的宫装,你嫌素净,就一直没穿,配那件镶白玉织锦暗纹腰带正好,不如你就割爱赏了太华。”
武惠妃会心的笑了,“皇上跟臣妾想到一块去了,那宫装太过年轻,不适合臣妾,正准备赏给她呢,这不,就被您惦记上了。”
事已至此,刘华妃笑盈盈命人扶起两人,亲亲热热地上前拉着两人的手,态度亲切好似母女唠家常。她褪下手腕上的那串玛瑙珠,戴在茯苓手上,玛瑙珠颗颗大小相同,珠圆玉润,估计价值不菲。
茯苓也不推托,笑着谢赠。
刘华妃对着太华公主笑道,“那件镶白玉织锦暗纹腰带今儿我没带来,等家宴散了,我派人送到惠妃娘娘的宫中,配公主白皙修长的身子正好,到时候可要记得让本宫看一眼公主绝美的样子啊!”
“谢华妃娘娘赏赐!太华一定打扮的美美的,绝不辜负那条镶白玉织锦暗纹腰带。”太华展颜一笑,难掩得意的神色,仿佛存心怄死她。
嬉笑间,唐玄宗突然发问,“皇甫德仪怎么没来赴宴?身子还没见好转吗?”
武惠妃一愣,继而回答道,“德仪姐姐这几日身子刚有好转,臣妾怕她累着,便差人去她宫里告知不必参加了。家宴也尽尾声了,皇上劳累了一天,不如先行歇息,明日臣妾再陪您去看德仪姐姐。”
“也好,今日家宴到此,大家散了吧!”唐玄宗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众人垂首道别。
行至门口,唐玄宗对身边的武惠妃道,“你明儿记着,叫人将未央宫收拾出来,布置一下赐给孝昌居住。缺什么东西的,让人去内库拿。不必太奢华,雅致清新些就好。”
“谢皇上提醒,臣妾记下了。” 既是主理后宫就该事事经心,武惠妃柔顺的应了声,随后,她拿出了她指掌六宫的威严,对茯苓同太华公主说,“孝昌即与太华投缘,不如今晚就随太华去长乐宫休息,明日再搬回未央宫。”
茯苓微微一拜,略略清了清有些发涩的嗓子,低声说道,“孝昌全听娘娘吩咐。”
待皇上走远,嫔妃们按等级一一离去。
“姐姐的未央宫尚未拾掇好,只能暂且在妹妹的长乐宫委屈一晚。”太华公主毫不避讳的挽着茯苓的手,客气的说。
见众人远去,茯苓这才觉得浑身上下轻松起来,轻轻的舒了口气,羸弱地笑着对太华公主说道:“太华妹妹客气了,是姐姐叨扰了。”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一场家宴,几家欢乐几家愁。屋外,雪仍是不紧不慢的下着,大地上已是一片茫茫。
冬天来了,只怕夜会越来越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