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决定告诉我,那就请说真的,我最恨被骗。”听出端倪的茯苓为之一振,神色有些紧张害怕却又带着期待。
谷天祈自嘲的对她点了点头。如果他真能够欺骗全世界的人,那么他愿意骗她,任她怨他、恨她。只是他无力,无力骗所有人,无力保证她不受伤害。
夜很长,适合缅怀过去。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谷天祈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地说,“当年潞州有一位名妓叫秦娥,知书达理,温婉聪慧,她的美丽与智慧几乎征服了潞州的公子哥。当时尚在潞州的皇上也对她深深眷恋,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娥对他始终不冷不热。甚至将亲自教导的四名女子才貌双全中的三位引荐给他。皇上素来喜欢音律,一名名唤婉音的女子一曲凤求凰打动了他,不出一个月便被赎身做了侧室。我娘名唤素玉,年龄比她们略大,当时已嫁给我爹四五年,平日里来往便少了许多。大概又过了两年,一个深夜,一名丫鬟抱着一个女婴叩开了我家大门,说是婉音姑娘临死托孤,求我爹娘帮忙找个好人家。我娘有些不解,派人前往潞州别驾打探,那里早已一片火海,痛心不已。见刚出生的女婴十分讨喜,我爹便同我娘商量把女婴留在府中抚养。”
“那名女婴就是无意?”
谷天祈并不理会她,自顾自的说,“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五六年,同样的黑夜,一群黑衣人偷袭了我家,逼迫我爹娘交出无意,爹娘不肯,便带领着府中众人奋力反抗,欢声笑语的府邸顿时变成了人间地狱。情况紧急,爹爹让大家兵分两路逃走到城外乱石岗汇合。就这样,爹娘带着无意,管家楠叔带着我连夜逃走。我跟楠叔他们在乱石岗等了好几天也不见爹娘他们,便潜回潞州城打探消息,可靠的人称远远看到我爹娘、还有无意被逼到绝路,跳崖而亡。就这样,一夜之间,我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却不知道灭门的仇人是谁。”
茯苓眼圈红红的,泪水盈眶,伸出胳膊轻轻的环住他。
谷天祈稍一使力,她整个人紧贴上他胸膛,“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舍得伤害你?你知道吗,那天晚上风好大,好黑,院子里有好多血,染红了我最美好的家,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时的眼神,还有那满院子的血红。”他抬起她细致的下颚盯视著她逃避的美眸。
“都过去了,不是吗?”茯苓强制地遏止住心底的纷乱,镇定的水眸注视着他的黑眸轻轻的安慰道。
“没有,我最忘不了的是楠叔倒下时看我的神情,有心疼、惊讶、担心、不舍,却独独没有谴责和不甘。我永远也忘不了,因为是我用短剑刺死了他。可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他急切地否,一提到楠叔,就像拨动了早已在心中根深蒂固的那根刺,发疯似的捶着脑袋。
软肋就是软肋,纵使不说,纵使隐藏的再深,装得再强大,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心,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冷清是因为不敢与人交心,怕别人一旦知道真相就会离去、唾弃自己。
这些年这根刺扎得好深,早已溃烂,侵蚀着每一寸肌肤。
门外,一滴泪轻轻的滴在地上,静静的,甚至没有激起尘土飞扬, 在云清的心中却如滔滔洪水冲开了心里的闸。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你杀死了我爹?”云清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木讷的离开,像一个木头娃娃,麻木的重复着这句话。
“我不许你伤害自己。”茯苓摁着他的手,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循循诱导,“说出来吧,把埋藏在你心底的秘密说出来,这样你心里会好过一些。”
“我中了毒,是唐门最厉害的生不如死,毒发的时候仿若被几万只虫子一起啃噬着,痛、痛的难以忍受。这样的日子过来几个月,我翻遍了爹留下的医书,仍是未找到医治之法,毒已经到了难以压制的地步。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毒发作了,我再也承受不住就拿出偷藏的短剑准备了结自己,谁知道被前来送药的楠叔发现了,楠叔便与我争夺短剑,哪知我失手刺了他,刺死了那个带着我逃跑,陪着我熬过一个有一个月圆之夜的楠叔。临死之前,他还叮嘱我一定要活下去,我真后悔,后悔自己的软弱,如果不是我的软弱,楠叔也不会死了。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死了楠叔。” 谷天祈粗哑的吼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两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谷天祈挣扎着摆脱了她,俊朗的脸上是阴鸷的神情瞪视着她,冷冷的说,“我就是这样邪恶可恶,不要用这种可怜鄙夷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
可恶!竟被她瞧见他狼狈的一幕。
原本脾气就阴晴不定恶劣的他现在更像是被触怒的狂狮。
“对不起窥探了你的隐私。我不习惯可怜任何人,也不屑于。我安抚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不因你的过去而有任何改变。”茯苓清楚地看出他神色里的慌乱,难得诚恳地向他道歉。
像他这样一个在周身筑高墙保护自己的人,被她瞧见最狼狈软弱的一面,不发脾气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