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的眼神，落在了人群里、正同样等着“看热闹”的卫英祈身上。

这一下、四众哗然，英祈本人亦是吃惊不小，被云中君这么一“钦点”，“唰唰唰——”无数目光盯着她看过去，一时竟成了众人的焦点。

“选我？……”

“不可！”尚未等英祈回过神儿来，巫咸圣使居然斩钉截铁得打断道。

但见这黑袍尊者大步上前，低沉着声音冲云中君道：“她持有天书，你应知、此人必与玉飞琼关系匪浅。”

“虽是如此，但当年之事尚没有查明，不可妄下定论。”

“那为何三百年来她一直躲着咱们？”

“这点我亦没想通，或许是有甚么难言苦衷……”

“我知当年你俩交情最好，你有心维护她……”

“闫冲！你此话何意！”二人面红耳赤的争论着。

“汐降、皋芷怎么死的，你难道忘了？！”巫咸冷冷抛出一句，云中君听了、气势立刻弱了下来，眼神变得黯淡无光，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众仙听得迷惑不解，卫英祈更是一头雾水——论法力我不如紫陌，也没有大和尚那般心志，就秦乞丐都不比我差多少啊？云中君怎么独独想选我做戒者呢？若真做了戒者，日日守在这冷冰冰的陵冢前，又有甚么意趣？！我可不干……

且说二位圣使一番争论，诸派除了知道那巫咸圣使的名讳是“闫冲”以外，一无所解，当然现下也没人关心新冒出来的甚么飞琼、汐降、皋芷等等的活仙死人。

封云亭沉吟良久、似极为纠结犹豫，终于开口道：“既如此……就还从仙界四派中挑选吧——这几派的人选我亦有相交，都算得凤毛麟角的仙才。”

“多谢灵氛圣使抬爱，不过我生性顽劣、恐难当此大任。”秦乞丐一拱手、后退了开，他亦是个不羁之人，与卫英祈想法如出一辙。

“那便就属徐紫陌和明镜台了，这俩人都乃我仙界中后起之秀、法力当不分高下，却不知阁下要如何选择？莫非要让他们先比试一场不成？”霍桓咄咄出口，他自己三合宫里门生皆不争气，如今眼看花落旁家、免心生嫉妒。

虚尘子和度蕴见霍桓有意挑唆起正阳宗和无相门两大派的争斗，神情都颇不快。

“不必再比。二人的心智武功，我在心湖的时候就已试炼过。确实伯仲难分，不过正阳宗要进剑陵找那九霄剑，毕竟还是有所不合，就由明镜台来接任戒者一职吧。”云中君说完，巫咸圣使亦没有再反对。

“敢问圣使，九霄剑本就属正阳宗，我们欲入陵中取回，当不算觊觎剑陵的宝物吧。”戒者已定，虚尘子道长担心其他人再进不去陵冢之内。

“自然，道长莫急、待我与他交接嘱咐一番，正阳宗就可派人进入。”灵氛圣使一摆手道。

虚尘子点点头、再不做声，诸派折腾了这么久、掀起如此多风波，终于算是尘埃落定。

众人退避开来。明镜台气定神闲的走到云中君身边，他无相门本就无意于剑陵中的神兵利器，不过上古剑陵是牵系六界的重地，既当选为了戒者、亦是责无旁贷，是以师徒二人并无推辞。

“此番传任得仓促，我就先捡紧要的说，等夜间你来找我、还有一些别的、再细细交待。”灵氛使者对明镜台叮嘱着。

殷乐如亦跟着点了点头，此行之前、她的身份一直被巫咸严格保密，如今终于公诸于众。

原来圣女上古时就被封印在五色圣坛之中、沉睡了千千万万年，直到最近剑陵异动，她的本体才被唤醒，而上古的记忆和仙法却未得恢复，若不是闫冲告诉了她一些，自己的前世今生、种种过往，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不过，那个冥君——殷乐如的心思微动了一下，我倒似有种熟悉的感觉，巫咸说过，圣女是注定要率仙界与魔界抗衡的，恐怕是前世留下的记忆，但是他对我却仿佛并未留意，是那天没有看到么……

“这个，你且拿着。”那边，云中君掏出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交给了明镜台。同时，另一边、徐紫陌身上的青目珠却忽地精光四射、剧烈大震了起来。

“这珠子，是帝玄珠，上古时、黄帝的宝物。”

原来真正的帝玄珠，竟然在灵氛圣使手里！英祈与众人一样惊讶。却不知他是如何得来？！

云中君接着说道：“当年天神赐予初代戒者，为的是镇住这剑陵四方的守护神兽。”众人才明白为何他出现之时灵兽纷纷退避回了石像里，看来那蘑菇云中的一点光亮就是帝玄珠发出的，是以四只神兽才那么听话。

“我就说嘛，圣使法力再高超，也不可能一招间就将四大派合力才能制住的神兽击退。”有人小声嘀咕道。

封云亭浑不在意，继续冲明镜台说道：“你不用担心法力不够摆弄不了这宝物，待我教你个催动的法子，今后只要随身携带就行。宝珠灵性极强，生来便是神兽灵物的克星。”

“这是为何？”秦贯之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世间灵物灵兽繁多，不过万兽之首却只有一个——应龙。应龙一族与凤凰、九尾灵狐同是上古三大兽神，而其中又属应龙的法术力量为最强。帝玄珠即是用应龙王的内丹淬炼而成，是以普天下的灵兽感觉到珠子极强的气息、都不敢再造次、只得俯首，此处守护剑陵的这四只神兽亦不例外。可惜应龙族早在远古时候就已绝了……”

原来如此，难怪小狐子的娘亲说它对狐妖具净慑洗魂之效。想到被人拿嗜血珠诓骗、无辜受苦遁逃的舒窈，英祈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好了。旁的事、等下再说吧。”灵氛圣使说完，看向巫咸圣使。虽同为圣使，可一个日日殚精竭虑守护在殷乐如身边、一个却在离魂天界自在逍遥，真不知是如何分工的。

只见巫咸躬身跟殷乐如禀报着甚么，圣女微一点头，前者开口道：“既是这样，虚尘子道长，你可挑选三两精锐、就与我们一同进入剑陵之内。”言下之意、其他门派和不相干人等，就不要再妄想了。

诸派一听没了自己的份儿，不得不扫兴而归。霍桓尤为不干，枉自费了这么多心力，到头来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剑陵的正主——圣女在此、又有两个法力深不可测的圣使和虚尘子的护佑，饶是这三合宫主如何恼怒却也没有办法，当下忿忿的带领门下拂袖而去。

当下，除了殷乐如、二圣使和新任戒者明镜台，虚尘子带着徐紫陌，几人纵身进入了剑陵内部。

“哎，不让咱们去，可那个丫头怎地也跟着进了去？她又有甚么资格了？”果然英祈亦在探陵之列，有人不满的嘀咕道。

“若不是那位姑娘的天书，你以为剑陵岂是这么快就能开得？听说她一道来襄助了正阳宗不少，虚尘子道长这才卖个人情给她。”

众人嘁嘁喳喳的议论着，卫英祈和众人却是愈走愈远，渐渐进到陵冢深处。

除了上任戒者，谁也没见识过剑陵里面的样子，封云亭以咒法造出一晕金色光亮，引领大家在漆黑的墓道中小心翼翼的走着。

剑陵中寂静非常。也是，本就是个陵冢，真出点动静才叫闹鬼。不过众人却更觉得分外的压抑和冷清。剑陵墓穴是以整块整块的巨型白色大理石砌成，满眼望去冰凄凄的、再无旁物。除此之外，只有一条绵延幽长的甬道，一路通往最里端的墓室。

神兵呢？灵器呢？威慑六界的宝物呢？眼看就要走到尽头了，如何半点影子也不见？英祈心中纳罕，这番跟着来本想开开眼界，以为剑陵中是个宝库、堆满了琳琅的各式法器，怎么如今空空如也的，莫非有人捷足先登、将里面的神兵洗劫一空？

“灵氛圣使，剑陵怎地一派空荡？”虚尘子道长见九霄宝剑无踪，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自三百年前……我亦很久没踏足过这里了……”封云亭感慨道。

如此说来，云中君好好的圣使不当，为何独自跑去了离魂天界？又为何全然抛下戒者的职责、执意传给旁人？是也耐不住守陵的寂寞，亦或另有隐情……英祈正思忖着，剑陵的尽头、内室里隐隐闪出了点点寒光……这微弱的光亮在昏暗的墓道里格外刺眼，分明就像是金石宝器散发的光芒，众人急奔着赶了过去。

墓室四壁光滑、亦是洁白砖墙质地，与一路探来所见并无不同，不过在最里侧，却有一把长剑插立在地上——那剑外鞘闪着银色晶光、上面镶有鎏金花纹，剑柄处镶着一颗琥珀色的剔透宝石、看不出是甚么材质所造，通体灵气逼人，一看就是一把华彩非常、气韵不凡的神兵宝剑。

徐紫陌、虚尘子师徒二人见不是自己心心所念的九霄剑，都不免失望。而巫咸圣使却激动的喊道：“上古神剑！”说着和云中君二人竟单膝跪地、似对那柄长剑极其的敬畏。

英祈仔细一看，但见那柄剑的一端深深插入地下，而剑身外围亦有一圈光罩包裹，显是神剑自带的防护结界——剑陵外本就有许多设防，这宝剑竟还有一层结界，如此重重戒备、原来这就是最早成陵时、九天上仙埋在此处的上古绝世神剑了！不过那宝剑的边上、却隐隐还能看见一个空洞的槽口，显然之前另有一把兵器曾插立于此。不错，当时紫陌也说天人放在这里的、是两把神剑，如今只余了一把，却不知那另外一柄神兵流落到何处了？

望着上古神剑的光晕，殷乐如缓步靠了过去，居然轻而易举的穿过了结界，而宝剑却并无排斥、看来圣女确无疑是它的主人了。殷乐如走近剑身，纤纤玉手轻轻握住了剑柄——

巫咸、灵氛两人皆肃穆的跪在地上，看着圣女、神情甚为紧张激动，仿佛她这一动就即将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卫英祈亦好奇不已，想看看上古神兵出鞘的盛况。

殷乐如微一运气、似乎就要将神剑拔地而出，可任凭她如何施力、那剑却停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折腾了一忽，任圣女香腮微红、鼻尖微汗，还是没能撼动神兵、一时不免有些尴尬。

“圣女莫急，上古神兵岂是可以轻易拔出。且过些时日、等缘时到了再试。”巫咸圣使起身说道，他这一番话倒也不全是在宽慰殷乐如，圣女刚从圣坛封印中醒转、法力尚微弱，宝剑灵气太盛，怕是一时还无法取回。

殷乐如听了亦点点头，不再强行拔剑。

神剑未出、正阳宗九霄剑跟其他宝器也不知所踪，这一趟剑陵虽探了个清楚、却是一无所获，众人不禁有些郁郁。

折腾了半天，上古剑陵似乎不过如此。卫英祈摇了摇头，同大家一齐撤了出去。

“怎么样？”剑陵外，等候多时的秦贯之等人连忙问道。

“尚无所获，九霄剑亦未寻得。”徐紫陌沮丧的说着。

“看来剑陵里面还另有玄机啊。”

“既然剑陵已启，我也是时候走了。”

众人正踌躇无措间，卫英祈忽然冒出了一句。

“什么？！”秦贯之大感意外，“英祈你要离开？！”二人曾一同解救了舒窈，他已视卫英祈为挚友一般。

“剑陵一开、《拢古卷》使命已尽，至于剑陵里面的机关、也不是天书能解开的、更用不着我了。”卫英祈淡淡说道。

“这是哪的话，让你留下难道只为了帮忙出力？！这么着急走做甚么？！”当着众尊长的面，秦贯之也不好直接说，只不停冲徐紫陌狠命使眼色、让他开口挽留一下。

英祈不经意看了看徐紫陌，后者站在圣女殷乐如身侧，亦颇为不舍的看着她，却是欲语还休、想开口又似不知在纠结什么，犹疑一下终究没出声。也许正是因为他了解英祈的性子，是以不去阻止她决定了的事。再说，现在俩人的关系成了这样、虽不是自己有心，可聪慧如徐紫陌怎能不察觉出英祈的心思，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拢古卷》本就是逸仙……我师傅之物，如今也该归还给她老人家了。”英祈见紫陌无动于衷，眼中不免一丝黯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诸位，与大家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我开心极了，此一去亦不是永诀，咱们咫尺天涯、后会有期。”

除了寻陵队的几人交情颇深，旁人自不会太在意卫英祈的去留，巫咸圣使更是冷冷的盯着卫英祈、似乎巴不得她早点走人。秦乞丐亦知她去意已决、再难挽留，只得不舍的与好友道了别。

“别离苦、欢聚亦苦，无量寿佛……”度蕴望着英祈潇洒转身的背影，叹声打了个佛偈。

聚散有时尽。众人望着那一抹渐渐远去的窈窕素色身影，皆有些感伤。卫英祈独自离开、明镜台成了新任戒者、徐紫陌和秦贯之亦都早晚要返回门中，曾经结伴探险、共历磨难的寻陵小队，终是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