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仿佛是黑夜的依仗,黑暗的触手遍及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只要在路上走,眼睛里就是一片暗黄色的模糊光景,胶卷一样失真。
秦鹏没戴制式的大檐帽,没头没尾的奔跑中全身都被雨水打的麻木,这种濡湿对每一个人类来说都绝对不是舒服的体验。何况附近大多是没开发的红土泥地,根本发挥不了他腿长的优势。
可是那个鬼东西越跳越快,前面就是乡村的河道了,看它这样子怕是想跳河。
秦鹏突然想到了那一滩滩绿色的水藻,这怪物恐怕就是从河里跑上来的!这点简单的推理已经用去了他全部的精力,这种情况下他无法再想更多,幸好他以前被父亲逼着学了体育,不然这下真的早就没有气力了。
这会儿离河道只剩下四五百米的样子,怪物淋了雨却越来越快,秦鹏知道,如果这次放它走了,那案子绝对没法破,这东西和案子有关系。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完了完了!这可不是追公交车!
这条资江在郊区是九曲回肠的,河里现在应该满是漩涡。暴雨天根本没有游泳追它的可能,更何况,这怪物在河里恐怕厉害的多。
这么想的时候,一人一怪已经到了河边,那怪隔着十几米远,扭过头“咯咯咯”怪笑了几声,然后就往河里窜,秦鹏体力不接,只能任凭雨水打在疲惫的脸上。
十数年后,每当秦鹏回忆起这件离奇往事,都很怀念雨夜中那再也没有见过的奇景,可一切终究是后话,当时的疲惫的他只是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嘶吼。
应着吼声,斜刺里有一个迅捷的影子冲出来,只能看见影子有一双蜡烛一样摇曳燃烧的眼睛,在刷刷雨声中和怪物碰撞出一声闷响,两个怪影在泥泞里扭打起来,那烛火一样的眼睛在河道边翻腾,就像两道神明的业火。
秦鹏趁这个机会赶将上去,发现那个冲出来的身影是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和自己的老爸差不多的中老年人,而且是一个眼睛里有火光在闪耀的中老年人。
那人把怪物压在地上,从身上一个沾满泥色的包里掏出一把鲜红的匕首,对着心脏处就是好几刀,那怪物惨叫连连,却依旧像个青蛙一样动弹。老人一不及防,手上的匕首被蹬出几米远,就落在秦鹏的脚边。
秦鹏定定地看着那把匕首,颜色如同饱饮了动脉的鲜血一样红艳无比,而那边老人力气毕竟不如怪物,渐渐压不住它了,眼睛里的火苗都微弱了不少,在暴雨的打击下已经明明灭灭。
“就地处决!”秦鹏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脾气,低头就捡起那把半长的匕首。
“不阔以!”那老人不知道说的是楚州哪里的方言,居然还不是本地人。秦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匕首瞬间腾起一股红得耀眼的火焰,烫的秦鹏差点握不住,他此时哪里还能撒手,低吼一声冲上前把匕首送入怪物的腹中。
说来也怪,那老人捅了几刀没事,秦鹏只一刺,那怪物就发出一声凄厉的绝叫,浑身的毛发发出焦糊的臭气,最后在一团火光中变成了一堆残烟,仿佛被吹起来的纸钱。
此时暴雨将歇,雨势转小,两个人坐在泥泞里喘着粗气,秦鹏更是心有余悸,不明所以。
那个老人却看了秦鹏一会儿,喘着喘着就笑了,眼睛里的火苗熄灭下去。撇开身上的那一块块泥浆,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
“巧了,刚好闯上一个先天除妖的伢子。”那个老头拍了拍秦鹏的肩膀,弹掉了他身上大滴的水珠。
秦鹏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拿出一副憨憨的样子陪着老人一起笑,“我是不是练武奇才?我也想要学你那种会发光的眼睛。”
“那我还想学会用这把血刃呢。”老人用力拔出戳在地上的血刃,“送把你了。”
“那你为什么说不让我用?”秦鹏生在警察家庭,小时候也喜欢看武侠小说,很高兴地去接那把叫血刃
的匕首,结果又被上面突然冒出的火焰烫了个嗤牙咧嘴。
老人坐在地上垂头不语,看向秦鹏的时候眼睛里又腾起了那股火炎,看的秦鹏啧啧称奇。
俄尔火止,老人笑道:“普通人自然是用不得。开始雨大事杂,没看到你身上的紫气,现在再来看,果然是有。而你又不知道自己是先天得道,那必然是已经没落的氏族。”
紫气东来嘛,秦鹏听说自己身怀紫气,高兴的挺了挺壮实的胸膛。
“伢子不是楚州人?”
“老家是山东的。”秦鹏还特意展示了一下北方人的身高。
“怪不得我对这种以火御器的先天毫无耳闻,这种家族楚州绝对是没有的。”
“师傅贵姓?”
“免贵姓刘,刘氏天眼这一脉的掌门。”
“那叫你刘老。天眼?听起来好厉害!”
“这些个先天都是代代相传,就连你也不例外,这都是从华夏先祖繁衍之时就择人而传的,所谓先天,就是先天得道,一出生就肩负着先天的责任。”
“那刚才的妖怪呢?”
刘老看了看地上已经所剩无几的灰烬:“这便是相对于先天的后天了,有的人或是兽食用了假汞,就成为了和我们一样得道的后天,可是假汞性质各有不同,有的效果不大,有的效果拔群,甚至有的能改变人兽的秉性!”
“那这个妖怪其实就是吃错了东西喽?”
“几千年都还不得而知。”刘老突然看了看城市的方向,“我已经让我的儿子接替我去接着查明真相,我已经老矣,使用这把血刃的代价就是折寿,或许你才是他真正的主人吧。”
历史的沧桑感在老人的身上体现无疑,秦鹏不禁肃穆,老人却拍拍他。
“时间不多了,我看到远处的警车正在到处搜寻,恐怕到这里也就是一下子了。现在我要你好好听我说。”
“好。”
“我们刘氏一门,一双眼各有不同,我父亲看过去,而我却能看未来,说来也怪,在坟墓一样的未来里,我居然看到了一把长剑绽放出火焰,看到了我刘氏的眼睛照亮了暴雨中的夜空,我看到了先天的鲜血铺出来的路。”
秦鹏听着老人的呓语,眼神愈发坚定:“老前辈,我秦鹏前几日喜得一子,你说他会和我一样,有我这种所谓先天得道吗?”
“不好说,我有二子,却只有一子得以开我天眼,还有一子愚钝,只会读读死书,去年生孩子,诞下的孙儿却隐隐有开眼的迹象,到时候我儿相助应该不难。所以说先天玄也。你的孩子是否就是先天,全看造化。”
刘老撑着地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个普普通通的黑色刀鞘扔给秦鹏,拿着这个,别又烫了手,哈哈哈哈。
此时以秦鹏凡人的耳朵,都听到鸣叫的警笛了。
“刘老要走了吗?”
刘老只是点点头:“相遇是命,我身在桃江,有缘咱还能再见。”
“以后我来找您。”
“不必,藏着这些事吧,我看你命相,享人间之富贵,与先天却再也无关,后天收容并非易事,你不用赶这趟水。”
“后天收容?”
“不错,此乃先天得道于世的最高职责,收后天之恶,容后天之罪,凡人才能男耕女织,各安天命。”
“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并非你能力不佳,只是没赶上时候。但你虽未亲身入收容之道,却也未必不能成为引渡之人。”
老人的眼睛像两个微小而凝练的火炬,渐渐消弭在九曲资江之间。
待秦鹏回过神来,身边已经是荷枪的警队,哪里还有老人的身形?
本以为要停歇的暴雨,又在楚州的大地上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