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
许青之站起身子自顾自的拍掌。
慢慢台上台下都热闹了起来,纷纷猜测台上少年的身份。
“咳咳,今日女儿擂便到此结束了。胜出者为江淮岸边陈林以及台上这位左公子……”
许青之干咳俩声,趁热打铁的喊道。
“四才女的音律阵还没破呢……”
“就是,还有文辩呢!”
台下吵作一团,纷纷抗议。
就在许青之打着哈哈准备让这场闹剧草草落幕时,人群中居然多出好些十三宫中的风尘女子。梅三娘脸色一黑,似是想到了什么。
那白姓青年眼珠一转,大喊妙哉妙哉。
这第二擂乃是郡主手下四大佳丽梅兰竹菊的音律阵,用青楼女子破阵,亏这位左公子想的出来……
在许青之一番口干舌燥下,诸多看客总算是有所松动。许青之招呼着台上众人随他入府后,那王管家便急急忙忙的将那擂台拆卸。
……
太守府花园。
左小二悠哉悠哉的躺在亭内的太师椅上,来人将下人遣退后,微微下屈行了个万福。
“奴婢江南道杜十三宫宫主梅三娘见过公子。”
青衣女子低眉顺眼,恭敬说道。
“我不是什么公子,你也不必留在这侍奉。”
“禀公子,奴婢有一事相求。”
左小二没有理会,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宇文千城今日冒犯实属个人性格莽撞,太过重情重义,望公子念他初犯,饶他性命……”
梅三娘声若蚊蚁,估计那许太守见此一幕都会大惊失色。
“好啊,拿你的命和他换。你,愿不愿意?”
“奴婢愿意。”
“忙你的去吧,说了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叫左小二。”
……
倒不是许青之故意冷落左小二,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再等着他。
为此他还特许那江东玉面郎能一同前往,就怕他亲生女儿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宇文千城本来也要一起去的,谁知半路却被梅三娘拉走了,还是那种不容拒绝的……
想必,应该是出了些事情。
……
“我奶奶呢?”
脸上蒙着一层轻纱的女子声音冷冽,一字一句如兵戈相向。
陈林抱歉一叹,微微苦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先生将她的遗体安葬了。”
“是吗?那你如今是来替他还债的吗?”
“许姑娘,有些事情并不如所想那般。许太守既无派系又无家世你可曾想过他为何能官居四品?东升城为何没有派人踏足江南一步?就连姑苏许家也没说那……究竟还是将她记在了族谱……”
陈林从竹篓里拿出一张手绢,这可能是他今天能安然走出太守府的唯一法宝了。
“江淮迟迟雨,夜夜不见君。”
“许姑娘总该认识这手绢吧。”
许素素双手微颤接过手绢,随后一把将之丢弃在地。
“我奶奶身陷青楼时,为何不见这手绢?我一家三口被东升城追杀最后我娘死于密林时,为何不见这手绢?我爹带我乞讨江南整整十年为何不见这手绢!”
“现在就凭这一张手绢就能悄然抹去了吗?”
“它可能够抹去我江东许家一直背负的孽种二字!”
许素素悲愤交加,伤心欲绝。突然拔出配剑就朝陈林刺去。
自己不敢面对,等死后就让徒弟来偿还吗?
那你就下去跟他传达吧,我江东许家永世不会原谅他!
“咣”
一道飞扇拨开了剑尖,把许素素的长剑打落在地。
许青之慌忙跑来将自己女儿拉至一旁,那白姓青年拍了拍陈林肩膀,可惜其仍旧一动不动紧闭双眼。
“懦夫!你不要拦着我!你和他都是懦夫!”
“够了!”
许素素使劲挣脱许青之的怀抱,只得到一声低沉的怒吼。
“他不敢报仇,你也不敢。为何还要拦着我……”
许素素哭倒在地,那番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好生怜惜。
“他没有接走娘,我没怪他。他没有管我们父女我也没怪他……”
“你不配做我爹!”
许素素夺路而过,一把推开了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许青之。
陈林终于是打开了眼睛,却是满含歉意的看着许青之。
“那件事情……”
陈林缓缓开口。
“不必说了,我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至于真实的结果是什么早已经不在意了……”
“先生说。他拿了一辈子的笔,没有露出狰狞,却是鲜血淋淋。即便这样他仍是自顾自的写着,让死了的死去,活着的活着。生命也不是不均的,只是公平必然一边重一边轻。凡事不为均匀不走一极,乃见方圆皆是游动之规矩,虽无定数却尺寸相同……”
“天下之于碗中水,从未太平,可若端水之人心齐,未尝不能波澜不惊。”
“他说你若懂了,便将这个当作家训吧。也算是撤去你头上那孽种的名号,只是不便再改为纳兰了。”
陈林声音悲戚,喉结滚动。
“不必了,素素只是想要一个交代,江东许家也只是想要一个交代……”
“那十年他被软禁长安……”
“我知道了……”
许青之怅然一叹,似是元气大失般颤颤巍巍的走出院子。
……
夕阳悄悄褪去,换上一轮明月。
“春花望露秋月藏,夏虫难眠冬日床。”
“好……句。嗝……”
陈林此刻烂醉如泥的趴在烟雨楼的栏杆上,经历他人生第一次大醉。
本来陈林完结了此番心事是想找个地方酣醉一场的,谁知这玉面郎不拘一格,偏要带他去那路边小摊整了些熟食。一番交谈之下,这白姓青年一手打油诗张口便得,朗朗上口。直把陈林糊弄的五迷三道。随后便如同被灌了迷魂汤似的跟在白客居屁股后面。
先是去了青楼听曲。一群衣冠不整,袒胸露乳的蜂蝶娘把陈林整的好生狼狈。
好不容易出来了,可算选了个好地方,烟雨楼上赏秋月。
可随着玉面郎的一句“酒不暖尽少年胸,何生意气风发。”的怂恿。陈林大手一挥,抢过白玉瓶,就把那琼浆玉液一骨碌全喝下去了。好嘛,平日乖宝宝的人今儿个又逛青楼又是酗酒,可算是把平时的天性解放出来了。先是脱了衣冠只留亵衣,足底木履一蹬张开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然后拉着玉面郎大说粗鄙之语,一向只读道德文章的人也跟着大作打油诗在那骂天骂地骂起娘来。
如今可算是骂累了。正与那玉面郎勾肩搭背,俩个醉鬼趴在栏杆上相互吹捧,让人忍俊不禁。
……
“英雄,请帮我把我女儿送去江东距江淮最近的那个尼姑庵。我替你拖住他们。”
年轻人满脸血污,手中托着一个襁褓。冲着一位路见不平的绿林好汉喊到。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娘子也不见了。此刻年轻人只想持这手中三尺剑同那群人黄泉再战。
“格老子的,还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看样子老子才到手的镇龙枪就要开封了。”
好汉把手中一直握着的布条一撕,露出一条狰狞无比,锋芒毕露的长枪。
安稳好年轻人后便朝后面杀去。
落叶萧萧,竹林渐渐没了刀戈声。林间慢慢走出一个浑身血染,露出一口大白牙冲他爽朗一笑的年轻人。
……
那一次,倘若不是宇文千城。这世上便没了江东许氏。
那年是平泰一年,素素刚生下来时。
也是那一次素素他娘死在了东升城的刀下,而他娘也被接去长安从此音讯全无。
他穷尽一生至今都只是弄清楚了一些皮毛。
他一直不明白那个男人明明杀了楚王即便在这大魏没有一官半职至少也能后半生经营出一片桃花源地。
毕竟他是那么聪明。
怎么会落得一个软禁长安十年的下场?
……
“先生,我来是来了。”
左小二看着月亮,躺在屋顶上轻轻念叨。
“不知你是让我保那陈林还是那许太守?”
左小二微微摇头,神色茫然。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梅三娘会来女儿擂,为何那宇文将军会那么莽撞要取你性命。原来,你就是那亡楚太子……”
蒙纱女子轻点青瓦,一闪便来到左小二身旁,挽起坠地的裙摆就席地而坐。
“我叫左小二。”
“我知道,我要报仇。”
“先生杀了我爹,逼死了我娘。”
“他害死我奶奶,也害死我娘。”
“先生抹杀了楚朝大半忠臣,令我这个一朝太子落为庶民。”
“他令我与我爹沦落街头整整十年,终日靠行乞为食。”
“我懂了,先生是让我来找你的。”
“什么意思。”
“先生常问我报不报仇,如何报仇。我总是敷衍而过,没有正形。”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素素声音冷清,眉头轻皱。
“你很想报仇。”
左小二问道,却没有得到回应。扭头看去,其人点了点头。
“可是,会死人的。”
“我很好奇,你们一个个心怀天下,又为何一个个都连一人一家也保护不了。还常以死人为借口?”
“哈哈哈哈。”
……
“白……兄,随我……策马扬鞭”
陈林醉醺醺的爬上栏杆,欲宽衣解带。
良久,扯出一个少年物事。吓,这可把白客居的酒一下惊醒了大半。慌忙止住了陈林这放浪形骸的做法。
“文武跪满宦官站,书生磨砚贼子赚。法场冻骨青楼暖,牛头肉饱马面汤。”
“白……兄。台下……何人奉……奉上问斩?”
玉面郎听此佳句为之动容。大手一拍栏杆叫好。
“好……好酒好月,好一首问斩。”
随即也爬上栏杆,同陈林摇摇晃晃的站在那江南第一名楼--烟雨楼的栏杆上。
“我自诩平生风流快活,却还不及陈兄一醉来的快意洒脱。来,今日吾辈就要惊世骇俗一番。”
“……”
万丈高楼有雨,不知是良人泪,还是顽童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