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小二一言不发,不过却没有太多意外,其实早在上官无疆从屋顶上跳下来之前他就已经将女子的身份认出来了。
那镖就是大名鼎鼎的梅花子母镖,是卧龙谷梅花婆婆的独门暗器。
所以,女子的身份也就不难猜了。
“喂,我这个天下第七这么没面吗?好歹受宠若惊一番吧。再怎么说,我也放你一条生路了吧……”
上官无疆嘟嘟囔囔的,似乎对少年的无动于衷很不满意。
“你们舍得我死吗?”
左小二无端哂笑起来,惹得霸刀放声大笑。
“许多时候,我实在看不清你……”
霸刀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你说,你去找回楚国旧派就算不报仇至少也能占山为王不是。偏偏要去遂了那狗皇帝,结果做的又是另一番。反复的让一些本来对你已经失望了的人又燃起信心。你到底想干嘛?”
“很多人都习惯性的认为,做大家的狗就不是狗,或者说是条好狗。倘若变成家养的,就绝对是条恶狗,走狗。我想去试着做一条不一样的。”
“入了江湖就能这样?”
“江湖有这样的人,我想找找……”
……
卧龙谷深处。
“笑笑呢?”
“公孙将军恕罪,这丫头留了书信一封,说是去与江南了。”
“胡闹!”
白发苍苍的男子怒而拍案,桌上的青花杯惊溅起许多茶水。
“公孙将军!若‘太子’真如传闻中那般孱弱不堪,不足以大用。老身认为,笑笑此举并无不妥!”
“婆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梅花母镖已经泛红,那子镖入蛊了。”
“什么?!!”
……
“你一个扛刀的给我来学什么狗屁道理?”
“眉头起处拔刀而向,纵酒高歌浮生一梦。不是你说的吗?”
左小二扭头看向霸刀,见其似乎神游天外。也不好再作声了。
半晌,霸刀吐出一句话。
“江湖江湖,可不是只有莽夫。”
“所以跑去当听风楼的狗了?”
“你小子,莫不是没有听过霸刀这俩字的凶名?”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齐国人吧。齐王被先魏连同燕赵迫害的时候怎么没听过你的凶名,更别谈,齐国亡国时,连匹夫都知国破家亡的道理奋而抗起,咋就没见你当时凶名赫赫呢?……”
“莫不是懂得多了自然就怕死了?”
左小二一脸戏谑的看着上官无疆,浑然不知‘害怕’二字是怎么写的。
“哈哈哈哈。那那些‘大先生’呢?难不成也该死了?”
上官无疆反驳道,却见少年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那都该死了?”
上官无疆微微好奇,随后摇了摇头。
“永远不可能都死了。总会有人活下来。而后来活下来的人会把他们称作英雄,不是像现在这样扯着陈年旧账,翻上千年都扯不完的嘴皮。”
“三千年前,天下三分。蜀国人才济济,良将倍出。虽后来被亡国,可往后千年人人皆蜀,以蜀为荣。那你告诉我,那魏王究竟是胜了还是败了?”
“说到底,他们不是怕国破家亡,只是害怕从那万丈高空摔下来罢了。”
“就像你说的那些先生,你看如今大魏虽经‘焚书坑儒’之苦,还不是人人皆士。哪里是他们说的退回蛮夷,究竟还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
“从听风楼来的是三个人,都留在了听风湖上。我见那剑老头一直在,就没出面。乐得躲个清闲……”
上官无疆肩上扛着那把诺大的斩马刀冲左小二憨厚一笑。
“走了。”
……
少年看着霸刀远去的背影,发自内心的笑了。
你看,我说了江湖有这样的人吧。
“先生,这天下,似乎还是那天下了。”
……
刚踏入许府少年便听到兵戈相向的打斗声,心中猛然一震,赶忙寻声追去,等到了后院,才发现是白客居和陈林缠斗在一起。
左小二长出一口气,脸色惨白。
其实上官无疆在的时候左小二就发现身体的异样了。
世上耍梅花镖数不胜数,偏偏只有一人当得起梅花婆婆这个称号。
究其原因,这梅花子母镖是她毕生心血所炼的独门暗器,这子镖上藏有苗疆蛊虫,一旦中招,执母镖之人随时能千里取其性命。着实可怕。
左小二将大戟负于身后,悄然将背上那道绽开的血痕遮掩。
“公子回来了?”
第一个发现左小二的是许素素,女子语气中带有些许惊喜,似乎没有想到少年还会回来。
“嗯,他们怎么了?”
左小二走进亭内,冲许青之,宇文千城打了个招呼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许素素听完一脸古怪,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俩小兔崽子喝醉了,衣冠不整的躺那烟雨楼腰檐上睡大觉,似乎,还从上面往下拉尿……”
宇文千城哭笑不得的说道。
“噗。”
少年一个没绷住,从口中喷出好些血来,把在场众人都吓坏了。
连缠斗在一起的陈林,白客居二人也停下争斗,匆匆向左小二奔来。
“公子?!”
许素素见满地的鲜血,着急的喊道。
只见左小二摆了摆手,连声说‘不碍事,不碍事’。
宇文千城单掌一推,往左小二背后拍去。
“噗”
少年又喷出满口的鲜血。
“宇文!”
许青之连声怒喝,见左小二气色少许好转,才自觉失语。
“不像是毒血,可为何会暗暗发黑?”
宇文千城嘀嘀咕咕,看着地上的血迹独自发呆。
“是蛊。”
“怪不得。”
宇文千城恍然大悟,不过却暗自心惊。
蛊,那玩意金贵着呢,听说一旦入体,即便不死也要饱受万蚁蚀骨般的疼痛。
少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形摇晃。许素素赶忙上前想搀扶一把,却被少年推开了。
“别管我。”
左小二走了不过俩步,就俩眼一昏倒下了。
……
“三娘,怎么样?”
在场众人纷纷看向青衣女子,只见其微微摇了摇头。
手心一翻,变出许多梨花针来。左右各持一半,纷纷向少年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打去。
随后手掌掠过其粗糙的后背,渡上些许真气。
半晌,三娘长呼出一口气,接过宇文千城递给的汗巾擦了擦大汉淋漓的额头。
“我本来想着看能不能镇压,可他身体内似乎气息驳杂,足足有四五道真气瞬间绞灭了我那道,想来那蛊虫应该也活不了……”
“传闻,他出生时京城那红衣宦官打了一道阴气,后来刀奴楚狂又打了一道刀气……”
许青之沉思说道,三娘点了点头。
“不过,三娘你方才却说有四五道之多,难不成还有其人?”
“这个三娘就不知了。不过三娘已将他心神封住。即便那蛊虫没死,执蛊之人也要不了他的性命。只不过……”
“三娘但说无妨。”
许青之见梅三娘神色犹豫,心中暗暗提起一块石头。
“不过,不能动用他原本的真气了。也就是说,他用完身体残存的真气后便不能再练武了……”
梅三娘说完借口告退,顺手将宇文千城也带走了。
许素素愣在当场,忽然觉得鼻头微酸,抬手揉了揉,却摸出好些泪来。
许青之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爹,能让我和他独自待会吗?”
许素素声音悲怆,唯有许青之知道她为何这么难受。
认定了的人出了变故,难道又有陷入漫长的等待吗。
许青之领着陈林和白客居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
许素素见人都走了,眼底来回打转的泪终于憋不住了,瞬间倾盆而下。
“那个男人说你会是我要等的人,还给我送了一块楚后的玉佩,你看。”
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块美玉,抬手向躺在床上的少年扬了扬,随后紧紧的捏在手中。
“你还有国恨家仇没报呢……”
“还欠我一个天下第一的回答呢……”
……
许青之没有吩咐下人去沏茶,却是独自抱了几坛酒。
白客居默不作声,任由太守给他面前的杯子倒酒。
“许家也是扶公子秘旨中的一环吧。”
白客居端起酒杯自顾自的说道。
陈林微微失惊,扭头看向许太守,见其点了点头。
“平泰九年他下了一盘大棋,也是人生最后一盘棋。是同翰林院,听风楼以及金銮殿上的那个男人一起下的,他下的是无国无官若有江湖则天下不亡;翰林院下的是文脉如草,生生不息;听风楼下的是真龙金凤,皆可称帝;至于那个男人,下的则是山海浮沉,皆以魏姓。看似互无关系,却都与一人有关……”
“我当时虽不想承认他,却也站在了他这边。如今看来,已是满盘皆输了。江湖,哪里会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那许姑娘?”
陈林微微好奇,朝许青之问道。
“我也只是大概知晓一点……”
许青之灌下一口酒,满脸愁容。
“素素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可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
“可惜,可惜。他已选了江湖,却武功尽失,如今,莫不成了一个废人?”
陈林叹息道。
“不会,至少传闻中的卧龙谷还在等这个楚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