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壶口,大概是天下最廉价的酒了。
少年人,大概是天下最体面的人了。
“刺杀皇上都没事,嘿嘿。”
少年坐在门槛上,傻傻的笑着。
……
洗过一遍的天空显得格外清朗。边角挂着的夕阳也比往日红上三分。
少年发着呆,看着阳光从脚边溜走,喃喃自语。
“燕王来过,这是我没想到的。”
少年喝了口酒,嘴角上扬,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听说楚老头说了一句‘天负我西楚好儿郎,怎教白发齐腰斩’惹得翰林院的慕容太师都点头称赞。可是了不得。”
“不过我最好奇的是,一个成天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人也会舞文弄墨了。”
少年摇了摇头,顶着通红的鼻梁哂笑。
“去年,那个男人来试探我。同我说先生十九岁写了《落草为寇》;公孙无敌十九岁统领三军;当今南蛮小王子一拳打死一头大象,也是十九岁……”
“随后,他问我十九岁要去干嘛。”
“我说我今年二十了。”
“直把他气的吹胡子瞪眼。哈哈哈哈。”
少年猛灌一口酒,好不快意的笑道。似是越讲越开心,少年干脆轻解衣衫,左腿屈起,右腿盘地。依在门框上。
“那慕容老头收了个新徒弟。你们猜猜叫什么?”
“嘿嘿,他叫江流儿。”
“打渔的不收网,这天下我算独一个了……”
“来来来,都喝点酒。暖暖身子再上路。”
少年将酒壶倒置,淅淅沥沥的倒在地上。
……
巷子里走进一道青衣,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门口的左小二。
“青儿,回来啦!”
左小二睁开微醺的醉眼,冲青衣嘿嘿一笑。
青儿一言不发,走到左小二身前就要将他扶进屋子。
谁料左小二猛力一甩,直接把青儿推到在地。
“别管我,你们都别管我。”
少年低吼,像头野兽一般。
“公子,进屋了。”
青儿忍着通红的眼,轻声唤道。
左小二闷头灌了一口酒,朝青儿扔了一张玉帛。
“公子累了,想出去走走。”
说完,便醉醺醺的拐着王八步蹒跚着走了。
……
登上望湖酒楼最顶层,这长安城的风景可谓是一览无遗。就连那鳞次栉比,金碧辉煌的皇宫也尽收眼底。
只不过,这能上来顶楼的人,还真不多。
显然,眼下这俩人都不算那大多数的范畴。
一袭青袍白衫的中年男子席地而坐,目光深邃的注视着眼前好不颓废的少年。
半晌,缓缓开口。
“本王前些天算了算,这几天你刚好就十九岁了。等那圣旨下来了,凭你的性格你怕是天都要捅破了。就急急忙忙的往长安跑看看能不能拦下来。果不其然,这刚到东门城门口就撞见准备去西楚的宋公公,想必还是来晚了……”
随后,又哂笑道。
“那宋公公见我那可是爱搭不理的,连些客套话都不曾说。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似的。你说,是不是我没穿八蟒白袍的缘故?”
“自古太监都不认人,只认穿九蟒金袍的主子。”
少年满脸不屑。
“好小子,倒是连我也骂了。”
中年男子爽朗一笑。随后神游天外,念念有词。
“这多一蟒,便要多几百万流离失所的百姓啊。”
“……”
“酒也喝了气你也发了。所有的事都有人帮你担着。怎么,左大公子还没玩过瘾?”
中年男子眉目含笑,话语中却是有些许愠怒。
“我有时候在想,怎么战国三十年死了那么多人就唯独你们这群王八蛋活了下来。”
少年把酒壶一扔,言语激烈。
“旗没人下不行。先生既然还是选择了你。就说明你有这个能力。本王不管你能想明白也好,想不明白也好。你先给句痛快话。你等得起,先楚百万流民以及因你而苟且偷生的十万大楚戟士也等不起!”
中年男子长袖一甩,负手而立。
“若是等了十八年只为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倒不如你自行了结免得令那些铁骨铮铮的将士们寒心。”
“叮”
出鞘的念秋剑直插在少年脚边。随后中年男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努力站起身子,随后指着远处哈哈大笑,形似乞丐,状若癫狂。
……
自大魏一统后,天下太平。
民间无处消遣,所以多兴酒馆,酒楼。可谓是“朝入鼾声馆,暮眠红光楼”,引得不少才子佳人纷纷侧目。
只是,当今皇帝登基后,把酒馆这个名号废除了。所以,都统称为楼了。
为了迎合新皇,地方官员干脆下了公文,但凡俩层以上的房屋都要叫楼,顿时引得天下皆楼,全民爱楼。
只是,有一处虽也叫楼。却是臭名昭著。
此楼便是翰林院里那个老书生大骂其不伦不类的听风楼。
自楚狂刀大魏末年毁了监视天下的百鸟阁后,这江湖中无人不拍掌叫好。
孰料身为长公主的平乐公主在九岁时不知怎么想的,建了这么一个同百鸟阁差不多的听风楼,甚至犹由更甚。这听风楼不仅残害武林中人,哪怕是一些忠心耿耿,铁骨铮铮的文人墨客都不放过,简直残暴至极。
平泰十五年曾有个颇负盛名,俩袖清风的状元郎上书死谏。奈何当今皇上不管不顾,只批了个准。算是寒透了天下有识之士的心。自那以后,江湖中人都纷纷以铲除它为己任。
就连小孩都学了句讥讽听风楼的童谣
“听风楼,尸骨堆。英魂尽叫女子摧。”
……
“……单凤眼,柳叶眉。朱红化血染骨灰……”
卧榻上的女子侧躺着身子,轻轻抚着自己俊俏的脸蛋。
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口多了一道明黄。
“稀客,稀客。皇上,奴家身子不便。还请皇上恕罪。”
女子咯咯的笑着,似风吹银铃。
“让我想想,自平泰一年建楼。皇上这是第三次来了。”
女子单手撑着下巴,作思索状。
“第一次,皇上怕那个男人。让奴家去给他当徒弟。谁知道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
“第二次,皇上怕南蜀狗急跳墙。便将奴家许配与南蜀小王子。谁料,却是将那小王子吓跑了。”
“这次,可是皇上终于给奴家找到了个好婆家?”
女子一颦一笑尽是妩媚,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来人丝毫不懂不避讳。
“说完了?”
中年男子古井无波,目不斜视。
“公主切莫怪罪,此次是小老头请皇上来当说客的……”
中年男子身后走出一人,气喘吁吁似乎是一路小跑来的。
“慕容爷爷来了,莫不是慕容爷爷想纳月儿为妾?如此也好,爷爷可要好好教教我三从四德。”
“够了”
中年男子声音低沉。气息急促显然是动怒了。
片刻后,男子微微一叹。
目光柔和,语气平缓。
“月儿,不要如此为难父亲。”
“父亲?你姬政可是万人景仰的一朝天子,我如何敢为难你。”
女子突然脸色狰狞。
“你可知道,我又为何要学武?”
“你可知道,我这听风楼里比那冷宫能好上多少?”
“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手里何时不是血淋淋的?”
“你可知道,我又何尝不想杀了你?”
女人痛苦的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寻找自己曾经那个温婉纯洁的模样。
……
良久。
平乐公主突然神秘一笑,对着皇上身边的老人眉目传情,暗递秋波。
慕容太师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老脸一红。他这读了一辈子死书的人哪里能经受过如此戏弄。
半晌,整了整衣冠。
“公主莫要在调戏小老头了。此番来叨扰一二只是想请公主为大魏做一件事。还请公主以大局为重。”
“慕容爷爷切莫担心,小女子身为大魏长公主自当心一切以大魏为重。再说,卖一次和卖三次有什么区别……”
平乐公主笑脸盈盈,言语间尽是讥讽。似乎铁了心要看这这老书生的笑话。
“左恭王已经来了长安,估计明天会进宫。若是,出了宫门他同左小二一起走了,那朕便让他们永远留在长安。若是,他一个人走的。你和听风楼这一辈子就要绑在他身上,直到他死。”
“朕欠你的心里有数。但,你是朕的女儿,做什么还由不得你!”
中年男子说完长袖重重一甩便扬长而去。
慕容太师赔罪的笑了笑,也借口告退了。
诺大的宫殿里就剩下侧躺在床上肌肤浅露,身材曼妙的女子。
良久,大殿内传出一首歌谣。
“一朝天子如何登,以妻子为凳。千年帝业如何换,不闻女儿唤。”
……
长剑一挥,少年手臂上多了一道枫叶形状的伤疤。
念秋封天幕,出鞘见红枫。
这红枫本来是人头落地,颈上伤疤的形状。自古念秋剑不出,一出就是一命。
少年如此投机取巧也不知会不会伤了剑心。
“管他呢,小爷死了哪还有什么剑心。”
少年朝天空大喊道。
“左恭王,你个老王八蛋滚出来。我知道你没走。”
门后慢慢走出来了一人,满脸笑容。正是刚刚那个青袍白衫的男子。
“哟,倒是本王小看你了。左大爷想通了?”
被称为左恭王的中年男子微微眯眼,笑容不减。
“我要去江南。”
“好啊,江南好。”
“你懂个屁。”
“……”
左小二给左恭王甩了个脸色,直把他气的脸色涨的同猪肝一般。
“先生跟我说,要已天下为己任。可这棋盘,我不想落子了。”
左小二神情低落。
“那便换个棋盘。”
“哦?哪个?”
少年俩眼放光。
“别跟我装了,玉帛都给青儿了。怎么,想去淮海楼找楚老头了?”
左恭王像看个傻子似的看着左小二。
“去你大爷,小爷要闯荡江湖去。”
“江湖好啊!”
“你懂个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