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陶然亭到了。”
许秋然轻声喊了一句,左小二顺着视线望去,一个不大不小的亭子孤立立的坐落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
亭子上方挂着一块草匾,一无书生。
许秋然明显愣了愣,似乎想不通自己送给那小文圣的牌匾怎的挂在了此处。
“老师傅,就停在此处吧。”
“啊?公子,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庙,如今天色已晚,这陶然亭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落脚地。若是公子不介意,不如上老头那歇息,好赖能将今晚将就过去……”
“不必了。”
左小二冲老人微微一笑,又朝老人丢了一块金灿灿的黄鱼。
老人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后,像接过一块烫手红薯一般捧着那块黄鱼,嘴里念叨“使不得,使不得”。
“老师傅,你尽管收着。所谓无功不受禄,不才还有一事想麻烦您。”
左小二微微拱手,冲老人说道。
常大爷顿时脸上笑开了花,福缘,是福缘。
“公子您说,老头保证帮你办妥咯。”
左小二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一张玉帛,俩端分别镶有玉柱,乍一看像是藏经的卷轴,可里面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老师傅,这个你拿着,明早上且帮忙送去太守府,在下感激不尽。”
……
月明星稀,即便决定了在这荒郊野外度夜,但真要这样,许秋然还是难以入眠。
左小二见其坐立不安,干脆坐到了她身边。
“睡不着啊?”
“有点”
秋然支支吾吾,有点难为情。
“知足吧,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亭子。战乱时百万流民席地而睡,要是个个如此,哪里还能活下来。”
“……”
少女默默腹诽,敢情自家公子如此不解风情。
“跟我说说吧。”
“公子想听什么?”
“跟我讲讲江湖是什么样的。江湖中流传的我是什么样的?”
“公子要从何听起?”
“从我要去拿的那把刀听起!”
“……”
许秋然一时语塞,想了想还是决定说自己知道的。
毕竟,那把刀,她怎么可能比左小二更了解。
“江湖盛传,西楚小太子出生异象,引日月共生,升九龙之音凝聚于天之上,又有凤仪之姿自长安城一路向西。”
“有人说,是龙胤之体;有人说,是文曲之体;有人说,是贪狼之体。”
“龙胤之体,真命天子,需吞九凤九凰方渡金躯。文曲之体,天下先生,需渡尽天下亡民教化世人方归神位。贪狼之体,嗜杀成性,乃天下大祸乱之始。”
许秋然一口气说了一堆,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发现左小二似乎并没有怎么认真听,只是愣愣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半晌,左小二才回过神来。
“咦,说完了?”
许秋然默不作声。
“睡吧睡吧,明早还得早起……”
……
空气中凝聚着一股烟火味,弥漫在江南的夜色中显得别样旖旎。
许秋然努力抬了抬重重的眼皮,来不及问左小二为什么明天要早起就躺在他身上睡着了。
……
宫中夜色正浓,虽已至深更,不过那书房的灯却还是亮着的。
房里有俩道人影倒映在窗户纸上,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不多时,又多了一道朝那坐上之人拱手作揖。
“微臣慕容念慈参见皇上。”
老者低头示敬,静等其人吩咐。
“慕容太师快快免礼。”
“谢皇上。”
座中之人站了起来,微微踱步。
沉思片刻,抬头看了看自己视为心腹的俩位老人。
“太师,你可闻到这空中弥漫不息的烟火味?”
姬政扭头看向慕容太师,伸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慕容太师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
“今日刮得是北风,若有烟火定是来自南边。”
太师思虑片刻,悄然出声。
“哦?看样子江南现在定然好生热闹。”
“有那小家伙在江南,想必不热闹也难……”
慕容太师轻轻一笑,抚了一把山羊须。
“传朕口谕。”
“喳”
一直侯在一旁的阿赵公轻声应道。
“封前楚太子公子念秋为江南王,赐许家长女许素素为妻。封江东郡守许青之为江南盐运使兼江东宣抚使……”
“再拟一道,封江东郡主许素素为建宁郡主。两道封旨一并下与江东去。”
阿赵公心头微微一征,若说亡楚已经封了一个西楚王,如今又封一个江南王实在是多有不妥。
“陛下三思,如此丢一个铜墙铁壁的江南给他,怕是又要多一个小楚国。而且,西楚素来与大魏不温不火,若是俩人眉来眼去,大魏危在旦夕。”
“阿赵公此言多虑了,若是那小太子回了西楚陛下此举定当是自掘坟墓。如今以左恭王位西牵制平襄,以江南牵制南蜀,这一盘死棋总算可以下活了。”
“哦?难道太师不知那小太子与蜀王刘长卿之子刘协乃生死之交!”
“阿赵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南蜀自古虫兽泛滥,所以自建国起一直忙着维护百姓安危,从未参与任何战事,如今又摊上个不理朝政的蜀王,可谓是雪上加霜。若是其余人封了江南王定是不管不问,正是因为阿赵公说的那一点,封他为江南王才是再合适不过。毕竟再怎么说,无论南蜀,西楚还是平襄都是我大魏的国土。”
慕容太师抚须一笑,不急不躁的解释道。
“好了,就按朕的意思去办。”
姬政一句话结束了这段争执,只是眉头紧锁不知道内心作何打算。
龙胤之体,虽是那毒师纳兰死前放出来用于迷惑世人的浓雾。不过,朕偏偏要赐你九凤九凰,弄假成真。
……
江东郡守府一大清早就来了一位古怪的客人。
服饰偏与前朝,年纪颇大,同所有读书人一样也抚着把扇子腰间配了块美玉。
“在下宋如镜,麻烦通报一声。”
下人被敲门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来人,若是往常定当破口大骂一番,只是昨天出了那席惊天动地的酒宴,所以不敢太放肆。
“先生稍候,已经有人去通报管家了。”
“如此便多谢了。”
来人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一番拱手让那下人受宠若惊。
不多时,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正是那王管家。
“敢问是宋先生?”
“鄙人宋如镜。”
“太守有请,请先生随我去偏厅一叙。”
“自当如此。”
……
没等王管家领着冒然拜访的中年客人走到偏厅,下人又急急忙忙的让他去大门看看。
王管家开始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示意让下人稍且候着,可当那下人凑在其耳边说了什么时,顿时整个人炸了起来。
自称宋如镜的中年男子见此,微微一笑。
“不敢劳烦管家,如镜自行过去便是。”
王管家苦笑着点了点了头,不过心间却似有道清风拂过,甚是欣然。
“快,赶紧请宋先生去偏厅,好生招待着。”
王管家冲下人招呼一声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宋如镜看着其一路小路的背影微微沉思,神情诧异。
……
偏厅到了,却没见到太守大人。
只好暂且等着,不过这一杯杯新茶更换,让宋如镜有种预感,府邸外应该发生了点意外。
……
常老头昨晚一夜没睡,究其原因是不敢睡。
揣着一块黄鱼心里直哆嗦,看着那张金帛生怕一不小心叫家里的顽童给弄坏了,误了那位公子的大事。
平常不发脾气的他今日一回家就冲所有人大骂一通,然后晚饭也不食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可人就怕多想,越想就越惧怕,越惧怕就越容易出错。
毕竟,这心里出了纰漏,缺了心眼,是最容易犯错的。
常大爷越想越害怕,先是甩了自己俩巴掌怒骂自己见钱眼开。后来,干脆一鼓作气连夜从后山抄小路进城。
天微微亮的时候见看见了江东郡的牌匾,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开始脚步还慢慢放了下来,只是后来他发现来往的旁人看他的眼神不大对。
从惊慌到俯首最后下跪,一路过来无不如此。
这把常老头脸都下白了,心跳的厉害,擦了把汗回头看了看,竟跪满了人。
老头的脸愈发惨白,在快到郡守府时,他终于想起了手中这物件是什么了。
其实还能更早些,只是一开始是没想到,到后来是不敢想,直到现在江东郡守府近在眼前他不得不去想了。
不等他走到府邸外,眼尖的下人就惊慌失措的尖叫了一声,往府内跑去。
不多时,那太守老爷同王管家就在府邸大门前候着。
候着他一个半步入土的破烂老头。
常大爷咬了咬牙,冲了过去,看着太守老爷猛的喊了一声。
“圣……旨到!”
刹那,举目皆伏。
老头双手颤颤巍巍的捧着那俩边镶着玉柱的金帛,慢慢递交给跪在地上的太守老爷。
随后,又往地上一跪。
……
实在等的焦急,便来到府邸外的宋如镜刚好见此一幕。
太守许青之见其先是抱拳后又作揖,将圣旨教给来人。
“先生看看这是哪道封旨,打开竟是无文无字。青之眼拙,还请先生论断。”
宋如镜接过圣旨,眼前一亮,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摇头苦笑。
“江东郡守许青之上前听封。”
“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东郡守许青之之女与寡人喜结良缘,理应以国丈当之。奈何先王作古,先楚已无。寡人汗颜,只好将江南三郡赠予国丈,望国丈切莫推脱。钦此。”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