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来的童装店老板恰好听见这话,激动的朝她肩膀一拍,说:“呀,杨千叶,你赚了!”
“赚了?”她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差点中暑,为救小孩还狼狈的摔了一跤,何来赚了。她没理会老板,捧起头套准备继续工作,老板却再度凑上来。
“上官羽肯亲自给你做头,不是赚了是什么。”
“上官羽……你说刚才那位老伯?”
老板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哼哼两声。
“对啊,大名鼎鼎的上官羽,这样跟你说吧,他愿意亲自伺候的全是鹿城响当当的人物。也不知那老头儿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要给你这么个无名小卒做头。”
听到这话,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也知道人家吃错了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是什么响当当的人物,他肯定搞错了。”
“搞错了也得去啊,上官羽说一不二最讲诚信,你去找他他不会不认。”
“算了,我没兴趣。”
“怎么能没兴趣呢!他早收官了,店里的活儿都是徒弟在做。除了几个数一数二的角色能请得动,其他人就是抱着金山银山去求,他也不正眼瞧一下,这么好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那我更不能去,他亲自操刀一定很贵。”她关注的点与老板大相径庭,一时紧张得连连摇头,“我可消费不起。”
“白痴啊你!”老板几乎是痛心疾首的说,“他主动开口就不会收你的钱,担心个屁。能让紫金剪在头上晃那么两下,运势都会变的。当官的官运亨通,经商的财源不断,求学的高中状元……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还不去。”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怎么可能,剪个头发还能改运,迷信。”
“懒得跟你说,难怪一副衰样。”老板气坏了,像杨千叶谢绝掉的是上官羽给他做头的机会似的,“干活去,这几分钟不算钱啊。”
“老板……那,他擅长男头女头?”想到自己的确不太走运,千叶忽然有了兴趣,追上前问。
老板却是瞪她一眼,什么也不说,扭头进了店。
摸摸自己汗淋淋的头发,她矛盾极了。
“再好看的发型套头套里也乱糟糟的吧?算了,还是别去占人便宜,别人会瞧不起我的……可转运到底是不是真的呀,我这倒霉催的运气真该改改了。”
戴上头套继续工作,千叶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理发店看。
说实话,平时忙的时候倒没太注意“少一刀”,现在仔细一看,的确不同于其他商铺。倒不是门脸如何特别,而是怀古老旧的气质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有种想进去一探究竟的吸引力。
虽不信老板说的话,她还是决定去打个照面,做不做头不要紧,上官羽一番好意得当面道谢才算有礼。
不一会收工时间到,她草草整理下衣衫,朝“少一刀”那边走去。
门一推就开,门头铃铛叮铃铃作响。一盏古铜色三叶吊扇慢悠悠的转着,习习凉风扑在脸上,整个世界一下静了下来。
这里不像任何一家琳琅满目的理发店,没有让人尴尬的曝光过度的照明,没有高科技感十足的烫染器械,更没有花色品种繁多的洗护用品,以及芳香刺鼻的各种药剂……相反,参照于任何一家现代理发店,它显得有些付之阙如。
可就是这么家古早风的理发店,却毫不掩饰的显示出一股匠人之风。三个理发师模样的人不慌不忙擦拭着明晃晃的剃刀剪刀,不见一样带电的工具。
“做头还是刮脸?”其中一个问,语气全然没有服务行业特有的油腻腻的客套。
“我……”她有些胆怯,不知该怎么说。
正在此时,上官羽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是我的客人。”
三名徒弟见师父下了楼,赶忙恭恭敬敬的避开。
“师父。”
上官羽步履携风,隽武挺拔的朝她走来,店内灯光使他的脸看上去像蒙了层银灰色薄雾,恰似每日黄昏时分的光线,亦真亦幻。
“坐吧。”
他指着三张椅子要她自己选,俨然一副立马开动的样子。
“老伯,我是来跟您说,谢谢你的好意,我……”
不等说完,上官羽像打太极似的单臂一展,轻轻推着她坐到中间那张椅子上。
唰——
白色围布将躯干一罩,不紧不松的扎好领边。左脚一踩升降杆,杨千叶整个人往下坠出半公分,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把紫金剪便开始在她头上修剪起来。
她本能的想起身,谁料上官羽往肩头一按,仿佛千斤重石压得她无法动弹。
“两个旋,倔!”上官羽看看她的头顶说。
只见他左手持梳,右手握剪,动作行云流水又快又准。左一刀右一刀,发丝绒絮般掉落在地。三名徒弟在旁看得仔细,都想从中观摩出技艺里最精髓的部分。
杨千叶根本不敢动,因为这理发的速度实在太快,耳朵甚至能在某些瞬间触到紫金剪冰冷的刀身。
她将眼珠努力朝上,怯怯的问:“听说您是大师,一般人请不动,咱俩素不相识,为什么给我做头。”
“那小孩与你也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
她有些不好意思。“两码事吧,换谁都会救。”
上官羽笑笑,不是很赞同的样。
“我看未必。举手之劳是人之常情,奋不顾身却总要掂量掂量,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不假思索的。”
“真不算什么,我从小也是受人帮助长大,困难时伸伸援手应该的。”
“我佩服你的勇气,所以想给你做头,再说你这头发也该打理打理了。”
“可您不都给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做吗?我一个无名小卒,怎配得上您亲自操刀?”
“老夫上官羽,不知姑娘芳名?”
“杨千叶。”
“那好千叶,你听着。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头有脸,不过有些昂着头有些低着头,有些爱惜脸有些不要脸。剃头这门营生,无缘的终究只是打理门面,有缘的才能修整心境。”
“我听不懂,但我相信您说的一定有道理。”
“哈哈哈。”上官羽开怀大笑,全然没有给贺占霆做头时的严肃沉闷,“好啦,去洗洗。”说着右手飞速一收,千叶只觉一道金光闪过,那把传说中的紫金剪便已插进腰袋。
“给客人过水!”
一名徒弟赶紧将她请到洗头池,一番清洗后,又用干毛巾把水分吸净。
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杨千叶惊呆了。没想到短短几分钟,上官羽手中的紫金剪就在她头上实现了巨大改变。之前的发型只能用杂草鸡窝形容,而现在,她不仅看上去青春灵动,神采飞扬,就连眼睛里的神韵也活泛起来。
“坐下,躺好。”上官羽又吩咐说。
这次她没有抗拒,乖乖遵指示坐下,将头往后仰在靠垫上。
上官羽一踩,整幅靠背往后倾斜四十五度。他双手合十,双掌相对慢慢拉开,两股白线横贯指间。
“男人刮面要用刀,女人得用线……”
他一边说,一边弹棉花似的在她脸上滚动提拉白线,速度快到难以捕捉。
千叶的脸感觉有点烧,有点疼,有点痒,还有点舒服。她安然闭眼,将自己放心的交了出去。她从来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而在上官羽面前,竟一点防备也不留。
热毛巾捂上来,整张脸毛孔瞬间打开,大口大口呼吸,舒服极了。
座椅靠背调直,取下毛巾,雪花膏在脸上轻轻揉开。
当上官羽挪开手后,她感觉整张脸如刚剥壳的鸡蛋,柔滑娇嫩吹弹得破。
太高兴了,无论什么样的女孩都会因一丝丝一点点的变漂亮而高兴,她也不例外。只是那刘海飘逸自然,总觉得某截小指宽的地方稍长了点儿。
上官羽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这就是少一刀。”
“为什么要少一刀呢?”
上官羽走去一旁,洗手。
“留有余地方可来回,说话做人也一样,太绝,就没退路了。”说罢便自顾上了楼,也不刻意招呼。
她尴尬的摸摸衣兜,店里一位徒弟了然。
“师父做完头要是上楼,那便是不收客人费用,小姐,你是免费的。”
唯唯诺诺点点头,杨千叶早吓得半死,就凭她兜里那一百多块钱,怎么可能负担上官羽亲自操刀的费用。她感激的朝几位鞠了躬,欢欢喜喜离开了“少一刀”。
童装店老板追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还真给你剪了!”觉察到自己的声调有点高,老板立马吞口唾沫润润,换了种温和善意的口吻,“好看,简直换了个人。”
尽管心里清楚对方夸的是发型,但杨千叶还是非常高兴。外表的认同能给人喜悦,并使周围不友善的脸友善起来,这道理真没错。
“上官师傅好手艺,这也是我做过最好看的头发。”她尽力掩饰兴奋,“老板,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等。”老板伸手唤道。
“怎么了?”
老板似笑非笑,心里盘算着措辞,仿佛接下来任何一个字都不该用错。
“明天进店里上班吧,先熟悉熟悉款式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