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强迫你······”骆风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秀兰,欲言又止。
秀兰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骆风。
骆风鼓足勇气,接着说了下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吧?”
秀兰扑哧一声笑了,说:“什么?你说什么?”
骆风的眼中出现了怒意,一张瘦削的脸憋得通红。他转过身去,索性不去看她。他开始观察这间屋子,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不过七八平方的小屋子,却摆放着桌子椅子衣柜和一小张单人床,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但却收拾的干干净净,雪白的墙壁像是一尘不染,所有的摆设也似乎一尘不染。
这是秀兰的房间。
骆风忽然间产生了一种眩晕的感觉,感觉这一切如梦似幻。两个小时前他还做出了赴死的决断,准备和绑架秀兰的76号一伙人拼命,然而此刻却和秀兰坐在她的闺房中促膝长谈。
当他在76号刑讯室把那五个特务制服了以后,刑讯室的屋门忽然就在那一瞬间打开了。
江林和秀兰并肩而立,站在门口,他笑眯眯的看着骆风。江林的身后,还站着二十几个特务。秀兰用一种担心恐慌的眼神看着他。
骆风看着江林,没有问候,没有愤怒,他平静的走了过去,拉起秀兰的手,带走了她。
江林点燃了一根香烟,深吸了一口,看着骆风和秀兰慢慢的走出76号大院的背影,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想,骆风应该能明白他的心意了······
骆风开着汽车,秀兰坐在副驾驶座上,两人就这样没有说一句话,随着汽车缓缓启动,缓缓走出76号的大门,秀兰的眼角莫名的流出了眼泪。
此时已是早上八点钟,朝阳的升起逐渐驱走了昨夜的大雾。汽车在能见度五十米开外的道路上缓慢前行。远方依旧雾气缭绕。秀兰斜眼看着骆风,骆风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在流泪,这让她那颗惊魂初定的心缓和了不少,也消磨掉了眼中的泪水。
这时候她看见金黄色的阳光从淡黑色的车窗爬进了骆风苍黄的脸上,身上,他消瘦的轮廓呈现出一种迷人的光晃。他开车的身体已经略显疲惫,然而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似乎从不知疲倦。他的眼神深邃,坚韧,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大而薄。秀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以前他靠近骆风,只不过想要在他的身上寻求一种保护。他是探长,他可以打击任何对她图谋不轨的人。然而有哪个女孩子能经受住有这样一个可以依靠的好男人对她的好呢?尤其是像她这种在夜总会举目无亲的乡下女孩子。
昨天他训斥她,她的心里受伤了,晚上的歌也没有唱好,还被台下的一个客人骂了两句。下班后她独自一人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无声的哭泣。但是今天他又冒死前来救她,这让她感动的不得了,她又开始哭了,但这次是幸福的泪水。
骆风的心情是复杂的。在过去的人生当中,他虽然在孤儿院有众多的兄弟姐妹,又有杜先生这样横跨黑白两道的贵人,但他却没有可以畅谈心中苦闷的对象。能慰藉内心的,就只有酒······
他多想告诉身边的这个女孩,他是个有着痛苦过去的人。他不想杀人,可是为了报答杜先生对他的养育之恩,他只有服从。他不想兄弟有事,可是兄弟却偏偏因为他出事。他的灵魂千疮百孔,他的痛楚无人体会。他多想找个深爱的女人抱一抱,多想有人能轻轻的抚摸他心里的创伤······
可是不能……绝对不能……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因为他杀过很多人,这些人未必都是坏人,只不过是杜先生在自己的那条灰色道路上的绊脚石。为了赎罪,他散尽家财,把杀人得来的报酬都捐给了孤儿院的那群孩子们。为了报仇,他的前方一定是一条荆棘密布的险路······
想到这些,他的喉咙哽咽了一下,一颗斗大的泪水从眼角掉落下来。
“你怎么了?”秀兰问道。
骆风没有回答。
秀兰看着他落泪。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个饱经沧桑的男人,虽然他还很年轻,但若你仔细观察过他,就会发现他的额头上早已出现了两道细长的皱纹。可是她呢,谁又能知道她的过去,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她的童年充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悲惨······
阳光下的汽车开得很慢,它经过了三条空荡荡的长街,经过一片苍茫的旷野,一处晨雾缭绕的木林。
有一些路人或许会羡慕这两个坐在车内看上去像是在旅游的年轻恋人。但他们却有所不知,这是两个前程渺茫生死未卜的年轻人,两人日后必将经历血雨腥风,死神也会伴其左右。虽然这对青年男女在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谁都不曾向谁表白,但在二人的心里,早已把对方当作一生的恋人。
骆风看见秀兰落泪,并没有问她为何落泪。在他很小的时候,在孤儿院里,每当他因为淘气爬墙上树而受伤的时候,总会有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围在他的身边落泪。他知道,秀兰和那些小女孩一样,应该是感觉到他受伤了。
“别哭了。”骆风一句很粗鲁的问候打断了秀兰的无声哭泣,他接着说,“给我讲讲江林把你带到76号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秀兰把在76号的遭遇讲的很详细,但却很慢,她应该是故意的。汽车到达飞天夜总会的时候,她还没有讲完,骆风只好把她送回了后院的住所。
当秀兰讲完的时候,他也如释重负。看来,秀兰真的和茉莉之死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秀兰提到了大姐大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