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空档,这三位骗子就那么赤裸裸地坐在那里大声讲话,互相学习、交流经验。这一幕让自我感觉脸皮够厚的杨红军觉得自己跟人家比不是差了一点半点啊,人家身为骗子的那份光明磊落劲儿,真正地能把自己给甩到十万八千里去。
只有一趟回镇上的车,终点站是镇属最边远的一个村庄。下午两点半发车,路况不好,而且一路上人们上上下下的停靠,到镇上估计得四点半五点钟。
不到两点,车上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数人的东西都已经放在了中巴车顶上,不管什么东西,大多数都装在化肥磷肥口袋里,堆的很高,用绳子束紧网兜罩着。车子里的空气明显不够用,各种味道聚集,大蒜味儿,柴油味儿、臭屁味儿……最受不了的是,大多数男人都在抽烟,劣质香烟刺激的眼睛都睁不开。整个车厢里都是烟雾缭绕,像是到了西游记里的凌霄宝殿。
过了两点四十的时候,司机和卖票的从车门外面使劲往里推,直到车厢里再也挤不出来空位了,车子才轰轰隆隆颤颤巍巍地开动。
车子一走开,车厢里很神奇地又宽松了一些,大家的情绪也相对好了些,便开始叽叽喳喳地聊天。各顾各的,一个比一个的声音大,没办法,你声音小了,对方听不到你说什么。南腔北调,哪个地方的方言都有。
杨红军心说,这他娘的哪里是坐车,这是要命啊。
车子刚出县城,一个大嗓门异常惊喜地叫起来:“哎呀,我猜对了,快给我钱……”
杨红军乐了,这个声音是三个骗子里那个光头大鼻子的,这三位高人什么时候也挤上来了。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光头看过去。拐子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狠狠地说自己今天运气不好哇,边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钱,抽出来两张十块的递给早伸着手候在那里的光头。光头哈哈笑着,虽然演技有点拙劣,但大家的兴趣点都盯在他手里的钱上。
红蓝铅笔一直攥在拐子的手里,拐子在光头的注视下用纸条缓缓套住了蓝色铅笔,光头发了发狠,把自己的本钱和赢来的钱再一次押上:“这一次我押红色!”
拐子笑嘻嘻地说:“你小子今天是不是打算赢光我兜里的钱呢?说着他慢慢地把缠绕着铅笔的纸条打开,我看这一次应该是蓝色,我是不相信运气就一直在你身上。”
戴发箍的女人也凑了上来,大声吆喝着:“红、红、红!”有一些喜欢赌博的乘客也凑起来热闹,跟着女人喊起来,顿时车子里的气氛被营造出来了。
“红,红,红,红……”
在众人的吆喝下,拐子打开了缠着铅笔的纸条,结果显现,纸条果然缠绕着红色的铅笔。拐子垂头丧气,在光头的催促下,又输了给了光头四十。周围的人一看,这家伙转眼间从拐子那里赢了六十块钱,难免就眼红起来。六十块是什么概念,现在的城里人人均月工资是五百块,农村人干一些体力活一天也就是八块、十块钱。城市公交三毛、五毛,一块钱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就说吃吧,一块钱一份面皮,一块钱两个茶叶蛋,一块钱四个大白馒头,一块钱……一块钱很值钱。
虽然都动心了,但大家还是在犹豫,这时候,戴发箍的女人出手了,她一出手就是一张蓝色的一百块:“我也猜我也猜。”
拐子看了眼女子,说:“我跟我朋友玩,你参合什么呀?”
女人说:“反正路上时间还早,大家一起玩么,你输不起呀?”
拐子瞪大了眼睛:“嘿,你这个女人小瞧人了是不是?一百块算个屁呀。输不起?我是害怕你输了撒泼打滚,寻死觅活的。”
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表示赞同拐子的理论。
女人大声嚷嚷着:“你就让我玩两把,大家都是大人,也都是自愿的,输了还能找你后账?要不,让车上的人都给我作证,输了钱是我活该,谁叫我想赢钱来着。”
周围的人都说话,纷纷嚷嚷:“就是就是,都是大人了,没那一说,输赢都是自愿的嘛。”
女人押了一百块,拐子的红蓝铅笔再一次打开,所有的观众都惊呼起来:“猜对了,你猜对了,哎呀,转眼就赚了一百块呀。”
女人接着来,动作非常豪放,一下子把两百块都扔在了拐子的腿上:“在开一把!”
光头也吵吵起来:“我押五十!这大姐猜什么颜色我就猜什么颜色。”
围观的人也开始掏钱,你一个我一个还生怕拐子闹迷糊了,一个比一个声音大:“我五块,我十块,我三十……”
卖票的女人声音不大,说了句话:“你们能不能别吵吵了,司机需要安静开车,为了大家安全,都别玩了!”
她话音都没落,光头冲她瞪起了眼珠:“你说啥呢?想不想跑车了?大家闲着也是闲着,没买你票咋得?”
这三个人就是干这个的,只要在县里跑车的司机和卖票的都认识。卖票的女人也就是看不过去,才说了一句,现在被威胁了,车上的人除了骗子仿佛也没人察觉,她便不在多管闲事。
等到纸条解开,众人都输了,女人也不气馁,直接掏出来两百块:“我还猜红。”
有输红了眼的,有知难而退的。输红了眼的和女人的架势没什么两样,估计是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了。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拐子揭开谜底,车厢里安静下来,大家再一次猜错了颜色。
拐子把所有的钱一把抓起来塞到自己的裤兜里,大喊一声:“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不敢不配合,在路边停了车,拐子拄着拐棍儿往下走,光头和女人叫嚷着要继续和他猜下去,扯着拐子要一起下车……
这时候坐在车门口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姐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拐子的衣服领子,大叫:“他们仨是一伙儿的,别让他们下车!”
这时,杨红军听到师傅叹息了一声,便问:“师傅您认识?”
毛卫国点了点头:“是镇上中学的教导主任,跟我也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