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军一个人站在热水间的镜子面前,镜子里面的那个少年人不足一米七的身高,五官棱角分明,说不上好看,非要在美丑之间定性的话,只能来一句不丑罢了。
单薄瘦弱,孤独无助?
不行啊,要多一些自信,多一些笑容才好。你别忘了,你可是承诺过要让一个瘦弱的,倔强的母亲过上人人艳羡的好日子的啊。
衰的像一只脱了毛的鸡,还能做成什么事情。
慢慢地挺直腰杆,调整面部表情,让眼神再坚定一些。
恍若换了一个人一般,不是吗?
这才是杨红军应该有的样子。
门口一个身影飘过,三床的男人拄着拐风行。
睡一觉就不疼了吗?
男人笑着说:“刚打了针,被小护士给赶出来了,我去楼道里抽根儿烟。”
只是骨骼错位而已,用得着动手术吗?杨红军只是瞅一眼男人那个依然肿的很肥大的脚面就知道里面的骨头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
杨母来医院的时候在邻居王老师家里借了两百块钱儿,啥啥都没做,不到一周时间就只有十几块了。孩子病着呢,要吃的好一些,自己啃冷馒头能省一毛是一毛,总要坚持到杨父能从家里借到钱过来。
毛卫国说孩子这样都是为了保护我,自然有我出住院治疗的费用。杨父杨母嘴唇哆嗦着,连句客气的话都说不出口,真的是没钱啊,赤贫的夫妻百事哀呐。
病房走廊顶头儿的消防通道里烟雾缭绕,众多烟民聚集于此,吞云吐雾,热络地聊着各自村子里的新闻,打听着对方村子里的稀罕事儿,点评着国内国际明星政要的大事儿。
男人给杨红军递了根儿烟,杨红军笑着说自己不会。男人将烟夹在自己嘴里,跟身边的人借了烟头对火儿:“十五六?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天都能抽两包烟了。咳咳咳咳……不抽烟是好事儿,一天一块钱,一个月就是三十,一年就是五十块。这么些钱,买猪肉吃他不香吗?”
不知道这家伙的算术是跟谁学的。
“我也不想抽,戒了几次,愣是坚持不下去。”
旁边一个大哥接茬说道:“地里活儿那么累,全靠休息下来一口烟撑着,戒烟就是要命啊。”
后来的烟民前赴后继,先来的只能一步步往台阶下退。
整个楼道里全是劣质烟,杨红军不习惯这种神仙体验,跟着三床的男人往台阶下退,眼看着还有三个台阶就要到拐弯儿平台了,他手上使劲儿在男人身后重重地推了一把。
“哎吆……”一声惊呼。
男人手里的拐杖没有了支撑,他庞大的身体失去了支撑,顿时向下倾倒过去。
下面的人纷纷躲避,这种危急关头男人早忘记了自己到医院来的缘由了,什么脚疼什么错位都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哎吆……”楼道里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惊呼,烟头烫到嘴都不自知。
男人受伤的那只脚下意识地迈了出去,身体的重量整个前倾压到那条腿上,继而作用到先一步接触到地面的那只错了位的脚掌上。
“咔……”
“断喽……”
男人一脚落下,站稳了身体,第一时间回头瞪向了推自己下台阶的杨红军:“你这后生,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害我干嘛?”
“是他推得,我们都看到了。”
“这小子太坏了。”
“报公安,给这后生抓起来。”
杨红军笑着指了指男人的脚:“你的脚。”
“他的脚断了,你没听到骨头断掉的声响嘛?”自然有急公好义的人士帮腔。
“还疼吗?”杨红军没搭旁人的腔,继续问三床男人。
男人这才惊醒过来,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脚,然后忐忑地动了动:“咦,我的脚没事儿了。”
肿还没消散,可脚掌错位的骨骼恢复后,看起来再没有之前吓人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好了就不需要再开刀做手术了。”
“哈哈哈,你这孩子,你这孩子真的是厉害,一声都说要开刀的病,被你一推竟然就好了。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呢,我刚才着急了,说话不礼貌,你可千万别怪罪啊。”
真这么神奇吗?旁边的人纷纷开口说话。有的问杨红军是不是家传的医生,有的问能不能帮自己看一下身上的毛病。病急乱投医,只要有一线希望,不信佛的都能一头磕地上,更何况他们眼见的那人脚好了。
“各位,各位,我不是什么家传的医生,也看不了什么复杂的病症。我是个小杀猪的,跟着师傅杀猪见多了猪身上骨头,只对骨折呀,骨骼错位啥的有一些些了解。”
哦,原来是个小傻猪的,有人顿时便不再有刚才的热情。也许是瞎猫碰了个死耗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信得过吆。
有不信的,自然就有坚信不疑的。
有人一路跑回病房拉了病人拿着拍的片子又返了回来。
“小师傅,您帮着看一眼,胳膊骨折,有骨刺,也是要等手术的。”
三言两语,简洁明了。
杨红军也不推辞,只说:“我摸一下?”
“这里有片子。”
杨红军心说,有片子我也看不懂啊。
伸手过去,在对方龇牙咧嘴像是被烫着似得呼嗬中揣摩了起来。
“你这个是暴怒之下手臂砸在了硬物上导致的粉碎性骨折啊,这个地方,这个,还有这里有三处碎骨是最难以通过外力接驳复原,所以才会被安排手术的对不对?”
咦,粉碎性骨折,这个名词很专业啊。
唉呀妈呀,神了不是。伤了手的年轻人和带他来的中年人忙不迭地点头,啥都没说,人家片子都不用看,上手一摸来龙去脉都搞的门儿清。
这水平,比医院骨科里那个只知道拍片子看片子的一声强太多了呀。
“那您看看,您这里有没有办法……”
“你这个比较难啊。”杨红军皱了眉头,手上却是根本没有停:“你这个就算是手术恐怕都没办法和好如初啊,以后说不定什么重活儿都干不了啦。”
这不吓人不是,农村人,什么重活儿都干不了,就是个废人了呀。
年轻人还没娶媳妇儿呢,听杨红军这么一说,脑门儿都是花生米粒儿大小的冷汗。以至于杨红军手上加了力度,上了手法儿都混没在意。
三床的男人却是第一个看出来杨红军的手段了,你嘴上说的要残废,给人吓的冷汗直流,注意力都不在你手上了你好给他复原伤患之处。
嘿嘿,这小子套路挺深啊。
冷不丁给自己推下来,然后又要冷不丁地……
“哎吆……”胳膊骨折的年轻人惨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