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城外，刘良佐的营房内，一个白胖的男人正被吊在木架上，身前一个滚圆的白肚皮像是待宰的猪，背上是几道被鞭挞后正在渗血的血印。

“打，给我往死里打！你就是头猪，奶奶的气死老子了！”江阴城外，今天响起的不是一声声炮响，而是怒喝和惨叫。

随着刘良佐的怒喝声，皮鞭的鞭梢，噼啪的声音震耳，甚至遮盖住了尖利的嚎叫声。

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已经年过半百的刘良佐，全身上下坚实的如同一个壮年人，火气也是一样，脸上的厉色说明刘良佐是动了真怒。

“大帅！”向来不离左右的小校，把刚刚用井水投过的手巾交给刘良佐。

“该死的废物！奶奶的，这几天怎么流年不利了！张来福，看看能不能找个铁口神算来，帮我看看最近的运气！”擦去身上的汗迹，刘良佐的火气减轻了不少，今天又是个阴天，看起来又要下雨了。

昨日下午一场大雨，把刘良佐的百桶火药浇了个通透，如果没有晴天来晾晒、风干火药，这百余桶火药只能倾倒了事，根本无法再用了。

一想到这里，刘良佐又恼怒起来，这个比猪还要肥出两圈的军需官，居然没准备一点能够防水隔潮的措施，只因为一场雨，火药如此重要的战备物资就全都泡汤了。

“大帅，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怕是要死人了！”叫做张来福的小校，见到刘良佐刚刚放松的脸色又变了，连忙劝说到。

“他那一身肉，就是用刀割，怕也是一刀割不到肉！”刘良佐土匪山大王出身，根本不在乎一条小小的人命，为了消火，已经拿定主意要拿军需官出气了。

“大帅，他可是辽人啊！汉八旗，死不得！”张来福连忙劝阻道。

刘良佐是个粗人，对于士人除了感觉虚假外没有任何的好感，所以身边能算作谋士的只有一个张来福，而这张来福不过是个识得几个字的典当学徒。

听了张来福的话，刘良佐拿着湿手巾擦着身子没吭声，自己身边的这些亲兵有些头脑的只有一个张来福，这小子说话，好像每次还都挺在理。

“什么辽人，不过是说的好听，就是个满洲人的家养奴隶罢了！奶奶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当奴才的都能发达！”刘良佐咬着牙有些不甘心，可是又不能得罪满人，这军需官可是满清贝勒博洛的家养奴才。

“大帅，打他一顿就行了，你也消消气，把他打死了，得罪了满洲人不说，这些火药不是还不能用？现在还得让他向上申请，尽快拨发新的火药才好！”张来福对着刘良佐晓以利害，见刘良佐吐了口浊气，什么话也没说就回了帅帐，张来福便连连对着还在行刑的士兵摆手。

“郝大人，您大人大量，可别和我们计较！大帅的命令，小的们可是不能不遵守啊！”刚刚还对着军需官横眉怒对的士兵，现在换着一副神情，架着被打个半死的军需官郝富安回了营帐。

“好你个刘良佐，你个老匹夫，带着三万人马却不敢攻打一个小小的江阴城！被个江阴城的小细作骗了，犯得着拿我出气吗？你个不要脸的前明降将敢对爷们这汉军镶白旗动粗，看老子不给你好看！”

郝富安没对自己受刑的缘由，有一点的自责，反而把刘良佐恨到牙根里了。郝富安忍痛写了两封信，除了一封催要新的军备物资的申请外，还有一封私信在自己的主子博洛贝勒面前告了刘良佐一状。

而另外一边的刘良佐丝毫没想到自己执行军法，但是并没用依律斩首，手下留情的泄愤之举，得罪了一个不应该得罪的人。

江阴城内，刘辉几个人的话题，渐渐转移到火器的生产上来。

“大人，火器生产向来是官营，民间私铸多见东南沿海，不过是弗朗机铜炮，民间争斗多有使用，而红夷火炮并不得法！”几个老兵备一本正经的，先把需要刘辉知道的说明了一下，潜台词就是弗朗机火炮，他们会铸造，因为会铸造这东西的人多了，但是现在最厉害的红夷火炮就不知道了。

听明白含义的刘辉摇了摇头，弗朗机火炮如果在十六世纪初至十六世纪中叶时，冷热兵器战争初期还算是先进的话，在十七世纪早就应该扔到阴沟里去了，即使是发明弗朗机的西班牙人，现在也早把它淘汰了。弗朗机虽然后膛装填，在保持火力间隔上有些优势，但是最大的问题也在这后膛装填上。弗朗机火炮的闭气性能级差，这样的结果就是火药燃烧后，气体在药室不能完全作用到炮弹上，造成射程不佳，而且还极其容易发生回火事故，轻则向后喷火，重则把装药的子筒像炮弹一样向后击飞。

刘辉记得历史上满清攻克扬州城、江阴城等等城市时，依靠的无一不是红夷火炮，那么现在想要守卫江阴城，并且有效的反击城外的清军，也必须铸造红夷火炮才行。

“铸造红夷火炮可有什么书籍借鉴？”刘辉问到，记得崇祯年间，外来的西方传教士写过一些制作西方火器的著作，尤其以汤若望的著作最为详细，其中的插画甚至标注了铸炮所需的工具和每阶段的工艺要求、要点。

几个兵备都摇摇头，这让刘辉忍不住说了句，“知识就是力量啊！”这些讲述先进知识的书籍，看来都被埋没在哪个草纸堆里了。

几个人不知道刘辉怎么会有这样的哀叹，只看着刘辉在一个人拍脑袋。把自己的头当作木鱼敲了半天后，刘辉决定不懂装懂的尝试一次，记得在探索频道的关于重现传统工艺的系列片中，有一期详细的介绍过如何铸造火炮，虽然不能亲自动手，但是把工艺告诉这几个人，再通过他们在实践中的经验，应该能够可以实现铸造红夷火炮。

“红夷火炮的制作方法，我可以教给你们！”刘辉的话一出，可是把在场的几个人震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真可谓是深藏不露。

“我也只是知道个大略，详细如何来做，却要你们来实施，需要协调物资的话，遇到问题了，肖二你来找我！”听刘辉说会铸炮，在场的几个人都对着刘辉恭恭敬敬。红夷火炮之所以有“将军”的名称，那是因为最初被缴获来的红夷火炮被大明当作神器供奉，刘辉说自己会铸造红夷火炮，不由得这些人不佩服他。

“我说的每一步都请记下来，此事事关机密，我暂时不希望外传！”刘辉又强调了一遍。

“老朽几人与肖二哥愿在此对天地发誓，此事绝不外传！”说罢，在场的几个老兵备和肖二就准备跪倒地上起誓。

刘辉也没拦阻，古人以天地为最，能以天地起誓就说明对此誓的重视，违背了可是和天道过不去，让这些人发过誓，那泄密基本上是不会发生了。

“好，各位请切记！”刘辉知道铸炮的基本工艺并不复杂，在现代如果有人有兴趣，自己制作也不是没可能，“第一步，要准备一根比炮弹口径略小的铁棒，炮弹以人头大小参照，铁棒长为炮弹直径的七至八倍，铁棒要尽量圆直。在铁棒竖直后，外涂稀释粘土水，待其风干，形成薄泥膜。”

刘辉顿了顿，看看几个人反应，接着又继续向下说，“第二步，涂蜡，用同牛油相溶的蜡来涂抹铁棒，记住此步极为重要，蜡层里绝对不能有气泡，必须涂抹均匀，壁厚不能小于炮弹直径的三分之一！铁棒下为炮口，壁厚可以稍薄，而上为炮尾，必须加厚，炮身中部须有炮耳以架炮车，这些都需要用蜡定型。”

“这可是用蜡来作模？”肖二在一旁问。

“不错，确实如此。”刘辉对肖二一笑，“第三步，等待蜡凝固后，继续浇稀释的粘土水，但是必须要以细草木灰混合，但是混合的比例需要你们来总结了，这同浇铸在里边的铁水或者钢水有关。”刘辉估计这添加草木灰是为了增加含碳量的，铸炮通常使用的是熟铁，在炮模的外范里加草木灰明显是一种渗碳法，以使火炮的外壁局部钢化，来加强火炮的强度。

“外范厚度需超过炮弹直径的一半以上，完全封闭后，风干凉透！记住必须要风干凉透，不然浇铸铁水或者钢水的时候会炸模，到时是会出人命的。”刘辉着重强调了一下。

“大人，听你如此说，似乎是要竖直操作的？可是需要搭建台架？”有人问刘辉。

“这是句废话！”刘辉评价到，但是又不能直说，刚想开口，肖二已经替刘辉回答了。

“先让刘小哥继续说，此类工艺要求，我们可以先做个小模型，摸索一下实际的操作！”

“肖二哥说的有理！”肖二果然是个心思活络的人，刘辉也不吝当众夸赞他。

“第四步就是浇铸了，失蜡法的要务，我就不细说了，熟悉此法的工匠不少，只是铸炮是大件，比较麻烦。要点还是一个不要产生气泡，浇铸后的冷却要慢慢退火，千万不能急躁，不然就是前功尽弃！”

听了刘辉的话，在场的几个人连连点头。

“剩下就是成型后的光滑炮膛，试射了！”刘辉又敲敲脑子想看看还少点什么，“对了，铸炮这些事情最好在密闭的房子里比较好！”

“可是为了保密？”这次肖二可说错了，大明基本都是手工业生产，劳作几乎都是在露天中，并不了解同时期欧洲的封闭工厂化的工业生产。

“不，是为了减少外界、外物的干扰！虽然工作的环境会很差，但是可以提高效率！”刘辉的话，肖二这些听的不太明白，但是现在刘辉的话和真理差不多了，能像刘辉这样浅显的说明铸造红夷火炮的人，说的哪一句话都是箴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