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洛炮轰江阴城的第八日，城外的炮声似乎变得更响了，已经被连日炮火轰得酥脆的江阴城城墙，在这炮声中洞穿了几个窟窿，北城墙和东城墙相交的城楼开始坍塌，只剩下一个四方的砖围子。

“轰！”透墙而出的炮弹，带起一片烟尘，然后落在内城墙前的壕沟中。巡城的刘辉亲临现场后，第一次在众人的面前露出忧色，皱起的眉头结成一个大疙瘩。随着被炮弹轰出的窟窿越来越多，北城城墙已经快速的垮塌起来，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几乎减少了一半的高度。

“大人……”见到刘辉的脸色不对，众多的士兵连声发问，语气中都带着焦急。几日中的战斗，已经让士兵对刘辉的战力竖起信心，如果刘辉都感觉到棘手了，这对士兵们的信心是个非常大的打击。

“没事，没事，我只是感觉清军可能又要攻城，观察哨可有什么发现？”刘辉知道自己的神态让士兵们有点担心，便找了一个很合理的托词。因为清军的炮击白天几乎没有停歇，除了停止炮击的夜晚会安排人守在城墙上，白天对城外的观察，完全依靠的是搭建在内城的简易塔楼，几名目力好的士兵在上边观察，如果城外的清军有什么变化，就赶紧派人下来传信。

一起向着观察哨上看了眼后，刘辉面色轻松的笑了下，对着士兵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后，就离开了。刚一转身，就听到哗啦一声，接着就扬起一片尘土，把众人都罩进去了。

大惊的刘辉扶着内城墙，眯着眼睛仔细的分辩着，想从尘土下看个究竟，这时一名士兵灵巧的一跃，已经从内城墙跳下去。看着这士兵的身手轻灵，落到地上一蹲后，只顿了一下，接着起身就向着城墙跑去。

刘辉先是一惊，接着又有点担心，不过这士兵灵活的身手，很让刘辉喜欢，因为担负着守城的任务，刘辉虽然想自己亲自去查看下城墙，可是只能作罢。

不一会，那士兵灰头土脸的又跑了回来，从打开的内城门跑进来后，见到刘辉就急忙说道，“守备大人，城墙的外面全塌了，把护城河都填上了！”

回来的士兵还没喘匀，见到刘辉便一口气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听了这话后，刘辉心里一咯噔，刚刚那种响亮的炮声，明显是红夷火炮发射的声音，没想到清军的红夷火炮如此犀利。今日刚刚到达，便在炮击中立了奇功。江阴城外城墙一塌，在城北方向上，清军几乎不用任何攻城器具就可以攻入城内了。全木质的简易内城墙，能起到的喝阻作用非常的小，所能依仗的只有江阴城内的火器。

“我知道了！”刘辉的回答有些惆怅，又带着决然，目光很坚定的看了一圈后，刘辉下达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命令，“让参加决死队的兄弟们集合吧！再派人通知陈大人和其他各门守备，清军红夷火炮已到，今日初战轰破城北外城墙！”

刘辉的话让江阴众多士兵不禁默然，这意味着决定江阴城众多百姓生死的时候到了。不多时城北的一片空地上五百多人排成一个大方队，拿着各式的兵器，全部面色凝重的看着刘辉。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木台，刘辉挺直身子，紧握着手里的苗刀。

“兄弟们，江阴城最危急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将是城墙后的又一道防线！”刘辉想说的更有激情些，可惜只能很简略的描述了下，城外清军的炮火已经开始减弱，这并不是清军的火药不足了，而是在做攻城前的准备。

“守家卫土，义不容辞，刘守备，你就快点让我们出去吧！只要别忘了让我们吃饱肚子，那些狗鞑子别想进江阴城！”刘辉的心情有些沉重，可这些决死之士似乎根本没把即将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个时代的民众没有麻木，没有冷漠，反而很主动，面对外敌的侵略，心中不是想着苟且偷生，反而是决心求死，还保持着大国之民的血性。刘辉再一次感觉到这个时代，真正大明民众的特点，真正的历史不忍让人细看！

“嗯，各位兄弟请放心！军饷翻倍，到时都会送到家中，刘某在此拜托了！”刘辉还想再说几句，一众士兵再次说起来。

“刘守备，你还是快让我们出城吧！守得住江阴城，再算银子不迟，要是江阴城都没了，那银子我们上哪里花去？”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刘辉这才感觉到那个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是多么的可笑，在这些充满血性的汉子面前，满清充满霸道和威胁的命令，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出城！”不再啰嗦，刘辉一挥手，决死队的士兵纷纷出城，内城墙与城墙间的区域将是他们的战场。

当决死队的士兵全部出城后，在刘辉的指挥下，城北的内城门被封死，一个个装满碎石、泥土的棺材整齐的码放到原本用来通行的内城门。

得到刘辉通知的陈明遇也带着人赶来，刘辉送来的这个消息可谓惊人，城墙被轰塌就意味着江阴城的外围已经被攻破了。

“陈大人！”见到陈明遇，城北的士兵纷纷向陈明遇问好，匆匆回礼的陈明遇不住的在人群里找着刘辉。

“咚咚咚！咚咚咚！”一声声的鼓响从城外传来，江阴城霎时静了下来。

“火炮准备！”这时刘辉的声音响起来，接着江阴城的士兵重新忙碌，长弓手、弩手、鸟枪手也纷纷开始准备。

城外的博洛全身披挂，骑在战马上，信心满满的看着江阴城。红衣火炮轰塌江阴城的城墙并不出博洛意料，以扬州扬州巨城的城墙都经不住红衣火炮一日的轰击，这江阴城的城墙更不用说了。只是博洛不清楚的是，失去了江阴城墙的掩护，江阴城内的反抗还有多强烈，刘良佐几次都杀上了城墙，但是也止步于此。

“炮火继续轰城，等步军到了城下再停止！”博洛发出了第一道将令，接着又发出第二道，“命东、西、南三门将官开始攻城，无我将令，任何人不得停止！”

看着传令的亲兵先后绝尘而去，博洛伸手拿出一个东西来，轻轻的一拉，放到眼前，这东西正是刘辉一直希望能得到的望远镜，只是这望远镜现在被叫做千里镜，还是珍贵的西洋舶来品。

看着远处的建筑一下子移动到眼前，博洛也是心中欢喜，“千里镜果然是名不虚传！”

渐起的微风开始把烟雾和扬尘吹散，江阴残破的城墙后的建筑在千里镜中露出一点点来，很快博洛吃惊的发现，江阴城居然又建筑了一个完全用木材构成的内城来。

“传令前军，第一要务拆除城墙，填平护城河，勿要贪功入城！”博洛心知攻城需要稳扎稳打，现在己方占尽优势，没必要事事争强，江阴城既然建立了内城，那自己只有把外城墙拆了，使自己的火炮能够打到城内才行。

“命击鼓进军！我帅帐在北，城内必然以为我为主攻，呵呵，我偏要为佯攻，让那三门去做主攻吧！一个小小的江阴城，我不信耗不死你！”博洛连番定计，一道道将令发出。

执掌红衣火炮炮队，为满清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孔有德也在看着小小的江阴城，随着一声声的炮响，被满清封为恭顺王的孔有德心中总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王爷，贝勒爷传令，要我们继续开火，等步军到达城下后再停止！”收了将令，孔有德略微一点头，自自己降清以来，依仗着统管红衣火炮，已经是汉军第一将，汉八旗正红旗统带。从进入江南，满清攻城对红衣火炮的依赖性是越来越强。

“传令下去，抬高炮口，向着城墙后轰击！”孔有德看向博洛所在的方向，微微笑了下，“要说这火炮的习性，还是我要熟悉些，即使你的人马到了城下，我也不会误伤了他们的！”

孔有德心中有些嘲笑博洛对于火炮的无知，但是这变化可苦了江阴城内的刘辉，缺乏侦查手段的他，即不知道博洛已经发现江阴搭建了内城，也没想到孔有德也是个熟悉火炮弹道的专家。

历史上孔有德虽然有大叛徒的名声，声名狼藉，但是从军事上说确实是名优秀的将领，而且在中国的火器史上，孔有德是占有一席地位的，因为孔有德是明末清初最熟悉火器应用的将领，实战经验非常之多，无人能出其右。明朝降清的众多的将领中，也以孔有德的地位最高，甚至满清嫡系八旗将领都要受他领导，一直是统领众将的上官。

眼看着原本轰击在城墙上的炮弹，一下子换了目标，开始向着城内飞落，刘辉心乱了一下后，只能强压着不去计较，战争计较的不是人员伤亡的多少，而是战略目的上的结果，满清的炮弹即使把城内所有的建筑都砸光，现在也不在考虑中了，只要江阴城上不是插着满清的旗帜，飘扬的还是大明的龙旗就是胜利。

“刘小哥，其他三门外的清军似乎也在发起攻势，我们当如何啊！”陈明遇听着城外的战鼓声，心中也直打鼓，现在城外的十几万人马同刘良佐的三万人马可是天差地别。

“陈大人，不必焦急，满清兵力虽众，可是并不能全部散布开来，能直接参与攻城的人马同刘良佐差不多，只是持续的时间要多些。”刘辉虽然自己内心也同样在打鼓，但还是开导着陈明遇，毕竟数万大军看着那些人头都感觉眼晕，何况战鼓声声做攻城状了。

“咔嚓！”

“啊！……快救人！”

刘辉的话音刚落，城外飞来的炮弹恰好击中了简易塔楼。砸断了支持的木杆，塔楼缓缓倒向一边，上边的几个战士都摔了下来。

“陈大人，南城新任的守备朱文海并无应战的经验，而且性情鲁莽好胜，我感觉你还是亲自去督战为妙，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知道刘辉说的话在理，陈明遇坚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思，用力拍了下刘辉的肩膀，“刘小哥保重！如果我有了意外，帮我照顾好家人！”

急着去看摔下来的士兵，刘辉并没听出陈明遇最后一句话的含义，战场之上人人都难保不会出意外。

ps：新春大吉，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