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今天咱们在胡同碰到的人么,他们怎么抬了副棺材?”
段斌指着大门外路过的那几个壮汉,略有吃惊。我问他这地方都谁会打棺材板儿,这家伙说这儿没有固定的打棺材板儿的人家,一般谁家里有红白事儿都是大伙一块儿帮忙,正常情况下,没人活着的时候会提打棺材板儿的事,除非是一些得了重病的老人,会提前几天准备后事,年轻的就是死了也得挺上两天才给入棺材,我纳闷这还有这个道道,段斌解释说,大家怕年纪轻轻的还没活够呢,早入棺材也不老实,一般都等两天才入。
段斌看那伙人路过,就要跟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让我给拦下了。
“只要死的人和我们没关系,最好不要去招惹他们。”
“你知道他们是谁?”段斌略有怀疑的看着我,想从中打听到点儿什么。
“不知道,反正看样子不是好惹的。”
接着道“今天不去见那孩子了,明个儿再说。”
段斌一听更纳闷了,“你不是着急见他呢么?怎么又不打算去了。”
我冒了句,“我要活着见他”。
“今儿个下午你就带我在这村子里到处逛逛。”
段斌听了迟疑了一会儿,也没拒绝,狡黠的一笑,眼角勒起,活像只狐狸,“有我在,你死不了。”
“命这事儿,阎王都说了不算了。你能说算了么?”我想着包里的那本黄历,纳闷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似的。
他也不甘示弱“那就要亲自问问阎王了。”
顿了一会儿又答道,“那就听你的,一会儿雨停了领你到处走走。”
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总显得有些不正常,我就又打听了些当地的风俗习惯。眼见雨势变小,心里也多少有些放松,段斌说雨停了领我去鼓楼的茶塘喝酒,我听了连连摆手,“我喝茶,你喝酒。”
我调侃道,“都说这酒俗名叫马尿,你知道为什么么?”
段斌一摇头,“我知道酒精加水,兑成一定比例,便能醉生梦死。”
“你还是个读过书的娃子?”
“那当然,在山上我和你说过,我学过医,还是西医。”
“我在村子长大,十多岁的时候被一个远方姑姑接走,在国外读了几年医学,姑姑死后我又回到了这个小山村。”
段斌笑着,“走吧,咱边喝边聊。”
他扯了个斗篷扔给我,我接过又扔给了他,“你自己用吧,这点儿小雨,浇着凉快。”
这段斌说讲究也讲究,可是看见他活吞水蜈蚣的样子,我又难以将斯文这个词给他安上。
说到酒这种东西,奉劝大家还是少喝为妙,倘若我不是因为一场酒局卷了进来,浑浑噩噩但能度过一个完整的人生,也算是造化中的大幸。
鼓楼在村东的入口,从这里出去翻越少说十几座山才能到达县城。前提是翻越这些山后你还能安然无恙。段斌说给我听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姑姑当年带他出去的些许意图,却难以理解他既然出去了,为何又要回来。
鼓楼修成的摸样难以形容,直到后来读过沈从文的《边城》,才知道那建筑有个俗雅参半的名字:吊脚楼。眼前这个似乎又不是标准的传统形式的吊脚楼,用空中楼阁形容似乎更为合适。而所谓的茶塘,不过是吊脚楼里的一小型饭馆,说白了就是路边摊儿,只不过在当地,这种说法上显得有更为文雅。
所谓大雅不分尊卑,大智不辞老幼,这话现在看来说的还挺有道理。
段斌蹬蹬蹬的上了楼梯,选了个靠边的位置,蓑衣斗篷往地下一丢,敲了敲桌子,“老板,来二斤白酒。”这一连贯的动作让我想起了老先生说书中的英雄温酒斩马贼,心里不免道,”这小子汉子劲儿还挺足“。也学着他的样子来了句“老板,来壶茶。”
喝茶不像是我这个粗人能干的活,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人粗心不粗的好男儿,用现在的话说,与闷骚相对立,这叫骚而不露大丈夫。
“你真不喝酒?”
“不喝。”
闻着店老板端上来的酒醇香深厚,大脑里的酒虫又开始骚动起来,“酒之所以被人们称为马尿,一定是和马尿的味道极其相似。”我不喝也得给自己找个恶心的理由。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洋酒就是马撒出的尿直接用瓶装了,咱的白酒可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男人不喝酒,基本离废物不远了。”
“老板,再来盘麻鸭,一份凉猪拌”
我盯着段斌盯了一会儿,敢情老子在你眼里不算是男人了,耐着性子问道“你留洋学西医,这西医到底和中医有什么区别?”
这家伙吃起饭来不要命,拿酒下菜!
“这么和你说吧,中医解决不了的问题问鬼神,西医解决不了的问题搞实验。”
说着愣了一会儿,“你没读过书?”
这话问的我挺不好意思,好像我没读过书就像没有小弟弟一样,慌忙中灌了一大口茶水又塞了块儿麻鸭子肉,在连牙缝子都塞满肉的嘴里勉强挤出句,“正在学,那个,那个杨幼一就是我的老师。”
我看段斌吃的正欢,嘴巴没留出地方儿搭理我,对着柜台来了句,“老板,你看见有几个个子高高的人抬着个棺材从这经过么?”
老板挠挠脑袋,回了句没看见,我这回过身儿正准备和姓段的抢食儿,心里琢磨着难道是我多想了,哪料楼梯下传来一个声音,像是个受惊的毛驴子毫无征兆的叫唤了一声,“你找我们做什么?”
五个汉子,一个打头,相互招呼了一下把棺材丢在鼓楼的下面,围坐到了隔壁的桌子,一人要了一桶酒。
“没事儿,我就好奇问问。”
我应承了一下,陪着笑脸感觉自己像孙子似的,不是咱不敢硬气,是这个时候硬不起来。段斌接着扫了扫盘子里的肉又加了句“老板,来桶米饭,我这哥们儿不爱吃肉。”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他妈的还不是被你恶心的,谁不知道肉好吃,你娘的都吃光了让我喝茶干噎米饭!
旁边那拨人盯着我俩,相互使了个眼色。
段斌在桌子下用脚轻轻拨了拨我,表面上紧吧溜的往嘴里塞米饭,边塞边骂我,“你小子还不赶紧吃,吃完和我找那老狗去,这狗要是丢了,我拿你看门儿,喂你骨头。”
我赶紧回着,“老子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就为了给你找个狗差点儿把我腿给摔断了,你总得让我缓口气儿吧,要不问问这几位大哥有没有看见?”我回过头朝那几个汉字望了望,做站起来状,段斌拿他那大油筷子皱起眉头紧吧溜的按着我肩膀,“你就是懒的连屁都憋着不放,这几位大哥一看就是刚来的,你问个什么劲儿!你咋不问问村头那头母驴有没有看见咱家旺财呢?”
就看见那几个人冲段斌使了个厉害,就转过去喝酒了,过了不大一会儿,喝完桶里的酒见没什么别的事儿,也没过多停留,下楼梯抬着棺材走了,我松了口气,抹了抹脑门儿的汗,“你小子演的不错啊!”
段斌这小子倒来了瘾,“想不想演把更好的?”
“怎么说?”
“麻翻这群狗,看看棺材里到底是什么?”
“什么时候?”
“今晚。”
我心琢磨,最好麻他个三天三夜,让老子把事儿都办完了再说。
“有药没?”
段斌一笑,“忘了咱是学啥的了?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拿药。”
他披上蓑衣,活像个大黄蜂,抖了抖翅膀,“你千万别乱跑,别又找不到你。”
我一摆手,他匆匆的往家里去了,看他走远后,我把老板招呼了过来,掏出从段斌家偷出来的黄历,叫他看看这上面到底写的什么,老板翻了几页,突然大惊失色!
“你这孩子,从哪儿弄的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