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平缓,我躺在微波轻起的湖面,赤身裸体。我看见湖面的上空布满拳头大的星星,它们均匀地分布,如在一块蓝绸子上缀结的珍珠。水波漫过我的皮肤,如最温柔的抚摸。当我略略沉下去的时候,我眼睛里那些星星就变得模糊一些,当水波托着我再次浮出水面,拳头大的星星便逼近我的头顶,在离我眼睛很近的地方,不停闪烁。
只有躺在水里,我才能感到彻底的安静,电话铃、传真机、复印机、打印机,一切与我工作有关的机器统统消声匿迹。我被安静的水包围着,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我毫不费力地在水面上漂着,不去想开始,也不去想结束。我在水底下隐约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他似乎离我很近,只需稍稍一伸赂膊就能碰到我的皮肤。我以为我是赤裸着,其实我是穿着衣服。我的泳装是深得几乎发黑的蓝,领口和腰身处,镶着虎皮斑点的滚边,我的腿很长,头发轻浮水面。我看到湖岸变成做泳池边缘,星星变做穹顶上的玻璃灯,我原来是躺在穹顶游泳馆的水面——在想象中的湖泊上漂流。
男人仰泳的速度极快,他从我身边很轻盈地擦过去,像一条仰面朝天的鱼。我想起我曾经见过这个男人,他通常也是上午来穹顶游泳馆游泳,一般来说这座游泳馆在上午是很少有人来的,水面上极为清静,到了下午和晚上,来游泳的人就多了。
从水里出来我才知道,整个游泳馆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说:“你常来这里游泳啊,而且也是上午。”
他身上湿漉漉地站在那里,有些漫不经心地同我搭话。
我“嗯”了一声,眼睛却看着很远的地方。这时候,我听到耳边有人告诉我他的名字“梁诗涛”。
“你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
“整天呆着?”
“整天呆着。”
那个叫梁诗涛的人极为短暂地交待完他的情况,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连浪花都不见他就游远了。
梁诗涛的奇谈怪论就是从那天上午开始的。他说这个游泳馆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水,它有一个通海的神秘入口,有小1股的海水不断地涌入,这才使得游泳馆的水蓝得那么特别。
他说话的样子使我想起很久以前我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突然从生活中消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这个姓梁的人又来重复他,在我看来人物的出现和消失都带有蟝旋上升的意味,一个人在你生活的初始阶段出现过,然后消失了,那么过一段时间,他可能换一副面貌再度出现,就像一个人一转身换了一张脸,再度出现在舞台上,没有人认得那那张脸,他就可能顶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在台上撒欢儿表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整天在家里呆着的?”他问我。我感到奇怪,关于我自己的事,我一个字也不曾向他透露过,就算每天上午早锻炼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有不少人是在下午或者晚上上班的。
他看着我,冲我笑,然后他说:“你不愿说就箅了。”
我看见他背后的水的确很蓝,就又想起他关于通海的神秘人口那段奇怪论段来。有时,我独自一人潜人水底,寻找那并不存在的所谓海水入口(明明知道不存在,却抱着侥幸心理想要找找看)。穹顶游泳馆以它深水区的水深而著名,潜到下面的感到真是好,就像进入了远离地球的一个深洞,身体像被安全的棉絮包裹着,没有声音,无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