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湄带回家的过程,使我感觉到了这个女孩的奇异。
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电车上几乎没什么人,我带她上车,帮她买票,然后我和她坐在那排单座的座位上,我坐前面,她坐在我身后。等到快下车的时候,一转身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我愣愣地望着身后的空座,觉得那个叫小湄的女孩实际上并没有下车,她只是在我回头看她的时候,她用某种方法隐蔽了自己的身体,她可以看得到我,而我却看不到她。果然,下车的时候,我又在原来的座位上找到了小湄。“玫瑰,你头发真好。”她靠在车门旁说了这样一句,车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地关上。
她问我:“你住在美容院里?”
“我住在二楼。”
她“哦”了一声(含糊其词的一声“哦”)。我把小湄领进诊室的玻璃门,交给女护士阿梓紫。
我怀里卷着个大牛皮纸袋上楼,迎面和正急匆匆往下走的人撞了个满怀。春日原野正如一头猛牛似地冲下楼梯,不、小心撞倒我身上来,人倒没什么,可纸袋里的稿纸散了一,地。
“你看看你。”我有些生气,“大白天的见了鬼啦?”
春日原野弯下腰,一边检地下散成一片片的纸页,一边说:“我刚才好像听见你的声音,就想赶快下楼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怎么跟几百年没见面了似的——至于嘛。”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喜的。因为前段日子春日原野一直在忙杂志社的事,两人关系似有些疏远。捡了稿子,春日原野腾出一只手来拉我,我们手拉手上楼,那一刹那感觉极妙,比真实地做爱感觉还要好,仿佛我们不是回家,而是要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春日原野关上门,拉上窗帘,兴冲冲地过来抱我。我一门心思都在我那堆弄乱了的稿纸上,他打开音响,里面传来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新歌:大约是一个美国人在唱想象中的中国,开场音乐凄美无比,如蓝色丝绸在傍晚的暮色中招摇,可到了后面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用中文说的“一二三四”真是可笑,把“二”说成了“饿”,逗得我直想乐。“你笑什么?”“我没笑你,我笑这歌。”“我还以为你在笑我。”“没有。”
他把手伸到我衣服里面摸索——就像我们是陌生男女那样,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他用舌尖轻轻舔着我的耳朵,让我感到痒和麻,全身的神经就从那一小点被打通了,那种麻酥酥的要命感觉从耳朵流向胸口、再流向下面、流向别的地方流遍全身。
日光隔着窗帘透射进来,很淡的黄色光晕,映着我们灼热的脸,我们没有白天做爱的经验,因此觉得很新鲜,我们各自脱掉身上的衣服,在淡黄色的光晕里站着,身上像施了薄金粉似的,皮肤表面滑亮而又匀实。我和春日在光线亮亮的白天里接吻,像走进银幕的一对男女,做着别样的事情,有种不真实的幻感。耳边的音乐转成了流水似的古典乐(每当有什么声音需要掩示,春日原野必定打开收音机)。楼下母亲可能在给那个怪怪的小湄做手术,也许没做,因为眼珠美容院的名气挺大来做的人大都需要预约。
春日原野的抚摸在加速。
我被他放到乳白色梳妆台上,背后有一面椭圆型的大镜子。从镜中我瞄见他的手很性感地在我身上上下游走,手嘴并用,亲吻抚弄,然后是疯狂地进入。我喜欢春日原野做事的那股蛮劲,不管不顾,先干了再说。我和他的第一次就是在这种疯狂气氛中完成的。
电话铃在我们正热烈的时候响起来了。
(电话铃的声在这儿听来比较刺耳。)
我腻在春日原野怀里,犹豫着该不该接。他把我搂得很紧,其实我是动不了的,但我的一部分念头还是被那个嗡嗡叫着的东西牵走了,想象着可能有什么人找我,大致可能是哪一类的事。
他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他是持久力很长的男人,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移开身子,有点想接电话。他把我拽回来,更加用力一下下进人我身体,我们彼此较量相互吞没;很快就把那个干扰我们的铃声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