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不闻不问，这个时候又忽然出现，郑执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震的人情回头我会还他，既然已经有了这些，就赶紧去打扮，一会儿还有饭局，陪我去。”郑执径直走到椅子上，扫视着一屋子的衣服珠宝。

“谢谢郑先生，我的人情，就不劳郑先生了。”说出这句，叶佳芝还在想，会不会太僵硬了，这样的态度，不是唐佳应该有的态度。

郑执并没有在意，斜睨着她，“唐小姐是贵人多忘事？”

叶佳芝愣了一下，转过身开始挑衣服，是，她没忘，那天郑执答应让她进百乐门，是开了条件的。

无论什么时候，任何公开场合，她都要陪着郑执一起。也就是说，对外人来说，她，唐佳，就是郑执的女人。

这些东西，怎么那么美啊！是她从未见过的华光流转，璀璨生辉。似乎带着舞曲的悠扬，带着夜晚的暗香，引诱叶佳芝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摸。

“那郑先生，”叶佳芝直起身：“麻烦您先移步，我好梳洗一下。”

郑执站起来，走到叶佳芝面前，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彼此呼吸的味道，他捏着她的下巴，冷笑着：“你最好乖一点，要不然，我怕我会分不清，唐小姐和叶小姐。”说完也不等叶佳芝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换了衣服，重新梳洗过，佳芝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深红色的印花织锦旗袍，长发松松挽起，白玉般细滑的肌肤泛着柔光，烟波潋滟，红唇鲜艳，在晕黄的灯光底下，美丽得叫人惊艳，却又迷离而陌生。镜子里的这个女子是那么美，美到那么远，那么不真实，眉梢眼底，不见一丝欢喜，这一切似乎有点熟悉，但这一切又让她那么无奈。

这不是她自己，这是她从来不曾认识过的另一个女人。

恍惚想起，离开上海的那一天，对这座城市，是那么不舍得。透过镜子，叶佳芝仿佛看见之前的那个自己，为爹爹不再管自己而担心，为宋廷迈把自己留在南京而难过，为哪怕宋廷迈的一个转身，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紧张的眼神而暗暗欣喜。

叶佳芝眼底掠过一抹自嘲一般的微笑，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了苍凉的味道。

叶家大宅早已人去楼空，就连叶家的铺子也已经改头换面，这一辈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从今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世上的冷暖炎凉，还有那遥远不可预知的未来。

或许在这以后的年华里，都要以唐佳的身份自处，渐渐离叶佳芝，越来越远了吧。

“咳。”郑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叶佳芝身后：“唐小姐，可以走了吗？”

唐小姐，郑执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也会把她看作是叶佳芝，那个纯洁而美丽的姑娘，应该不是眼前这个成熟妩媚的女子吧。光是背影就让郑执心动不已，她转过身，一切都由想象变成了现实，她精致的眉眼，绰约的风姿，与之前那个畏缩的姑娘判若两人，如今的唐佳，就像一块经过精雕细琢的玉，露出了最美的面貌。

她还是会羞涩，羞涩地笑笑，像是鼓起了勇气，走过来挎着郑执的胳膊，学着玫瑰的样子，缓慢地递过来一个缱绻的眼神，嘴角轻扬，靠近郑执耳边，轻轻吐气：“我们走吧。”

这一切对整日在温香软玉里摸爬滚打的郑执来说，竟是那么的刺激而新鲜。他心中一动，伸手揽过叶佳芝的腰。叶佳芝一怔，浑身毛孔瞬间紧绷。又迅速放松下来，脸上仍然挂着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这一切都身不由己，一步一步，走绝了退路。就只好这样了吧。

车竟然停在了和平饭店门口，叶佳芝心里觉得奇怪，但也跟着郑执走了进去。

中餐厅在四楼，不是郑执带她上去，叶佳芝是不会注意到自己楼上有这么一间富丽堂皇的餐厅的。整间餐厅宽敞明亮，餐桌上的水晶餐具熠熠生辉，每一块餐巾的折叠方式、每一个座椅摆放位置，都透露出高档餐厅的严谨和高贵。夕阳透过半落地的窗户照进来，整个大厅都暖洋洋的。叶佳芝走到窗前，整个人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今天我做东，所以来早点，待会儿进了包房，看看菜单，想吃什么你就点，我们男人说话，你可以吃吃东西。”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人，郑执忽然温柔起来。

叶佳芝转过身来，没有说话，眼神柔软但没有焦点，好像在透过郑执看向最远的地方。

郑执叹口气，这个时候的唐小姐最像叶佳芝，这个时候的唐小姐，也最让他无奈，“走吧，进去吧。”

相比百乐门，在这里，叶佳芝感觉清静了许多，没有那些尴尬的香艳的场面，也不用学着其他女人那样妩媚地讨谁的欢心。

郑执说今天吃饭的加上唐佳只有四个人，等了一会儿王震就走了进来。

“不错啊，真把唐小姐带来了。”王震打量着唐佳，妆扮起来的唐小姐十分美艳，同样华丽的衣裳，同样贵重的首饰，穿在她的身上，总觉得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她站在哪里，坐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幅画一般。

“答应别人的事情，总是应该做到的。”叶佳芝淡淡地说，也没有抬头看郑执，反而是郑执，放在桌上的手轻轻点了两下桌面。

“宋先生没说什么时候来？”王震见两人不说话，便问郑执。

“差不多了，一会儿应该就到。”

“说起来你可真行，把唐小姐送进百乐门，然后就一直不见人影。”王震瞟着一直发呆的唐佳，怪不得在百乐门会没有客人，即使在这样人少的饭桌上，她都是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想和人交流的心思，这姑娘，怎么就教不会呢？

“送她进去是我答应她的，至于进去以后做什么，怎么做，就要靠唐小姐自己了，唐小姐是有福之人，也应该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出办法的，”郑执也注意到一直发呆的唐佳，伸手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说想不出办法，不如说是不想去想办法吧。”

叶佳芝抬起头，脑袋里还在想王震刚才的问题，宋先生？是哪个宋先生？是宋廷迈吗？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这个世界上同名的人都是千千万，更何况只是姓宋呢？叶佳芝摇摇头，应该不是的，不可能那么巧。

“唐小姐？”郑执敲敲桌子，“我说的不对吗？”

叶佳芝忽然反应过来，两人是跟自己说话，但是在说什么，压根就没有听清，她只好笑着点点头：“郑先生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