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下完之后没有带来丝毫凉爽,闷热的天气直让人喘不过气来,顶着炎热的太阳,郭嘉与郭奕两人一人擎着一大片刚摘的荷叶。
郭奕极不自然的时常抬头观赏着郭嘉头上的一片绿油油,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地道:“爹,师父他曾说头上戴一顶绿帽子,是用来比喻家中妻子在外偷汉子的行为,我们还是摘了吧!”
郭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一脸正色道:“奕儿,除了你师父别人可有这种说法。”
“额…好像没有。”
郭嘉满脸得意地道:“那不就得了。”
这种解释显然无法令郭奕满意,他极不自在的看着悠然自得的郭嘉,忸怩地道:“可是,我感觉怪怪的。”
郭嘉嘿嘿地笑道:“奕儿,你和我现在可有妻子?”
“额…没有。”
郭嘉仿佛在这一刻通过郭奕战胜了他师父,满脸倨傲地道:“那不就得了,妻子都没有,哪来的偷汉子。”
“额…好吧!”
郭嘉看着郭奕的情绪并不是很好,暗想准是和曹操说话吃了闭门羹,于是顺口问道:“你师父身体怎样了?”
谈到这个问题,郭奕仿佛开心起许多,满脸笑容地道:“今天上午,师父精神突然开始好转,和我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也不咳嗽了,还主动要一碗鸡蛋面吃呢。”
与郭奕满脸高兴不同,郭嘉脸色却是突然一白,身子猛地晃了一下,眼睛中闪过一丝慌乱。
远远地刮来一阵轻风,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凉意,郭奕抬头向东方看去,只见黑压压飘来一片乌云,他连忙拉了拉郭嘉的袖子,手指着天空道:“爹,你看,又要下雨了,今天这天气可真怪异,一会晴,一会雨的。”
郭嘉仿佛未听到一般,脸色只是越来越苍白,他突然反手一把抓住郭奕的手,拉起他的手跑了起来,语气急促地道:“我们快回家,奕儿,跑快点,快。”
郭嘉手上的力气很大,郭奕只能被动的跟着郭嘉快跑了起来,心中不明所以的想着:爹这是怎么回事,就是要下雨,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当父子两人跑到司空府大门的时候,郭奕向外望了望,突然惊奇地喊道:“郭铭,你怎么来了?”
郭铭较郭奕大两岁,自被郭嘉从郭泰那里救出后,一直跟着父亲郭福学习武艺,三年前便开始跟着郭福掌握家中的探子,今年更是开始独当一面,一般很少露面,看到郭铭亲自来接自己,郭奕心里自然是有些奇怪。
郭嘉看着满脸没有血色的郭铭,大概猜到了什么,脸色越发苍白起来,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颤栗着。
郭奕没有感觉到郭嘉身体上的变化,小步走到郭铭身前,看着郭铭不解地道:“你说话啊!怎么了?”
郭铭心头一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少爷,你师父他老家人走了。”
郭奕先是有些惊愕,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一把抓过郭铭的衣领,厉声喝道:“胡说,上午师父还好好的,他还吃碗面,他还等着我回去,不可能的,不可能…”
郭嘉身子有些颤抖的走到郭奕身后,微微颤颤的双手还没碰到他,郭奕却是一把推开郭铭,翻身上了马,如同离弦的弓箭的弓箭一般,飞奔而去。
“轰…轰隆隆…”不一会的功夫,一个闪电闪过,伴随着突然而起的狂风,瓢泼大雨轰然而降。
许昌的街上,一个少年不惜马力的抽打着胯下的马匹,倾盆暴雨却也浇不灭他回家那焦急如火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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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冷清的郭府变得喧闹起来,一进正门便能看到影墙上面被白纸糊成一片,一个巨大的黑色“奠”字嵌在中央。
西厢房里一众吹鼓手使劲的吹着唢呐、喇叭、竽,还有两人不时的打着锣和钹。
东厢房里一众不知哪里请来的道士身着黄袍,嘴中念念有词的配合着步法,来回舞动着手中的红漆木剑。
郭奕一身白色的孝服,头发上的束带也换成了白色布条,腰系麻绳。汉代的葬礼程序多了些,郭奕被两名管事的拉着,两眼空洞洞的,走路就像灵魂再飘一般,整个人痴呆呆的,浑身看不到一点精气神。
走完了几道程序,郭奕木讷的跪在灵棚旁边,别人叫他拜便拜,教他停便停,两个眼睛始终没有眨过一下,别人哭的撕心裂肺,他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郭嘉得到消息的那日还没来得及上马回家,就被曹操派人传了回去,却是因为曹操大军屯于河北,关中空虚之际,袁尚派郭援与高干协同南匈奴单于大军作乱,上万骑兵烧杀抢掠司州的河东郡和平阴郡。曹操恨得一口钢牙咬的直响,纠集了几个主要谋士商量应对之法,因此郭嘉一直还未回家。
郭铭哭了两天,哭的声音嘶哑,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眼睛也黑黑的凹了进去,直到他哭不出来,也不敢再哭,因为郭奕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跪坐在那里,别人问他话,他也不答,如同泥菩萨一般,不哭不喊。
郭福磨破了嘴皮子,起了满嘴的疮,可是郭奕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一声不吭,老人无奈之下,只好对下面交代了一番,急着备马就要去找郭嘉。
郭福忧心忡忡的刚走到门口,却是看到一众人走了过来,那仗势直接把他吓了一跳。
却见曹操领着一众大臣,全部身穿孝服走了过来,门口管事的怔着全然忘了喊话,直到曹操等人全部站在门前,郭福连着拽了管事的袖子好几次后,他才恍然的高声喊道:“客到,礼来。”
管事的扯着嗓子高声喊着,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不等里面的哭声传来,郭嘉猛然从人群里闪了出来,踉踉跄跄的走了进去。
曹操等人进去后,随着管事的声音参拜了下灵棚,等行完礼后,人群哗的一声炸开了,谁都未曾想到当朝的第一人曹操回来次吊孝。
曹操望着木然的郭奕,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迟疑了半响,劝慰道:“世侄,你父亲已经将你师父的事情说了,你说的那三点原来都是他老人家的功劳,我已经向汉帝说明,陛下册封了他老人家为富民侯,想必你师父泉下有知,也会瞑目了。”
感觉到有人对自己说话,郭奕木讷的抬起头,却彷如看了一眼空气一般,眼皮又垂了下去。
曹操安静的看了郭奕半响,见后者一动不动的跪着,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着走到一边。
却说郭嘉一路走了进来,直接到了放棺木的地方,看着棺木中表情安详的老人,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老友这样离我而去,可是要奉孝一人独行,哀哉老友!生死有别!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痛啥我也…”郭嘉含泪高喊出一声,却突然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直栽栽的向后倒了下去。
白衣如雪,血如梅,一口鲜血将身上染红了一片,顿时,灵棚了一片大乱,郭福急忙扶起郭嘉,看着后者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的一丝猩红更是触目惊心,高声大喊着几人欲将他送往后室。
及格手忙脚乱的时候,一只细长而粗糙的手掌压下了众人的动作,看清那人后郭福连忙让几个人将郭嘉平放到一边的胡床上,
来人是一个老者,身穿青麻衣服,脚踏一双草鞋,他轻捋着三寸长的胡须,右手伸出四根手指头搭在郭嘉的脉搏上,只见他号了一会脉,睁开一双明亮的眼睛,对着郭福说道:“将奉孝扶到后面,睡一觉就没事了。”
郭福有些不敢确信地道:“元化(华佗的字)先生,我家主人可是刚刚吐了血,他…”
华佗抬手打断了郭福的话,微笑着道:“奉孝火气攻心,心中郁结已久,这口血吐出来反而没事了。”
郭福面露喜色,不一会又变成忧色,焦虑不安地道“元化先生,我家少爷他在那里不吃不喝的跪了两天了,谁喊他也不应声,你快去看看他吧!”
华佗起身走到郭奕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后者木然的没有丝毫反应。
华佗伸出右手大拇指,用指尖猛然扎在郭奕的人中上。
郭奕大概感觉到了疼痛,木然的睁开眼睛,当看清眼前的老者后,眼中的泪水渐渐朦胧了他的眼睛,他哆哆嗦嗦的说道:“元化先生,师父他…他去了。”
郭奕说完之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一声哭声让吹奏的几人都不自然的停了下来,哭声里面包含的辛酸和痛楚让现场的几人都不由的跟着落下泪来。
华佗将郭奕抱在怀中,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一时间也是老泪纵横,“痴儿,哭出来就好,哭吧,哭吧!”
郭奕这一哭,哭的众人辛酸,直到最后哭声变成哽咽声,最后在华佗的怀里静静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