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城东有一片广阔的平地,往往城中的孩童多会聚在此,不亦乐乎的玩上大半天官兵抓盗匪的游戏。此时,平地上不见孩童的身影,只有两支各近万余的军队在此对立,两方相距百丈,都是旗帜鲜明、甲胄明亮,说不得到底哪个是官兵,哪个是盗匪。
夏侯惇骑马策立在军前,望着对面写着“汉寿亭关羽”的大旗,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冷笑,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对于这个名字,他曾经有过不屑,但是当那个伟岸的身影斩掉不可一世的颜良和文丑后,他内心曾经有过敬仰;看到曹操对他大献殷勤,封赏无数时,他有过羡慕和嫉妒;但是当那个身影不顾多人的劝阻,离开许昌时,他只有满腔的愤怒。
他始终不明白关羽为何要背叛曹操,如今更是与之为敌,不明白刘备织席贩履之人怎么能与曹操共称天下英雄,更不明白刘备一次次与曹操为敌,每次却都能脱逃保命。
夏侯惇只觉胸中的怒火只有杀戮才能得以平息,他猛的一提手中的缰绳,胯下的黑色骏马感受到了背上主人的愤怒,“唏聿聿”地一声鸣叫,两只前马蹄猛然离地,在空中蹬踏了几下,便如那里弦的箭一般冲向刘备的军队。
而此时刘备军中,一身青衣的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身下赤兔宝马,他猛地一夹马腹,人与马便如同那烈火一般迅速的向飞驰而来的黑云驶去。
当两人相距越来越近时,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当”的一声巨响,红火与黑云的碰撞如那闷雷一般响彻整片平地,一柄长枪正好击倒刀面上,场中的两人全力出手,震得各自连人带马的向后退了几步。
夏侯惇使劲握了握有些发麻的双手,看着眼前面如重枣、抚须而立的关羽,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嘴上却是不依不饶地道:“关羽,你为何背我家主公而去,你这不忠不义之辈,有何脸面与我为敌。”
关羽双眼一瞪,显然夏侯惇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愤而说道:“一派胡言,我曾与曹公有约,只要得到大哥消息,自然离开,倒是你们,何故闯我荆州之地。”
刚刚听到夏侯惇开口,军阵中的郭奕便暗道不好,以夏侯惇鲁莽的性子,怎能在口舌上说过对方,他连忙策马行了过去,李典看到后策马跟上在一旁相护。
见到了关羽,郭奕在马上行了一礼,抱拳施礼道:“君侯别来无恙。”
关羽定睛一看,思忖了稍许,不确定地道:“你是…郭奕?”
郭奕含笑点头,看到眼前关羽,不由地想到两年前两人曾在许昌城外的一起吃烤鱼的场景。
关羽显然也想到了那次邂逅,美好的回忆总是短暂,他收起刚刚露出的微笑,斥道:“曹公无兵可用了吗?竟然派你这娃娃来犯我荆州。”
郭奕也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如今曹公奉天子之命巡守四方,君侯为何阻拦我等?”
关羽未想到眼前的少年已然成长起来,口舌也是如此犀利,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复。这时,他的背后却响起一声大笑,一个磁性的声音道:“我等奉天子之令,负有守土之责,你等大军犯境,无故占我城池,何来巡守之说?”
当说话的人策马至关羽身边时,郭奕仔细的看去,只见其人葛巾布袍,皂绦乌履,面容清铄,心里暗道:徐庶,终于见到你了。他轻笑了一声,反问道:“敢问元直先生是奉了谁的命令守土?”
徐庶内心一惊,未想到眼前面容俊秀的少年竟然知道自己的姓名,他打量了郭奕一下,很快内心便释然,微微笑道:“自然是奉了荆州牧刘表大人的命令。”
郭奕哈哈一笑,顺着他的口风说道:“朝廷册封刘皇叔为豫州牧,为何皇叔不守豫州之地,反而替别人看门守护,还请先生解惑。”
话说到这个地步,徐庶自然是不好再辩解,他内心暗暗赞了郭奕一声,嘴上话锋一转道:“曹操身为汉臣,实为汉贼,窃国而立,我家主公奉天子衣带诏讨贼,汝等何不早早归降?”
郭奕暗骂了一声,你们整天把衣带诏挂在嘴上,整天借着天子的名义行事,万一惹怒了曹操,岂不是盼着天子早死吗?看来这帮整天把衣带诏挂在嘴边的也没有什么好心。他定了定心神,忍不住笑道:“几个跳梁小丑捏造天子文书,口口声声为天下计,天子就在许昌,袁绍叛国相伐,已然俯首被诛,尔等还要执迷不悟,岂不可笑。”
徐庶无语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一张嘴真能说,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死人都让他说成活的,当真是没脸没皮到极点。
双方都已经撕破脸皮,多说自是无益,徐庶和郭奕在各自的护送下回了各自的军阵。而夏侯惇与关羽却是各自盯着对方,一时间,两人的气势都到达了顶点。
夏侯惇大喊一声,“杀”,手中的长枪瞬间刺了出去。而关羽丹凤眼一瞪,浑身的气势立刻传到手中的阔刀上,他俯身躲开刺来的长枪,一柄青龙偃月刀瞬时向对面扫去。
夏侯惇在许昌的时候曾经与关羽相较过,虽然不是生死相搏,但也知道对方的套路。他明白对方最善掌势,一旦春秋刀法连绵展开,就是吕布在此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他连忙提起马缰,将身子闪到一边,手中的长枪如同莲花一般,处处盛开,无数枪花瞬间让人眼花缭乱,分不清虚实。
而关羽也明白夏侯惇的套路,虚虚实实,虚实相间,他连忙将手中长刀舞起,将身上防的密不透风,只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兵器相击声。
两人战了有二十几个回合,由于都是含怒出手,所以双方都有些气喘。关羽得到徐庶的吩咐,没有急于分出胜负,而夏侯惇知道对方的武艺犹在自己之上,所以出手自是小心谨慎。
两人目视对方,歇息了片刻,不想此时双方的军阵中极有默契的同时想起鸣金收兵的钲声,夏侯惇重重的哼了一声,提马而回。关羽嘴上闪过一丝冷笑,策马而归。
夏侯惇一脸愤怒的归了军阵,看道郭奕、于禁、李典三人有说有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声斥道:“再有几个回合,我便能将关羽斩于马下,到底是谁无故鸣金收兵,坏我好事。”
三人面面相觑,李典皱眉刚要说话却被郭奕打断道:“将军息怒,这是我的主意。”
刚刚若不是郭奕在阵前帮话,恐怕嘴上就要落人下风,夏侯惇恨恨地瞪了郭奕一眼,声音却缓和不少,“那你小子给我说个明白,为什么鸣金?”
郭奕目视他道:“夏侯将军明鉴,我军新到,刚刚将军虎威,威慑住刘备军没有趁势攻我营地,如今营帐安然扎好,将军坐骑一路行来多有劳累,不如歇息一天再战,对方若以逸待劳,吃亏的只能是我们。”
刚刚经过阵前一番对骂,夏侯惇知道眼前的少年伶牙俐齿,若是扯起大道理来,自己肯定占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哼哼两声作罢。
四人策马到了军营中,夏侯惇坐定后,扫视了三人一眼,轻咳了一声,试探性的说道:“各位,如今我军已到博望,今日我观刘备军容不整,并且军中多步卒,我想今晚领一千骑兵袭营,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李典便起身反对道:“将军,刘备、关羽常年征战,必然有所准备,今晚袭营,如羊入虎口,安能成功?还请将军三思。”
于禁看到夏侯惇的面色不好,连忙起身对李典道:“曼城此言差矣,兵法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如今我军新到,刘备必然认定我方不敢轻易袭营,我方反其道而行,必能有所收获。”
夏侯惇见两人意见相持不下,不由的转向在一边只顾喝水的郭奕,他心中本就为刚才鸣金之事不快,于是揶揄道:“参军不要只顾喝水,以你为我刚刚的提议如何?”
郭奕放下水囊,暗道一声好戏登场,脆生生地道:“将军若是今晚袭营,我料定将军必败。”
“啪”地一声响,夏侯惇一手拍在文案上,整个人愤怒地道:“你小子是不是专门来和我唱反调的,我说什么你就偏不做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必败。”
郭奕却丝毫不在意夏侯惇的一张黑脸,一脸轻松地道:“将军完全目中无人之样,丝毫不把刘军放在眼中,岂不闻骄兵必败。”
夏侯惇气得吹胡子瞪眼,起身几步就站到郭奕的面前,恐吓道:“你危言耸听,信不信老子军法处置你。”
郭奕昂起头,满脸却无任何惧色,笑如春风拂面地道:“那将军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我赌你必败。”
“赌就赌,我还怕你不成,你以为你是你爹。”夏侯惇满脸恼怒之色地看着郭奕,只觉着对方讨厌到了极点。
郭奕却始终面带微笑地道:“好,你若胜了,郭奕愿被军法处置,你若败了,当如何?”
夏侯惇不屑的哼了一声,嘲讽道:“你能胜,那才怪了,你若胜了,这全军听你指挥又何妨?”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看到郭奕举起的手掌,夏侯惇虎掌与之相对,“啪啪啪。”连拍三下。
当郭奕、于禁、李典三人出了军帐后,于禁一脸嗔怪地道:“小奕,你怎能如此草率,你知道军法处置是什么后果吗?”
郭奕也不回话,左手轻轻抚摸着被拍的通红的右手,呲牙咧嘴地低语道:“妈的,被阴了,好大的手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