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不经意间的一次主动,让谌誉欣喜若狂,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要得她欢心。怎奈何,那丁点儿的喜悦如梦幻泡影,只看到了刹那的光辉,便又沉入了永寂的黑夜。
四年了,谌誉坚持了四年,爱了四年,热烈跳动的心终是被卓然的冰冷一点点地封闭,只余下一口无波无澜的枯井。他心如死灰,将心头执念狠狠地斩除,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那一日,他站在卓然的面前,面色平静地与她说道:“你自由了,我放你离开!”
从此,安阳侯府中没有了风流俊朗的小侯爷,人人不知他去了何处。
卓然没有离开侯府,她还是如往常一般,静静地过日子,她清楚地知道这侯府中有监视她的眼线,她知道那人绝不会让弟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她只需要等,等着那人来找他。这样,她就能知道谌誉的下落了。
卓然只等了五天,那人便召见她了。
黑色琉璃瓷砖铺满大殿,泛着冷冰冰的光芒,气氛沉重又压抑。卓然跪在大殿中,镇定地开口:“卓然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谌墨看着底下跪着的单薄身躯,身姿虽弱却韧性极强,与谌誉相似的凤目中闪着锐利的光,不疾不徐地缓缓开口:“看来……你已知晓孤找你来所为何事了。”
“卓然不知,请陛下明示。”
殿上一片静寂,谌墨兀自坐着,久久不曾开口。卓然让这静默压得心中惴惴,唯有压低双眼,不让一丝一毫的情绪外露。
终于,谌墨冷沉地开口:“他在光华寺,如何做,孤不说,你自也心中有数。下去吧。”
“卓然告退。”卓然站起身后退三步后,才转身走出大殿。身后一道凌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卓然挺直了背脊,步履定定的跨出大殿。
光华寺!他如何在光华寺?出了大殿后,卓然才敢将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眼中满是惊诧与愕然,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心痛。
回到安阳侯府后,卓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乘着侯府的马车,径直出发赶往光华寺。
世事总是冒一些让人出乎意料却又无可奈何的凑巧,那光华寺,就在桃花林的附近。
卓然下了马车,顺着一条山道,慢慢地往光华寺行去。
恰逢日落时分,寺中暮鼓声咚咚咚地撞击了三声。
卓然甫一进寺,便遥遥望见了鼓楼上一个朦胧的身影,待站定望清,眼中的不可置信让她双腿生根似的定在原地,寸步难移。沉重的鼓声一下一下地撞击在她的胸口,清明的双眼渐渐地蒙上一层水雾,她眨了眨眼,泪珠滚落,看着鼓楼上那个一身灰布僧袍的……谌誉。
鼓楼上的人似是不经意地瞥过来一眼,也只是平静无波的一眼,便转身下了鼓楼。
卓然颓然地下了山,但未曾离开,她向山下的一户农家租了一间小屋,在小屋里安顿下来。
每日山上晨钟响起之时,她手挎着一大竹篮,准时地出现在寺门口,遥遥望了一眼钟楼上的人后,将竹篮放下,默默地下山去。待到傍晚暮鼓响起时,她复又上山,去收竹篮。
第一天,竹篮里的东西完好地安放着,卓然默默地收拾了竹篮下山去。
第二天,依旧如是。
第三天,仍是。
第四天……
……
卓然不知疲倦地一天一天重复相同的事情,每天都满怀希望地上山,傍晚又落寞地下山。
这一日,山中下了暴雨,整整一个昼夜了还不见雨势减弱,整个山道上泥沙横流,寸步难行。
谌誉站在高耸的钟楼上,俯瞰着山道,心中想着,今日这般天气,她应该不会再上来了吧?
他方想着,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便出现在山道中,手中护着竹篮,走得异常艰难。突见她脚下一个打滑,整个身子重重地跌了一跤。却见她不先顾着自己,反倒去察看那个竹篮。
谌誉心中腾起一股怒气,她怎的那么不爱惜自己!
本想置之不理,怎奈不忍疼惜却占据了整个脑海,谌誉无奈地叹息一声,拿起一把纸伞,下了钟楼后快速地朝山道而去。
卓然不小心跌了一跤,身上沾满了泥泞,她却毫不在意,慌乱地掀开盖着竹篮的蓝布,发现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狼狈的脸上漾开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她一手挎起竹篮,一手撑着地面,正艰难地要站起身。蓦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搀过她的腋下,将她稳稳地提了起来。
纸伞隔绝了漫天的雨丝,卓然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
谌誉接过她手中的竹篮拎在手上,“竹篮我拿了,我送你下山。”
这是近一个多月来,谌誉第一次愿意正面见她,卓然心中五味杂陈,然而,却是欢喜占了绝大部分,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身子缩在伞下,两人一路静默无声地下山,卓然虽已全身湿透,谌誉仍是将伞倾往她那一边,任凭灰布僧袍被淋个透湿。
谌誉将卓然送回她的山下小屋后,叮嘱了一句:“打些热水洗个澡,再煮些姜茶,莫要着凉了。”平淡地吩咐了一句后,拎着竹篮便要回转身上山去。
卓然下意识地抓住了谌誉的袖角,待她发现自己的动作后,又骤然松开。几度的欲言又止,却不知能说什么,她又有何资格挽留他呢?
谌誉微微侧头,说了一句,“我明日下来。”说罢,撑着伞上山去了。
卓然的嘴角不自禁地扬起,由衷的喜悦让全身的寒冷也微微地消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