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峨眉金顶上一株千年的梧桐树,枝繁叶茂,荫蔽苍天。千年来吸日精华,沐月银辉,灵识已然觉醒,只待三道劫雷降下,飞升指日可待。
可惜啊,她终究没能熬过第三道劫雷。在九天玄雷雷霆万钧的威势之下,顷刻间,千年梧桐树只余下一截焦木。本该灰飞烟灭的结局,离奇的是,她居然能保留下一缕残破不堪的灵识附着在那截焦木上,因怀念故地,徘徊不去。
她在峨眉金顶上有一位邻居,一个住在草棚陋室的花白胡子老头。老头是从何时开始就住在这金顶上的,她不清楚,只记得她灵识开窍的那一日起,老头就住这了。
老头每日都在她的树下弹琴,日*日弹着的曲子,听起来像是同一首,却又不尽相似,曲谱千变万化,又万宗归一,着实妙不可言。
她化为焦木的那一日,老头拾起那段焦木,哀悯低叹:“你终究是心急了!”
千年的渴盼聚在一朝,她能不急吗!可千年都等下来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可恨啊!她当时没有参悟这一点,一念之差,却是万劫不复,落得差点灰飞烟灭的下场。
老头对着她的焦木端详了许久,突地惊奇地“咦”了一声,“在九天玄雷下还能幸存一缕灵识,看来你是另有机缘了。”
机缘不机缘的,她根本就无暇也无力顾及了。只有一缕残破不堪灵识的她,虚弱地重归混沌,沉沉睡去。
“太乙那老儿说我近日会得到一把好琴,果不其然啊!你便为我作琴吧,清平调许能修复你的灵识,待得你灵识复原的那一日,你的机缘也许就来了!”
老头莫名其妙的一席话,就算她灵识清醒时也不见得能听的懂,何况现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混沌。
就这样,她莫名其妙的从一棵树变成了一把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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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拢慢捻抹复挑,亘古不变的曲调,老头行云流水的指法,心随意动间,峨眉金顶上风云变幻,聚拢扩散皆随着琴音的变化起承转合。琴音霎止,云消雨散,天光大霁。
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调子,每一种变化,皆化为一个个神秘的鎏金字符,在紫桐的混沌虚空中不停地激*荡回响,交织出绵绵密密的一张符网。
流云飞舞,落日熔金,在数不清的沧桑变幻里,一个个鎏金字符在混沌中重新谱写,跳跃出一曲涤荡人心的清平调。
清浅低*吟的咏调,跳跃的字符拂出温柔袭人的微光,残破不堪的灵识在微光中一点一点地被修复。终于,紫桐自白茫茫的混沌中渐渐地苏醒,重开灵窍。
白须老头在紫桐的焦尾琴上奏响了最后一曲清平调,双手抚按在仍微微颤抖的琴弦上,目露温和的笑意,“世间万物各有缘法,你历劫失败,说明那不属于你的缘。今日*你灵识重开,你真正的机缘许是到了,但是……”老头沉吟了片刻,似是在考虑如何将余下的话说出。
本已平静的琴弦,此刻又震荡了起来,无需抚动便发出沉沉的低鸣。灵识清醒的紫桐听着老头的一席话,心情激动难抑。她不知她化为琴至今又沉睡了多少年,久远得仿似都忘了自己的存在。
如今一苏醒便听到了老头的这番话,真真是比九天玄雷劈在身上还要让她惊颤。
琴弦震荡,清脆低鸣不绝,泠泠之声喜不自甚。苦于她现在只是无知无觉的一把木头琴,心中狂喜难以言说,唯有借助本体的几根琴弦聊以抒怀。不过,她真是兴奋过头,以致把老头话尾的“但书”给忽略掉了。
老头双手复又在琴弦上按了按,无奈失笑,“你又心急了!”
紫桐一听,冷不叮一个激灵,乖乖地低眉顺目,安静下来。千年历劫临到关键时刻,却因为她的心急,让一切的努力付诸东流。如今机会重来,她万不可再掉以轻心,重蹈覆辙。
“你本是千年梧桐木,这许是你能在三道九天玄雷下仍有一缕灵识幸存的根本所在。我虽用清平调助你修复灵识,但九天玄雷的极阳之力早已融入你灵识之中,……”
听了半天犹听不到重点,紫桐差点又心浮气躁起来,唯有拼命抑制心中躁动,告诫自己冷静处之。
“……只有将极阳之力彻底消除,你方有化形成*人的可能。浩瀚天地间能与极阳之力相抗衡的,惟有天印山冰凌窟中的极阴玄火。我需得将你的琴身置于极阴玄火中煅烧三百年,极阴之力方能与极阳之力相互消融。那玄火乃天地间至阴寒之物,霜刀雪剑的刻骨冷意会时刻于你周身游*走,你要牢记清平调,反复吟唱不可懈怠。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孩子……受不受得住?”
紫桐忆起当日九天玄雷劈下的瞬间,灵识被硬生生撕成碎片时的那种剧痛。彼时最痛的都熬过来了,还能有更痛的吗?
她振颤了几下琴弦,低低的呜咽声,表明了坚定的信念。
“好孩子,你我有缘,我便送你最后一程,好自珍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