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简散尽了一声戾气,缓步走到紫桐面前,见她捧琴的手不住地颤抖,忙伸手拉过紧握在手心,语声怜惜“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碰上这些肮脏的东西!”
看着近前又是温润如玉的白行简,紫桐迷惑了,为何他仿若对刚才的腥风血雨浑不在意,丝毫不似经历过一场残酷厮杀的模样。
世人是怎样的?善变?亦或是,善于隐藏?
虽然她没有真正踏进战局,但她也是变相地被带入那场厮杀中,不管是不是她所愿,她终究是做了。
刚刚结束的那场厮杀她看的分明,白行简看似游刃有余,但他要顾及到她,就不免有所掣肘,数次都险被森寒的剑锋刺到,她无法坐视不理。
紫桐脸色有些苍白,摇了摇头,“你说得对,覆巢之下无完卵。那些人为何要杀你?”
白行简戏谑冷笑,“我有一个懂事的好弟弟,怕他兄长旅途寂寞,特地寻了些家仆来替我助兴。”
“那么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白行简摇摇头,“这些杂事我不欲说与你听,本不该是你烦心之事。”
紫桐也无深究之意,估计就算白行简说了她也听不懂,不如不听。方才以意念入琴,耗费了些许精神力,此刻她的脸色仍稍嫌苍白,第一次在尘世中弹奏清平调,却是在此等情况下,紫桐心中惴惴。
白行简见紫桐仍是神情恍惚,一时半刻也难以恢复,曲指凑近唇边吹了声响哨,骏马踢踏着小步奔跑过来。
白行简看了看自己溅满血迹的外袍,苦笑着,“只能委屈紫桐暂时闻着了,你不介意吧?”
紫桐嗅着丝丝入鼻的血腥气,眼中满是嫌弃,“我介意!”
白行简本是客气的一说,因为通常情况下,姑娘家不都该娇、羞无限地说道:我不介意。反观紫桐,却是背道而驰。
“介意又如何!总不能让你脱了吧,我忍着便是了!”紫桐将横在手上的焦尾琴重新套入绒布套中,上前几步走到骏马旁,回首问道:“不走吗?”
白行简心想,果然是不能以看寻常女子的眼光来看她,她总是语出惊人,说一些让他啼笑皆非的话。让男子当众脱衣,这种话她也……不过回想初见的情境,也就无甚稀奇了。看来,这一路有她相伴,定会妙趣横生。
白行简笑着上前,托着紫桐上马后也随即翻身而上。对于方才紫桐弹奏的琴律,虽是只字未提,并不代表没放在心上,音杀这门术法他也略有涉猎,但他很清楚,紫桐的琴音绝非如此简单。但此时不是细说的时候,总会有机会的,不必急于一时。
“坐好了。”
湿暖的热气又拂得耳边一阵酥麻,紫桐瑟缩了下脖子,抱紧绒布套身子微微前倾。
白行简看着她脖根处的粉红,起了逗弄之心,将前倾的身子揽了回来,紧紧贴在他的胸前,故意附在她耳边细语:“马上颠簸,紫桐可要靠紧我好些。”
果不其然,粉红变成了嫣红,白行简面露揶揄笑意,这丫头,说话总是大胆又无心,唯有近身贴近时才有一丝女儿家的娇态。
紫桐哪里晓得白行简的使坏心思,脸色升腾起的燥、热让她浑身不自在,苦于在马上无法动弹,只得佯装镇定,“这是要去哪?”
白行简收起了逗弄心思,正色道:“先去楚国寻一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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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巍峨山门耸立在上,百级阶梯以汉白玉石铺就,门楣上两个苍劲的大字“百里”缀满了蓝色宝石。一个前山大门就如此奢华的,普天下也只此一家,楚国巨贾——百里世家。
山门阶梯下已有侍从垂首等候,闻得马声蹄疾,急忙趋向前迎接。
黑色骏马在山门处停下,白行简率先下马后挡住了侍从欲来搀扶的手,亲手将紫桐扶下来马。
如此细微之处,紫桐却是注意到了。
“白公子,家主已在书房静候,请跟我来!”
“走吧。”白行简自紫桐手中接过绒布套,与她相携而上。
山门之内仿若洞天福地,弱水溶溶,横穿府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歌台暖响,而一府之内,气候不齐。
楚国百里世家行商遍布七国,家族累积着惊世的财富。如今百里家的第九代家主百里瑨年届二十有五,却仍未有一妻一妾,各国的求亲使者络绎不绝,直要踩塌了那百级汉白玉石阶,而百里瑨却无动于衷。
侍从领着二人穿过重重的回廊,将二人迎到一处华丽的厅堂中,立刻便有侍女呈上香茗和精致的点心,礼数周到地退在一旁等候差遣。
白行简抿了口香茗后,对紫桐说道:“你且先在此喝茶吃些点心,我去去就来!”
自结界出来遇到白行简至今,他都未离开过自己一步,始听他要离开,紫桐心下浮起了一缕不安的情绪,但看到白行简安抚的笑意,一缕不安便也释怀了。
不知为何,她隐隐预感到,白行简终是会离开自己的,只是这一天不知何时到来而已。
紫桐没料到的是,几天后,她的预感便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