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清雾迷蒙,紫桐在轻雾中无意识地踽踽独行,一阵若有似无的梨花清香引得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寻芳而去。
月洞门上草书“梨园”二字,笔画狂放,恣意张扬。
紫桐透过月洞门,唯见满园秀丽淡雅,抬首看那狂放的“梨园”二字,却是生了一丝疑惑,怎的如此雅丽的园子,却用那么张扬的笔画来书写呢?想罢,不自觉一笑,也无非是各人喜好而已,与她何干。
踏进园中,满园梨花似雪如雾,掩映在晨间轻雾中,如梦似幻,仿若仙境。清风拂过间,梨花瓣带着扬扬洒洒的曼妙自枝头跌落,乍看好似无数花精翩然起舞。被眼前美景所惑,紫桐立在舞动的花间,看得出神。
白行简出了瑨园后,直接往落雨居行去。月余不见,心里记挂得紧,不自禁脚步越走越快。
落雨居中,水若碧若进进出出,手中捧着一摞摞书册,摆放在院中的长石桌上。最近小雨不断,书册都有些受了潮,幸得今日天气晴好,赶紧的收拾书册晒上一晒。紫桐姑娘读书成痴,镇日地捧着书册,经常的一看便是一日。能伺候这么一个温婉恬静好相处的娇客,两人也乐意多做一些事。
白行简一进落雨居,只看到了两个侍女在院中忙进忙出,却没有他想见的人影。
水若碧若一大早看到白行简突然出现,都有些惊讶,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册,向白行简行礼。
白行简走到长石桌旁,看着桌上零零散散的各种杂书,笑问着:“这些都是她平日看的?”
“是,紫桐姑娘近些时日都在看书。”
白行简自书堆中随手捞起一本,一看封面《莺莺传》,不禁摇头失笑,往桌上瞥了几眼,也不外乎《霍小玉传》、《西厢记》之类的话本子,她怎的突然迷上了看这种书了。
“她去哪了?”白行简将手中的书随手放下。
“紫桐姑娘一早就去园子里逛了,没要奴婢们跟着。白公子请稍等,奴婢这就去寻姑娘回来。”
“不用了,你们接着忙吧,我自己去寻她。”
“是。”
白行简在园中且行且寻,巧的是,他也沿着清新的梨花香寻香而去。片刻后,立在月洞门外,嘴角扬起了然的笑意。
纷纷洒落的如雪梨花瓣,落在她的发上,肩上。只见她伸手接着,掌中积了一小堆后,捧着双手一扬,任花瓣跌落在脸上。正巧一枚落在唇畔,粉红小舌一舔一勾,细细地品尝口中的清甜。
白行简看着园中那令人迷醉的美景,美人如花,却无云端阻隔,真真切切地立在眼前,只要他触手探去,便能揽入怀中。他不忍破坏眼前这美好纯净的画面,驻足静静地观赏。
紫桐正与花戏耍得不亦乐乎,却突然觉得后背发麻。微一侧身望去,便见月洞门前,白行简立在那儿,仿佛站了许久。
分别月余,乍然间见到,紫桐怔怔地看着他。初时眼中涌满了欣喜,但渐渐的,欣喜淡去,蓦然生了一股恼怒。看着他深深的目光,紫桐回转身子眼不见为净,不悦嘀咕着:“看花便看花,却看我做甚!”
白行简踏进梨园,唇边荡着一抹轻快的笑意,“你怎知……我不是在看花?”边说边走到紫桐的身旁。
紫桐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小步移开两人的距离。
白行简不以为意,厚脸皮地凑近,“我的确是在看花,不过……看的是一朵……美人花!”
最近看多了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传奇话本,紫桐对于情事也不再那么懵懂无知了。白行简这几近调戏的话语,紫桐泰然处之,脸不红心不跳,把它当空气。
美人儿不理不睬,白行简再接再砺,“分别月余,紫桐可有想我?”
不说还罢了,一说到,这月余来心心念念的牵挂,却收不到一丝一毫的消息。一股恼意涌起,紫桐不由分说,抬步便欲离开。
白行简伸手拉住紫桐的手腕,轻轻一扯,稳稳地揽入怀中,一手在背上轻抚着,抚平佳人的怒气,叹息道:“可我想你了……”
紫桐双手抵在白行简胸前,意欲挣脱开去。力道一时过大,白行简低低地闷哼了一声,一点殷红透过白色衣襟,缓缓地晕染开去。
紫桐惊诧,立刻松手,双手微颤着掀开白行简的衣襟,只见胸前裹着一圈厚厚的白布,伤口因适才用力的压迫,又裂开了。探手轻轻地抚上伤处,紫桐双眼红了一圈,“怎么受伤了也不告诉我,都怪我,伤口又裂开了!”
“一点小伤罢了,无事。”白行简眼里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闪过,紫桐的目光由伤口转到他面上时,立马换上一副隐忍的表情。
“怎会无事,又流血了!还不赶紧去上药!”紫桐心急地欲挣脱开来,但又怕一用力伤口会裂得更严重,一时间进退不得,急得泪珠都要掉下来了。
难得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白行简趁机耍赖,“除非你不生气了,我才去上药!”
“我哪儿有生你的气啊,快点去上药!”
“还说没有,刚刚是谁对我不理不睬的!”
“我……”紫桐一时噎住,心虚地低下头。被白行简这么一搅和,她已经忘了兴师问罪的人本该是她,现在却颠了个个儿。“我不生气了,真的不生气了,快点上药去吧!”
“真的?”白行简狐疑地看着她。
“真的真的!”紫桐唯恐他不信,点头如捣蒜。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相信你。”白行简得寸进尺,“这伤口是你弄裂的,你得负责替我上药。”
其实绷带下只是一条寸余长的粉红色伤疤,白行简趁着紫桐推他之际,用内力震开,不过只是震开表皮,流了点血罢了。紫桐可不知道这些,还当是她的错,才让伤口裂开的。
“可是我不懂包扎。”
“不碍事,我教你。”
“可……”紫桐看着衣襟上的血渍,有点犯难。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负责,我自己来吧。”白行简松开揽着紫桐的手,脸上浮现一丝痛楚难耐的神情,稍嫌落寞地便要离开梨园。
“我怎么会不愿意,是怕我不得要领,反而弄巧成拙!”紫桐急忙拉住白行简的袖子辩解道。
刚刚是她要离开,他拉住她,现下是他要离开,她拉住他。紫桐已经完完全全不记得刚开始的生气所为何来了。
白行简看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再戏弄下去他也舍不得了,便乖乖地任着紫桐拉着他的手回到落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