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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的复仇甜心 正文 第18章 必须道歉

于是乎,冰山美人的称号既大学校园后,又渐渐开始在倾城国际传开。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热衷于工作,消耗了更多精力和体力的关系,聂隐发觉自己从之前甚至有些厌食症前兆般的食欲不振,变得胃口大开且食量大增。

甚至连困扰她多年的睡眠问题都被大为改善,就算每天晚上早早睡下,早上还是会起床困难,周末不用上班时简直就会发展成“嗜睡如命”,甚至曾经赖着易少寒陪她睡到中午才起。

而见她上班后有如此大的变化,变得如此积极快乐,易少寒在同意她去倾城国际工作时,还暗自存着的几分不快与担忧,也都烟消云散了。

与此同时,易少寒已经正式辞去了易氏集团首席总裁的职务,对于外界疑问他与易诚、易雅都选择保持沉默,以冷处理对待。

毕竟此事若被摆到台面上来,影响到的就不仅仅是易、华、欧三大家族的名声,更是会牵连两大集团的利益。

因此,关于欧婉秋的丑闻,在失控而曝光出来前,他们自不会自行向公众说出来。

易氏集团内部暗自进行着人事调动,在选出理想的新总裁前,暂由易雅代理原易少寒的职务。

彼时的易少寒,在为聂隐和自己布置“复仇计划”的同时,也在忙着扩建自己的商业王国。

HA计划设立于A市的总部若想选址买地自建,难免要多耽误些年月,不利于他想让美国起家的HA集团,快速在A市发展到站稳脚根的目标,于是易少寒决定购入一处现成的高层写字楼为己用。

由于看中的是MR国际旗下的一栋大厦,易少寒便决定找慕容杰商谈,做个顺水人情。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慕容娇是易少寒的报复目标人物之一,因此与她立场相对立的慕容杰,便是他的合作最佳人选。

当然,前提是慕容杰在早些时候,先行选择放弃了对隐姑娘的“痴心妄想”。

商谈购买意向的地点,易少寒特意选在经历重大整顿后,方才重新开业的“染”会所。

一来为了避开与易氏有关的商业场所,二来还有他更深层的用意……

同样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同样是久经商场老谋深算的人物,又有着共同的合作意向与长远合作目标。

因此,易少寒与慕容杰的商谈并没有耗费过多时间,很快便两相圆满地达成了共识,顺利签定合约。

“易董,相信我,与MR开展良好的合作,对你日后发展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结束公事谈判,慕容杰在与易少寒公式化握手时,突然别具深意地说出这样一句来。

当时的易少寒并未多想,只道他是指HA与MR国际合作,对于未来发展是大有助益的。

直至后来发生那连串变化,他方才明白慕容杰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包含了怎样的深意。

“慕容总经理,也请相信我易少寒,在不久的将来,我的HA必然会是A市发展最为迅速的外籍集团,没有之一。”

易少寒收起合同,薄唇上弯着自信孤傲的笑弧,紧了紧与慕容杰交握的手。

两人并肩走出“染”会所专供贵宾洽谈公事的商务包间,来到走廊尽头准备搭乘电梯,却在电梯门开启时,与里面的站着的一男一女目光相撞的刹那,四个人齐齐愕然怔住。

选择在“染”谈判,易少寒着实是怀了些私心的。

但目的无非是借“染”老板与慕容娇的关系,把他与慕容杰有所交集的事透露给她知道,以便更加离间他们表兄妹的感情,以稳固他与MR国际的合作关系。

他甚至也曾想到,可能有一定的机率会在这里遇到慕容娇,但却从未曾想到,彼时陪在慕容娇身边站的人竟然会是华泽涵!

或许真是天意,注定了冤家路窄……

“真巧,表妹与华总裁,也是到这里来洽谈公务的吗?”

五官深邃笑容迷人的慕容杰,最先打破沉默,那般从容自然的模样,好像丝毫未注意到气氛的尴尬。

“表哥真会说笑,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处理公务的机会啊?”

相比于没有血缘关系的这位混血表哥,慕容娇支起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但这却并非因为慕容杰。

而是……

“想不到,表弟竟然会与慕容小姐在一起,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呵。”

微扬起一边嘴角的易少寒语带调侃轻嘲,面色却冷得足以冰封百里,目光更是宛若淬了毒的冰刀般,直直飞向同样对他怒目而视的华泽涵。

“表弟?哼,现在又没有外人在场,哥哥你何必再装糊涂呢?”

早已不见往日温润儒雅的华泽涵,同样是字字尖锐如利刃,一声咬牙切齿的“哥哥”,更是叫得怨毒无比。

“我妈妈说了,纵然你妈妈不可能进华家的门,但你终究是我爸爸的新生骨肉。所以,你妈妈和你虽然可能永远都无法名正言顺,但至少你还是可以被允许进入华家的。我爸爸不是已经邀请过你进入‘欧华’了吗?你为什么拒绝?是怕自己能力不足,与我共事后会被比下去,丢了脸面吗?还是说,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个野种,根本不配进入欧华?”

过去的华泽涵何其温文尔雅,与人说话时何曾如此咄咄逼人过?

纵然是在争抢他此生最爱的女孩时,他也未曾与当时的表哥,说过如此毒辣尖锐的话语。

看来仇恨,当真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

哪怕,这个人深谙心理学,曾经开导许多人解开心结过,却终究难以解开自己的心结。

“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个蛇蝎心肠的母亲一样,把华茂春和欧华集团当宝贝,生怕别人抢了去吗?”

自鼻腔里挤出声冷哼,易少寒微微眯起的凤目,霎时寒光大盛。

他原还想着如何报复欧、华两家为好,现在华泽涵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挑衅”,他何不再来个顺水推舟呢?

“华泽涵,挑衅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我拒绝进欧华只是因为不屑。但是如果你那么想要跟我较量一番的话,爷我倒也不介意陪你玩玩儿。对了,你父亲还力邀我搬到你们家里去住呢,如果你不怕看到我与隐儿浓情蜜意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多些机会刺激你。”

若论起毒舌来,易少寒至少要比还未完全走出“象牙塔”的华泽涵,高出好几个段位。

相比于进入欧华集团工作,易少寒觉得华茂春提出的让他认祖归宗显然更为荒唐,但如今用来刺激欧婉春的儿子,倒是事半功倍。

“就算你有脸踏进华家,以小隐的性子也不可能陪你一起疯!”

目眦欲裂的华泽涵,对聂隐还是自认十分了解的,断不信她会为了这个男人,便转了性子再去亲身面对那些豪门恩怨。

当初若不是因为她母亲聂岚的死,以聂隐那么清冷淡泊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去算计顾建华他们?

如今无论谁进入华家,都不得不面对自易诚七十大寿后,便从未停息过的“战火”。

而这一切,全都败欧婉秋和易少寒这个巷子所赐!

“哼,过去或许是你比较了解隐儿,但是现在……多说无益,咱们走着瞧吧!”

正巧另一台电梯也已经抵达,看了眼同样不想与里面那对男女同乘一台电梯的慕容杰,易少寒傲然若帝王般走向旁边空置的电梯。

“等一下!”

不想慕容娇却忍不住追了出来,白到没有血色的细嫩手掌,紧紧扒住了刚刚要合起的电梯门。

“少寒,我……你真的再也不能原谅我了吗?我并不是要害你啊,我只是……少寒,我现在知道错了,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对于在MR国际的职务,慕容娇其实并没有多太意,生气的也只是自己机关算尽,却还是没能斗过那个姓聂的贱女人。

MR国际她可以不要,甚至连慕容大小姐的脸面她也可以丢到一边!

只求,她全心痴恋着的这个男人,肯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与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说起来慕容娇会与华泽涵出现在一起,其实见面的目的也与易少寒拉拢慕容杰异曲同工,都因为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两人所商谈的也无非是如何拆散另外那对,好成全他们各自的执着。

而此时,曾经无比傲娇自负的慕容娇,当着三个男人的面已然哭成了泪人,只差没跪在易少寒脚前乞求了。

她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脸面?

自从因一时义愤冲动,在易诚七十大寿上将易少寒的身世真相揭发出来,她就已然后悔不迭,再加上之后易少寒多方算计施压让她在MR国际无法立足不说,连像Bloom美容会所那些自己的“小生意”都未能幸免。

是的,她当下看似无比情真意切的“表白”,实则并不单纯仅是因为自己的感情。

她向来知道自己爱的男人,这个撒旦般的男人是冷酷心狠的,但过去因为她有着慕容傲妹妹的“免死金牌”,从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身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可怕手段。

可是任性妥为的她,终究还是触到了他的底线,尝到了自己亲自种下的苦果。

哥哥曾经警告她不要惹到易少寒的话,如今想来分外真切清晰,可惜她已经来不及阻止已经发生的一切。

“少寒,就当我求求你,你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原谅我吧。”

慕容娇哭得有些虚脱,伸手想要去拉易少寒的手臂,却被他毫不掩饰厌恶地躲闪开去。

尽管她现在连亲昵地叫他“寒哥哥”都不敢了,但被他如此嫌恶地躲避,左边胸口下方是不由得一阵锥心剧痛。

“你是慕容傲的妹妹,我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顶多只是代你哥哥教训教训你而已。若你只是惹到我,我其实并不会如何在意,哪怕是身世真相的事情,说起来也并不能把错都怪到你头上,因为那些本就是事实,你不查出来也早晚会被别人查出来。因为纸,永远包不住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从未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凄惨的慕容娇,易少寒纵然再如何心狠,也终究忍不住为这曾经视若亲妹妹般看待的女人,幽幽暗自长叹一声。

被慕容司令等人捧在手心上长大,慕容娇会被宠坏是再自然不过的。

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这个被宠坏的丫头只是惹到他,无论是看在慕容傲的面子上,还是他自己的心思,都不会当真怪罪她什么,因为知道她只是任性娇惯了些而已,本持原是不坏的。

可是,她偏偏触到他的底线,害得他的隐姑娘险些……

“如果你真的知错了,就去跟聂隐道歉吧。如果她肯原谅你,我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责怪你的了。”

说完这句,易少寒再不留情地拂开她拦在电梯门上的手,坚定地按下关门键。

眼睁睁看着深烙在深中的那张俊颜,缓缓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后,慕容娇终于再也站立不住地跌坐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曾经以为之前遭受的种种,已经是她二十四年来最痛苦的事,但今天她方才发觉,就算失去一切,都不敌彻底失去易少寒更痛苦!

他,就此跟她只能是陌路了吧?

不知何时也走出另一台电梯的华泽涵,默默垂首看着绝望瘫坐的慕容娇,因连日消瘦而倍显棱角分明的俊颜上,如石化了般没有半点表情,惟有眼底深处暗淡闪烁的星点水光,泄露出些许真实情绪。

看着失去往日光彩活力的慕容娇,他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般。

那种绝望极致的痛,不曾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

因此他忽然觉得,或许日后他在这世上惟一的“知己”,便会是与他经历过同样痛苦的慕容娇吧。

不同于这边静止般的沉默,搭乘电话下楼出了“染”会馆大门与慕容杰道别后,易少寒马不停蹄地又驾车去往倾城国际。

早上出门时他就跟聂隐约好了,今天要亲自去接她下班。

彼时的聂隐,却已然忙得忘记这个约定,因在摄影棚里如痴如醉地看着偶像男神维克托,为“倾城”旗下的地产项目,拍摄新一季广告宣传照。

为了尽快熟悉公司,聂隐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已经换了两、三个部。

当听说MR国际麾下的维克托要来拍照,第一次因私心而转到了企宣布,并且如愿混进了摄影现场帮忙。

“哟,原来聂小姐竟然在‘倾城’高就啊,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呢。”

由于维克托是“MR娱乐”一哥,因此刚晋升为总经理的甘思妮,为表郑重亲自过来监看拍摄进度,不想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位“冤家路窄”。

“甘……总?你好。”

聂隐瞥了眼她胸前工作证,这才明白原本是MR国际HR部门经理的甘思妮,怎么会出现在倾城,原来是人家已经调任高升了。

“不知聂小姐在‘倾城’是什么职务?以后没准儿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虽然上一次初见的相亲宴上,甘思妮最后落了个灰头土脸,但当下看着这个顶多只是个普通员工的小丫头,身居高位的她立时又找回风头。

“呃,我只是个跑腿的,刚调到企宣部,还没有固定的职位。”

向来不太在意这些的聂隐,实话实说,在看到甘思妮明显又高傲得意了几分的表情,也只报以一笑。

若是跟这种人过多计较的话,只会平白拉低了她的人格。

而且若不是有大恩怨,以聂隐的本质而言,并不喜欢抢风头惹麻烦,因此之后再面对甘思妮明里暗里的嘲讽,也都只是装傻地含糊应过。

直到场中的拍摄暂时靠一段落,维克托大步向这边走过来,甘思妮方才止住话头,转而露出风情万种地笑迎上前去。

虽说保持暧昧的情人不少,但面对像维克托这样要样貌、身份、财富什么都不缺的完美男人,对外仍宣称单身的甘思妮,哪里会放过示好放电的机会呢?

若钓到这枚金龟婿,她就真的能在所有人面前扬眉吐气了!

“维克托,真是辛苦你了,等会拍摄结束,我一定请你去易公馆好好吃顿大餐!”

甘思妮飞扬的眉眼间满是风情,妆点着精致美甲的纤纤玉手,若有似无地滑过维克托雄壮厚实的胸膛,落在他包裹着薄薄衬衫的肩头。

掌下感受到的肌肉纠结,立时让甘总的表情愈加柔媚。

“多谢,不必麻烦。”

可惜维克托却只是客气地拒绝,然后侧身不着痕迹地离开了甘思妮的“魔掌”,目光闪亮如星地看向因偶像突然靠近,而有些呆掉的聂隐。

“你好,我是维克托,请问等会儿拍摄结束,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你共进晚餐?”

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戏剧化,别说被偶像邀约的聂隐傻了眼,刚刚示好被忽略的甘思妮,更是惊讶到目眦欲裂。

她这样完美的超级大美女,到底哪里比不过这个看上去,好像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女生了?

“为,为什么?”

聂隐险些就要听从本能地点头答应,可是瞬间流星般掠过脑海的那张撒旦脸,让她硬生生问出这无比呆傻的三个字。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请不要担心,我真的只是想跟你吃顿饭,聊聊天而已。你应该才二十岁左右吧?如果我当年……呵呵,如果我有女儿的话,只怕也就你这个年纪了,所以我对你并没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只道这小丫头误会了自己的用意,维克托赶忙斟酌着字眼解释。

早在之前《旧梦》的首映上,初见聂隐的他便发现她像极了自己年少时的挚爱,尤其那天她的穿着打扮,更是几乎与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少女一般无二。

可惜那天他诸事缠身,又有那么多影迷对他围追堵截着,等到他终于得以抽身时,电影院内外早已没了她的清丽倩影。

直到今天在倾城国际总部的摄影棚里,再次见到她,他激动得险些丢下所有工作与她单独去个地方,好好聊一聊,问一问她是否真的跟那个他执念至今的少女有关。

“故人?”

闻言,聂隐在观看《旧梦》时曾浮现过的一种奇异感觉,再次毫无预兆地漫上心头。

“是的,总之三言两句有些说不清楚,所以我才希望你能与我共进晚餐,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时间与你沟通了。”

久经大场面历练的国际影帝维克托,此时等待面前女孩应答时,竟然露出少年般的期待与紧张,让旁观的众人不禁以为自己花了眼。

当然,也有好一部分人,正以诡异中透着嫉恨的视线,注意着聂隐的反应。

这丫头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啊?竟然能得到全民男神的青睐?

“我……”

虽说已经不止一次遇过其他男士,以类似的方式邀约自己,但聂隐莫名就相信维克托所说的都是真的,并且竟然怎么样也无法吐出拒绝的话语来。

“不好意思,她今晚已经与我有约,怕是不能答应阁下的邀请了。”

就在聂隐左右为难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足以将整个摄影报温度拉低到零点的冰冷寒冽,代她作出回应。

霎时,周围那些原本齐齐瞩目在维克托与聂隐身上的视线,齐齐转移到刚刚走进来的男人身上,难以置信的抽气声随即接二连三的响起。

虽说论起名气,易少寒怕是不如蜚声国际的影帝级巨星维克托,但若论起在A市乃至整个商界里他在众人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会逊色于这位艺人。

“易,易总?您怎么会在这里?你好,我是MR娱乐的总经理甘思妮,真的很高兴能在这里与您碰面……”

甘思妮对于这位昔日的易氏集团首席总裁,可谓是仰慕已久,甚至于在她的“金龟婿名单”中,被传已有女友的他仍高居在第一名。

可惜她却一直没有与他近距离会面过,也就难怪在这摄影棚里突然见到他,向来口舌如簧的人工美女,会激动到有些口吃了。

“忙完了吗?可以下班了吗?”

易少寒却干脆看都不看那花痴的人工美女,面对维克托时还刀锋般凌厉的目光,转向聂隐时却瞬间温柔彻骨,迷煞旁观的一众女性。

“你怎么跑上来了?等这边拍完我差不多就可以下班了。”

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高调现身,聂隐努力忽略着身后那一道道让她如芒在背的视线,难掩羞赧与一丝娇嗔怨怪地低声回应着,还不忘偷偷白了腹黑撒旦男一眼。

他分明是故意的,这下必然要害得她成为所有女性的公敌了!

真是的,她真想送他一万只羊驼来表达怨念!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好像完全没有看到隐姑娘的小白眼儿,以及那小眼神儿里传递出的浓浓怨念,易少寒的笑容俊美绝艳得愈加人神共愤,还特意宠溺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提早到达的易少寒,原只想给隐姑娘一个惊喜,哪曾想到刚找到摄影门口,就见到她视为偶像男神的老家伙,正“勾引”他女人。

若换作别人倒也罢了,他易少寒虽然霸道,但并不是个没自信的人。

就好像之前也曾觊觎过隐姑娘的那些毛头小子们,他便完全不放在眼里,一来是自信,二来也是相信自家妞儿不会愚蠢到会因为那些样样不如他的家伙,就离开自己。

可是维克托却不同,那可是她曾经在他面前都提到过,是她自年少时就开始“迷恋”的偶像啊!

哎,他现在真有些怨念自己的眼光太好,选定的女人竟然连这种见惯美色的万人迷男人都会感兴趣,让他如何安心继续把这小祸害“放养”在外面呢?

现在这世道,狼多肉少啊!

“易总,你好。我想你真的误会了,我并不是对你的女朋友有所觊觎,我真的只是想跟她聊一些往事,想向她确认一些事情。”

旁观半晌的维克托,已经大概捋清了他们的关系,而对于易少寒他更不陌生,早在美国时就曾经在各种宴会上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冒昧地加入你们的晚餐?”

注视着维克托碧蓝眼底的真诚好半晌,易少寒方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若论私心,他绝对不想这老男人与自家女人再有任何过多接触,可是一来看他着实真诚,二来也是想着如果这次拒绝,难保下次他不会再偷偷邀约隐姑娘,等到那时候他只会更加被动不是?

所以,与其这次拒绝他又失了自己的脸面,倒不如当着众人的面大方答应,还能名正言顺地“监视”他要与自家女人说什么。

摄影棚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诡谲,聂隐心里清楚,纵然她现在是顾文轩女儿的事还没被曝光,但今天被易少寒这么一闹,甚至都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她是易大少女朋友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公司了!

思及此后要因此面对的麻烦,聂隐不由得幽怨地瞪了闲适从容的撒旦男一眼,哀悼着自己在公司里的平静生活,要就此被彻底打破喽。

多了易少寒在旁等着,再加上维克托又心急于与聂隐聊些事情,因此之后的拍摄进度异常迅速,还没到预定的时间就已经搞定收工。

聂隐见还没到下班时间,还想着回企宣部继续工作一会儿,可是部门经理可不是傻子,当即陪着笑,叠声说剩下的工作自然有人会去做,让她赶紧陪着两位他平时想巴结都巴结不到的“贵客”吃饭去。

同样的一张脸,平时在下属面前时何其趾高气昂,如今却满是讨好。

部门经理太过明显的讨好表情,直看得聂隐浑身发寒,也不再多作推辞,乖乖跟着撒旦男和偶像男神离开公司。

虽然多了个不速之客,但易少寒还是照计划开车去往“帝豪”,只不过在车上时打了个电话,把原定的两人烛光晚餐,换成三人份的商务宴请模式。

帝豪六星级酒店,是A市唯一可以与“易公馆”比肩媲美的,因此易少寒才会以HA集团名义将之收购。

HA想要在A市站稳脚跟,与易氏、欧华等几大集团竞争是不可避免的。

因此,他会借华泽涵的挑衅答应进入华茂春的公司,除了要伺机报复,也有从事业发展上作出的考虑。

极尽奢华的帝豪餐厅内,数百平米的金色大厅里,竟然空无一人。

并非生意不景气,而是新晋老板预留下了这整层餐厅,只为与佳人共度浪漫一夜。

可惜他为补偿前些日子对聂隐的疏忽冷落,所作出的精心安排,最终还是被半路杀出来的维克托给破坏了。

餐桌上鲜嫩欲滴的香槟玫瑰还在,但暧昧的烛光晚餐已经被换成寻常商务宴请的布置,原本候在旁边的小提琴等乐手,也都纷纷退回到表演区域里,作寻常演奏。

维克托身为国际影帝,想必已然见惯了这般清场只留他们一桌的场面,并没有多作留意,刚刚坐定便将难掩急切的视线投向聂隐。

“偶像,你要问我的事情,该不会与你最近的新片有关吧?”

不待男神开口,早已经预感到什么的聂隐,目光暗含紧张地主动打破沉默。

“看来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你,是聂岚的女儿吧?”

见她如此坦诚直接,维克托也不再矫情绕圈子,直接问出心中困扰已久的问题。

从见到隐姑娘的第一眼的瞬间,他脑海中同步划过的便是聂岚当年还身在大学校园时的模样。

“是,难道你与我母亲认识?”

自己心中早有所悟却不敢深想的猜疑,眼看着就要被当事人亲口揭开,聂隐表面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可是交叠在大腿上的双手,却将餐巾攥得皱成一团。

“哎……正如你所说,这事的确与《旧梦》有些关联。你也已经看过那部电影了,虽说难免要经过些艺术手段的处理,但故事的构架却是真的。那位让我第一次尝到爱一个女人是何滋味的女主角原型,就是你的母亲——聂岚。”

维克托语带沧桑的话语一出,莫说是与之密切相关的聂隐,就连始终沉默的易少寒,都微微变色。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故人之女”,维克托幽幽长叹一声,执起装着餐前开胃酒的高脚杯,先抿了一口润喉。

其实维克托与聂岚的故事并不复杂,就是极简单的大学同校的多金校草学长,追求新晋校花学妹的老套故事。

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校花学妹已然有了心爱之人,对他这位被其他女生视为神样存在的校草学长,根本不屑一顾。

直到校花学妹发现自己怀了男友的孩子,方才第一次主动找到他帮忙。

可是也只有这一次而已,事成后,校花学妹请他吃了顿饭答谢,而后便彻底离开了他的世界。

再之后也像电影中的桥段一样,维克托毕业后便跟随父母移民去了澳洲,但他始终对聂岚念念不忘,哪怕身在异国他乡也还是动用各种关系,远隔重洋地关注着她的情况。

因此,他知道她毅然辍学,辛苦的十月怀胎后,生下了一个女儿;他知道她成为单亲妈妈的生活虽不易,但有易氏集团的董事长暗中帮助着;他知道她始终没能放下那个已经宣告分手的男朋友,甚至因此加重了她的抑郁症。

他还知道她是故意将聂隐送入了顾建华为校长的育英小学,让她和顾文轩的女儿,与他和易雅的儿女同校……

精致的中西合璧式的美味佳肴都已然摆上桌,可是相对遥遥围坐的三人,却都没有开动的心思。

聂隐眼底已然蓄满泪水,她不曾想到,母亲在生下她、养大她、送她入学时,竟然同时怀着那么多复杂辛酸的其他心思。

她得是有多爱父亲啊,哪怕不堪顾家的施压而被迫选择对现实妥协,却还是坚持独自生下他们的孩子……

“我猜,当初聂岚会答应顾家人的要求离开顾文轩,除了为他的前途着想,应该也是怕顾家会容不得她生下你,所以宁愿选择独自的、秘密地生下你。”

对于心中永远的“女神”,维克托至今回忆起来,仍只有无限的仰慕。

“我一直知道,她是真的很爱顾文轩,而且只怕她这一生也只爱过这个男人。可是,身为母亲,她更爱你吧。她是为了能够保全你,才会妥协,才会狠下心来利用我骗了顾文轩,只为了能平平安安地把你生下来。”

说话间,维克托看向聂隐的目光中,满是类似父爱之情的柔光。

凝视许久后,恍惚间又好像已然透过眼前的少女,看到了当年的聂岚……

就算明知道她根本不爱自己,就算知道她甚至有些心理精神上的疾病,就算知道她为别的男人生下了女儿,但却依然改变不了她在他心中所留下的完美印象。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待聂隐回应,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然颤巍巍地斜插了进来。

顾文轩听说易少寒来了“倾城”,接了聂隐与维克托一起离开,隐约意识到可能会有什么事情,便匆匆跟了过来。

自从挑选地产项目代言人起,对娱乐明星原本关注不多的顾文轩便发现,维克托便是当年聂岚与他提出分手时,指为“新欢”的那位学长。

虽说过去二十几年的时间,维克托从外形到气质都有了比较大的转变,但他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原本他就想借这次维克托到A市来拍摄宣传照、广告的机会,找他好好问问当年的事情,没想到女儿和未来女婿却抢先了他一步。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匆匆赶到帝豪的顾文轩,亲耳听到维克托的陈述后,还是情绪激荡得几近失控。

原来,聂岚真的是因为顾家的压力,因为太过爱他和他们的孩子,才会跟他提出分手。

原来,哪怕已经独自生下女儿,她却还是在暗中关注着他,看着表面上他与妻子易雅的感情日渐变好,心中不痛快才会故意把聂隐送到育英小学。

原来,无论是她的惨烈结局,还是女儿的痛苦遭遇,真正的罪魁祸首都是他这个未尽到爱人、父亲责任的蠢货!

“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隐匆匆抹了把脸颊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起身便去扶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父亲。

不过易少寒更快了她一步,先行扶住了顾文轩,缓缓安置到餐椅上安坐。

“顾文轩,这些事如果你当年肯去查,一切便不会是今天的结果。可是你没有,因为聂岚跟你提出分手,伤到了你可笑的自尊,所以你根本没有去想这其中有多少的疑点与漏洞。甚至于,她的孩子还没到预产期呢,你就已然急急地娶了别的女人。”

对于这位自己昔日梦中情人所深爱的男人,也是最后伤她最深的男人,维克托不是没有嫉妒和恨意的。

因此,他当初会答应倾城国际的邀约出任代言人,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要再会一会如今已然功成名就的顾文轩。

“是,都是我的错,我不配聂岚用生命爱着我……”

此时的顾文轩,觉得自己犹如千古罪人般,不仅对于维克托尖锐的批评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被骂得越凶,他心里才会越好过些。

尽管他早就已然分析出聂岚当年还是爱自己的,但亲耳听到真相,对他的打击还是大到元超预估。

曾经爱的那样炽烈的人,却只因一个小小的设计,便就此劳燕分飞地错过一生。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平日里的顾文轩是个无论于公于私,做起事来都十分谨慎稳妥的人。

除了年少时因为坚持梦想和爱情,曾做过些比较出格的事外,成熟后的他向来步步为营从未有过任何大的闪失。

可以说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他几乎没有过任何自觉后悔的事,惟独除去当年少年意气之下答应与聂岚分手,然后就听从父母安排地直接娶了易雅……

不过,并非是易雅不够好,只是他根本未曾真正放下过初恋的聂岚。

所以对于易雅,顾文轩过去在夫妻生活中极力维持表面平和甚至偶尔公开秀秀恩爱,更多的只是因为对妻子的愧疚,无法用心爱去她的愧疚。

直至听闻到聂岚的死讯后,他才开始说服自己彻底死心,正视易雅对他历久弥深的爱,努力做好一个称职的丈夫,不再以事业繁忙为借口过于疏忽家庭。

可是维克托一席话,无疑再次将他苦心筑起的堡垒,给硬生生地彻底击碎。

聂岚曾为他忍下那么多的委屈,曾为他吃过那么多的苦痛,甚至最后还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孩子,而死在了他父亲所管辖的学校里!

这一切的一切,要他如何去面对?

原本聂隐在听完关于母亲和维克托的故事后,还想要追问一下《旧梦》中的另一位女主角的原型是谁,可是如今顾文轩突然出现,又是副倍受打击濒临崩溃的样子,她霎时没了八卦的心思。

公公一个眼神交流,易少寒便主动代她提出提前结束晚餐,向维克托礼貌地先行告退,然后把完全失了神智的未来岳父,先行接去故里安置。

这个样子的顾文轩自是不好直接送回顾家,万一他在神智恍惚之下,与易雅又说了些什么不经大脑的话,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在公司已经忙碌了一整天,晚餐又根本没吃,待折腾回故里再把顾文轩安置好后,聂隐累得几近虚脱。

易少寒知道她累,而且当下的情况应该是心神俱疲,所以主动抱了她去浴室,亲手为她去一身疲惫。

“你说以后,我们会不会也因为什么误会,就选择离开彼此,劳燕分飞了?”

本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泡在散着精油芬芳的温热浴缸里,枕着自家男人厚实温暖的胸膛,聂隐忽然便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真的有些怕,如今看来父亲与母亲当年也是相爱至深的,可最终却还是逃不开残酷的现实。

“傻丫头,我不是顾文轩,你也不是聂岚。而且,我现在根本已经没有任何家族压力了,你还担心什么呢?如果你也怀了我的孩子,生下来便好了,反正我们早晚要结婚,你早晚要给我生孩子的,不是吗?”

易少寒闷笑一声,倒是说得很是理所当然,惹得隐姑娘绯红着脸蛋,边嘟囔着“谁要给你生孩子”,边出拳狠锤了他几下。

两人就此笑闹成一团,先前因上一辈的情感纠葛问题而弄得有些压抑的气氛,霎时转为无限旖旎。

“哼,小野猫,不给我生你要给谁生?我告诉你,可别跟我玩什么矫情、分手那套,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放过你,记住了没?”

抱紧怀中爱到心尖上的温香软玉,易少寒半玩笑半认真地发出警告。

“你真是越来越霸道,越来越厚颜无……”

斗嘴的话不及说完,聂隐忽然觉得胃中一阵翻搅反酸,赶忙捂住嘴挣扎着起身,冲到马桶前便干呕起来。

见她脸色从诱人的红润突然转为苍白如纸,易少寒立即没了调笑逗弄的心思,紧跟着便跨出浴缸追了上去,边帮她顺着后背,边心肝宝贝地关切安慰着。

由于晚上没有吃饭,所以聂隐并没有对这次的恶心干呕多作他想,待胃里舒服些,便撒娇让易少寒去为她弄夜宵吃。

腿伤如今已然彻底痊愈的易少寒,刚刚见她吐时就已经心疼的不行,听她说要吃东西,当即便亲自去跑去准备。

看着对自己如此在意,如此宠溺宝贝的男人,聂隐都觉得自己之前的顾虑太过矫情。

是啊,正如撒旦男所说那般,他不是顾文轩她也不是聂岚,纵然他们要面对的问题可能不比父母少,但是她相信他们一定能够一起走到最后。

无论未来会遇到多少阻碍,他们一定都可以携手解决,一起“通关”到底!

第二天清早,已经冷静下来的顾文轩,虽然看上去仍有些疲乏阴郁,但至少已经没有前一晚的情绪激动难平。

恰逢周末,在故里吃过早餐后,聂隐便提出要跟顾文轩回去,看看久违的易雅。

当下让易少寒去面对易雅着实有些尴尬,所以她便想自己跟父亲回去,主要目的当然还是怕他因为与母亲有关的旧事,而一时冲动地做出什么不冷静的举动来。

“不用,改天再去吧,小雅最近实在主忙,今天即便周末也要去加班的。”

顾文轩整个人好像一夜之间就瘦了一圈似的,纵然声音与表情都已经恢复平静状态,但身上原本的儒雅之气,却明显被阴郁沉闷吞噬掉了大半。

“难得周休,你还是好好陪陪少寒吧。有我跟你母亲的前车之鉴,我看你们若觉得感情稳定了,还是尽早把婚事办了的好。”

心中虽还有些发乱,但顾文轩毕竟已过不惑之年,心知女儿是为自己担心,自是更加坚定地不让自己再重蹈覆辙,也不能让女儿再有机会犯下同样的错。

“岳父大人放心,我已经将结婚的事提上日程,最晚也就在隐儿大学毕业那年,我一定已经把HA送上正轨,到时候定会为她办一场世纪婚礼。”

易少寒很是从容地接下未来岳父的话茬,那般镇定延期,显然关于正式迎娶聂隐的事,他早就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同样城府深沉的顾文轩满意地点点头,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如果这小子不是个靠谱的人,精明如他倾城董事长,又怎么会反宝贝女儿交给他呢?

可是对聂隐而言,撒旦男这席话却如春雷乍想,震得得怔忡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随即便是层层叠叠的浓郁甜蜜暖意,自她心房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这便是幸福的滋味吧?

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聂隐微红着娇嫩清丽的青春脸庞,主动牵起了易少寒那修长好看的大手。

虽没有用言语表达出自己的欣慰、惊喜与心满意足地感激之情,可是向来被动的她这样主动示好的亲昵动作,却更加打动易少寒的心。

此生,他断不会让他们有分飞的一天!

由于聂隐是易少寒女友的事情已然曝光,有心之人自然也就不难顺藤摸瓜,查出她就是倾城国际创始人、董事长兼总裁顾文轩,之前被媒体披露而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位“私生女”。

因此,顾文轩索性不再让聂隐在基层体验,直接调她做起总裁助理来。

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公司的基本情况聂隐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她若以后都留在倾城国际,自然总要接替父亲的工作。

所以她也没再推脱,顺从安排地以寻常新人完全无法想像的晋升迅速,直接从实习员工变成总裁特助。

不过真正考验聂隐的却并非全新的工作挑战,而是易少寒跟她公布的最新决定。

“什么?你要去欧华集团?还要到华家去住一段时间?”

尽管撒旦男已经跟她解释过真正目的,而聂隐自己也能明白他这们做的某些必要性,可是她仍然有些难以接受。

“我知道你可能会有些无法接受,但我向你保证,我在欧华的时间不会太久,达到目的后我便会就此与他们划清界线。”

都言郎心似铁,易少寒的心向来尤其冷硬,除了少数在意的人,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华茂春虽是他血缘上的父亲,可是他却从未想过要认同,若不是为了报复做了太多恶事的欧婉春,他绝计不会想与欧华集团或华家再有什么牵扯。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

尽管他并没有开口,但是聂隐却主动提了出来。

既然已经决定两人要携手一生,自然任何困难都要共同面对。

她何尝不知他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气,才会选择如此费心费力的方式对付欧华,因此她怎么能让他孤军作战呢?

纵然想到要面对华泽涵,她心中会纠结到微微发疼,可是毕竟易少寒对她才是最重要的人。

既然已经负了那个温润男子,便负到底,让他对自己彻底死心了也好。

易少寒略觉惊讶地凝视了隐姑娘许久,骤然发现,他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欧华集团创始人欧振兴与华泰安,是年少相识的异姓兄弟。

因此在两人创业成功后,便选了同样的地方兴建老宅,以便功成身退后还能相伴晚年。

两位先辈虽都已经相继离世,但身为华泰安的独子,华茂春依然留住在老宅里。而相邻仅一道花园栅栏相隔的欧家老宅里,则住着他的岳父大人——欧振强,欧华集团的副董事长,欧振兴之弟。

尽管之前易诚七十大寿上那场闹剧,已经在几大世家中传得沸沸扬扬,欧振强也找这个耽误了他两个宝贝女儿的女婿谈过几次话,可几代人之间的纠葛终究难以轻易解开。

更主要的是,重要当事人之一的欧婉春,死活不肯与华茂春离婚离开华家。

这些事情,聂隐早已来之前就听易少寒简单说明过,可是心理建设得再如何坚固,面对现实情况,仍难免心生忐忑。

“想不到,你们还真有脸搬起来!”

站在暗红色的实木楼梯上,一身雍容贵妇装扮的欧婉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站在厅堂里的一对眼中盯肉中刺。

让她嫉恨了大半辈子的姐姐,终于被打击得万念俱灰,据说已然选择放下一切遁入空门。

可是还没给她机会好好庆贺高兴一番,再刺激刺激让她由深爱而转为深恨的丈夫,这两个小孽种竟然又马马地跑来碍她的眼,让她如何不气恼?

“像华夫人这样恶贯满盈的人,都还有脸锦衣玉食地活着,我们又有什么可顾家的?”

易少寒虽身处低位,但帝王亲临般的气势却丝毫不输高站于楼梯上的欧姓贵妇,一边嘴角勾起的阴鸷冷笑,更是让整个华家老宅都温度骤降至冰点。

“你……”

被晚辈如此抢白,且当着众华家上下的面指责“恶贯满盈”,欧婉春再好的演技也不由得气青了脸。

“妈,您别在这里动气,这都是爸的意思。”

华泽涵声音低沉地劝阻着母亲,目光却仿佛不由自主地始终绕着聂隐打转。

想不到她真的来了,不过他仍然坚信,并非是他不够了解她,而是易少寒对她而言,已然越来越重要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看似冷漠坞,实则为了心中在意的人,可以付出所有甚至放弃一切!

正因如此,他才会鬼迷心窍地守了她十年,哪怕她如今名花有主,仍无法释怀。

“楼上已经给你们收拾出了房间,你们先上去休息吧,等会晚餐时我会派人再去叫你们下来。”

华茂春心里当真喜欢他与此生挚爱女人所生的儿子,可是华家的脸面他也不能不顾,所以只能尽力避免本就已鸡犬不宁的家里,少发生些冲突和不快。

“爸,既然人都齐了,不如晚上我让我女朋友也过来吃饭吧,算是正式见见咱们家里人。”

好像完全不在意同父异母的哥哥住进来似的,华泽涵在聂隐被易少寒揽在怀里自身边擦肩而过地上楼时,突然如此提议。

“女朋友?”

之前并没听说儿子交了什么新女朋友的华茂春,不由得眉心轻蹙,可当下显然容不得他多问什么,只得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只盼望这个向来稳重乖巧的儿子,不要再给自己和家里添乱。

由华茂春安排在华家老宅里的房间,自然不会差,可是聂隐仍然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到晚餐时,她终于为自己自进门便觉得不好的预感,找到了原因。

心里正憋着劲儿的欧婉春自不必说了,从眼色到言语,无不带着尖锐的毒刺。

最让聂隐心里不舒服的,其实是以一副名媛淑女姿态端坐在华泽涵身边,妆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千金大小姐——慕容娇!

同样对此惊诧不已的还有华茂春,他当然清楚这位慕容司令的掌上明珠是何身份,也知道她曾经为了易少寒所做过的那些疯狂行径,所以才无法接受泽涵带回来的女朋友竟然会是她。

看来他果然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想让易少寒认祖归宗,显然不止是家族长辈和欧婉春这关难过。

“聂妹妹,听说你已经晋升为‘倾城’的总裁特助了?真是恭喜恭喜。哦,还有寒哥哥,才离开‘易氏’不久,就又成了‘欧华’的执行总裁,真是让我好生羡慕呢。不过我现在无事一身轻,又有泽涵陪着,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慕容娇的微笑简直无懈可击,好像上次一与易少寒见面时的尴尬,都只是场幻觉,她始终都是这般高贵优雅又得体美丽的名媛。

可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如今这声“寒哥哥”,已然与过去的柔声娇唤,截然不同。

对于慕容娇的话,偌大长方形餐桌上默默用餐的人,没有一个回应,而她似乎也没想等他们作出回应,便又继续仪态端雅地自说自话起来。

“对了,寒哥哥你最近把HA发展得这么迅速,哥哥他都很是惊讶呢。他说原本这公司只是你们在美国闲暇时,用来试手的实验品,后来发展得比较好也就继续留着。没想到,如今倒变成‘H’董事长大人的主业了,弄得我哥哥这个从来不曾过问,只吃分红的‘A’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关于HA,易少寒虽不再刻意隐瞒,但却还没有亲自向华茂春等人说明过。

因此慕容娇此言一出,席上众人霎时表情各异,但整齐的是都将目光投向了易少寒。

“傲可不是吃闲饭的人,就算当下看上去主要都是我在忙活,但等要用到他时,必然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件了。就像上次在‘染’会所救人,亦或是之后查到些关于雇佣‘止杀’的杀手,追杀我的这些事,可都全拜你哥哥帮忙。”

易少寒自然不是任人欺负的,对于慕容娇的话他并没有否认的意思,只是直指出与席上两位女士有关的事。

他的意思无非是在言明,他清楚知道是慕容娇联合林洛染设下了连环计,并最终险些害得聂隐被人糟蹋,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另外就是向欧婉春挑明,他知道是她雇佣了“止杀”的杀手,在去年那场商务宴请后来追杀他。

果然他这一席话,让相关的两个人齐齐脸色骤变,一时间都不再说话。

暗潮汹涌的餐桌上,终于暂时消停下来,除了不时的碗筷碰撞声,再没人打破过沉默。

如此食不言、寝不语的典范,若是偏爱国学的华泰安还健在,见家中有此情景,也不知是否会觉欣慰。

到华家的第一顿饭吃得着实压抑,不过依聂隐的性子,又有易少寒在帮照顾,她倒也没觉得有多么难熬,可是桌上精致的菜色却让她不太提得起兴致,尤其是比较油腻的肉菜,她竟是看着便觉得反胃不适,于是她的筷子便只在邻近的几道素菜里徘徊。

“小隐,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别再只挑青菜吃,多吃些肉补补吧。我知道你不爱吃红肉,我家厨师的这贵妃鸡,我记得你还是爱吃的,尝尝吧。”

华泽涵倒成了打破就餐沉默的第一个人,很是从容自然地夹了一筷子贵妃鸡便送到聂隐碗里,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运作般。

可是他这一举动,却霎时让餐桌上本就不轻松的气氛变得愈加诡异,尤其是易少寒身上无声散发出的寒气,在这初夏时节竟然骤冷得犹如隆冬。

莫说是在如今这般被众人围观的情况下,便是没有其他人在场,以现在两人的关系,聂隐也断不会吃华泽涵夹给自己的东西。

可是聂隐看碗中油乎乎的鸡肉块儿,嗅着那以前并不觉得难以接受的微辣肉香味道,刚想开口谢绝一番,却忽然反胃得无法自抑,倏地脸色一白站起身,捂着嘴便转身飞奔向一楼的卫生间。

其他人或许还对这突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先前就已经见聂隐无故呕吐过一次的易少寒,还有对此颇有些经验的欧婉春,都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理会其他人怎样,易少寒紧跟着便追随聂隐去了卫生间照看。

无论他的疑心是否成真,看着她呕得那样难受,把刚刚吃下的那点东西都吐了出来却还止不住地干呕,他便心疼得无以复加。

“哼,华茂春,看来你可能马上就要升级当爷爷了,恭喜啊。”

欧婉春如今在丈夫面前连掩饰都省了,整日里都以为难挤兑他为乐,根本不再有半点夫妻情分,但就是不肯与他离婚。

为了这个自年少起痴恋多年的男人,她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如今自不会让他好过。

所以她这番石破天惊的话里,自是只见嘲讽讥诮,不见任何欣喜恭贺之情。

她的丈夫虽要做爷爷了,但她却不是那个孩子的奶奶,这是何其可笑、讽刺的呀?

“妈,你说真的?”

华泽涵抢在父亲前面追问着母亲,让他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跟了别的男人是一回事,面对她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则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他过去的表哥,现在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到底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问伯母有什么用啊?当然是得去医院找医生看过才知道,也许人家只是恶心你给夹的东西呢?”

这回是抢了话的是慕容娇,虽说她答应“扮演”华泽涵的女朋友,但对这个男人毕竟没有真感情。

因此在她当下这般心情极为不爽的时候,便会忍不住话中带刺状若疯狗般“乱咬”一通,借刺伤别人以泄私愤。

不过华泽涵却并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理睬她的挑衅,只是目光异常冷厉地瞪了这位盟友一眼,随即便又将转为关切的视线移向卫生间方向。

“少寒哪,既然小孢不舒服,还是带她到医院看看吧。”

终于等到易少寒扶着有些脱力的聂隐出来,华茂春思量着谨慎开口。

一来他如今与这个儿子的关系都还没有搞好,很多话不方便多说;再则聂隐这次呕吐并不见得就一定是害喜,以他的立场也就只能这样建议了。

总不好直接问人家是不是怀孕了,要不要去妇幼医院看看吧?

“恩,我这就带她去医院。”

易少寒也没多说其他,自佣人手里接过外套和商务手包,拥着聂隐便准备出门。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离军总最近,不如就去军总吧,我陪你们一块儿去,有熟人比较方便。”

想不到慕容娇突然笑吟吟地也离席而出,主动提出要陪他们一起去医院。

若对他们之间关系不甚了解的人,只怕很难看出这其中有何不妥之处,但在场有哪个不知道内情?

因此这位千金娇小姐的表情与举动,落在他们眼里都成了别有居心。

“既然要去,不如我们大家都陪着一起去吧,反正现在这样,饭也必然吃不下去了。”

华泽涵易跟着开口,维护聂隐的意思着实太过明显,但是当下他也无所谓了,反正在场的人也没有不知道他心思所向的。

见此情状,华茂春也点头同意,只有欧婉春借口身体不适没有跟着凑热闹。

或者说她没那个承受力吧,很怕如果查出真的是聂隐怀孕,她会当场被气到发狂。

不仅自己的丈夫被欧婉秋抢去了一颗心,竟然连自己儿子心爱的女人都被姐姐的儿子给抢了去,如今甚至还可能已经怀上孩子,并且这孩子生下来便将是华茂春的“长子长孙”!

仅仅想到这里,她便胸口憋闷地气不打一处来,倒真是感觉不舒服了。

虽然对军总有些阴影,但聂隐也实在急着查清自己为何会呕吐,便没有反对,并且与其他人一样,心里隐隐已经猜到答案。

半路上易少寒给顾文轩打了通电话,无非是请未来岳父帮忙,安排那个可信任的同学给安排相关检查。

尽管答应就近到军总检查,但他可没忘记防备着慕容娇那位军区司令的千金。

一路加速度前行,分别搭载着聂隐与易少寒,以及华茂春、华泽涵与慕容娇的两辆车刚刚抵达,杨帆便已经带着妇产科的医生亲自迎了出来。

边向查检的科室走,医生边询问着情况,等到正式开始检查时已经基本预料到了结果。

“没错,聂小姐之前的恶心呕吐,的确是因为妊娠反应,也就是害喜产生的孕吐。恭喜你们,孩子已经差不多八周大了,初步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宝宝和孕妇都很健康,以后定期来做产检就可以了。”

为聂隐检查的是妇产科最负盛名的主任医师,很是慈祥的一位中年长者。

看出孕妇年纪还很小,且又是与杨医生认识的,便特意多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从饮食到心理健康等等,巨细靡遗地念叨了近半个小时才作罢。

另外,医生还不忘又多嘱咐仍有些回不过神的易少寒几句,尤其是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宜行房事的问题说得尤其郑重,因为他已然不止一次见过那些热血小年轻的,因为一时失控险些酿成后悔莫及的大祸。

直至走出军总大门,聂隐仍有些精神恍惚,自然也顾不上去留意其他几人的脸色。

面色最为难看的慕容娇没有再跟他们回华家,叫了司机过来接自己,匆匆向华茂春等人道别后便离开,眼底暗流激荡的寒光,几乎失控地喷薄而出。

除了易少寒,怕是就属华茂春在得知聂隐怀孕后是真心欢喜的了,正如欧婉春所说,因为这个孩子,他就要成为爷爷了!

于是还在回往华家老宅的车上时,他便开始打电话回去安排佣人等精心准备,俨然这位华家当家“老爷”,已经把聂隐当成了“少奶奶”看待,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也是那般顺理成章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易少寒亲自开车载着聂隐,但与来时不同的是,撒旦男的冰山脸上如今已然只余忘乎所以的傻笑。

“少寒,我肚子里,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吗?我真的要做妈妈了吗?”

小心翼翼地抬手抚上还很平坦的小腹,聂隐的表情有些虚妄,感觉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很不真实。

虽然他们还没有结婚,但且不说稍早前他们还曾因为聂岚而提到过孩子的话题,就算不能为此交流过,依现在聂隐对易少寒的了解,也不会担忧他对她怀孕的看法。

简单点说的话,就是她相信他不可能会不要他们的孩子。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料,抛去华泽涵、慕容娇这类“特殊人群”不谈,其他人果然都没有要打掉这个孩子的意思。

“如果你不放心,我明天再带你到更专业的妇幼医院去看看。”

易少寒当下因为太过兴奋,脑子明显比平时有些短路,转头看向聂隐时除了惯常的温柔如水,仍抑不住嘴角的傻笑弧度。

他真的太开心、太高兴、太激动了!

好像自记事时开始,他就没有这样欣喜若狂过,哪怕还小的时候,因为生长在易氏那样的豪门里,便难免少了孩子本应该有的童年。

可是今晚,习惯冷傲的冰山男,总算体会到那种心跳加速、热血沸腾的激动欢畅。

他最爱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这是何其振奋一件事啊?

“恩,其他我已经能感觉到他就在我的肚子里了,可是……”

刚刚清醒一些,聂隐的早孕期忧郁症便又开始发作,眉心微拧地看向易少寒。

“可是你不觉得他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吗?你现在这么忙,而我也刚刚要开始进入工作正轨,他却突然冒了出来……只怕要打乱很多事情的原定计划。”

没错,这孩子当真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尤其被发现时还是在波谲云诡的华家老宅,在最容易对其产生浓重恨意的几个人面前。

“医生说到三个月时就传开始显怀,还有孕妇的情绪容易起伏波动,吃饭什么的也都要特别注意才行。不如,我明天还是带你回故里住吧,这边的事你还是眼不见为净好。至于倾城国际那边,你如果还想继续工作,那么就继续,反正那边有父亲陪着你,应该不会有事。”

隐姑娘一席话倒是适时提醒了沉浸在甜蜜欣喜中的易少寒,他略略敛了神色,郑重思考起要如何适当调整计划。

犹豫半晌,聂隐下了好大决心般占了点头。

没错,现在孩子最重要,她还是不要去凑那个热闹了,就全交给撒旦男去处理吧。

“宝贝最乖了。”

趁着红灯的空档,易少寒无比宠溺地揽过聂隐,自她光洁的额头一路细碎吻密吻至娇嫩的樱唇。

嘴上虽霸道地攻城掠地着,但他落在她腰腹间的手,却不忘小心翼翼地慎之又慎着,生怕会伤到他们才刚刚八周大的小宝贝。

他坚信,这个孩子必将是终究他们过去一切阴暗忧郁的开始,必将是照亮他们未来幸福生活的小太阳!

死气沉沉的静,往往意味着暴风雨将至。

华家老宅里,已经收到聂隐怀孕消息的欧婉春,正面沉如水地端坐在灯火通明的一楼厅堂里。

华茂春前脚刚进门,便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当对上妻子微浮血丝的双眼时,竟感觉到阵阵凛冽戾气扑面而来。

知道这场风暴注定躲不过,华茂春在门口暗自长叹了一声,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家门。

“华茂春,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孩子?我断不会容他姓华的!”

从刚刚得知消息时的暴怒欲狂,到经历漫长等待渐渐冷静下来几分,欧婉春也没有兜圈子,劈头盖脸便直接质问。

自从把一切隐秘龌龊揭开来之后,她面对丈夫时,便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

以前她表面上是个好妻子、好母亲,暗地里却机关算尽地报复着所有憎恨的人,如今她已然不必再假装,可以把所有阴暗丑陋的真实想法,都坦白出来。

而且,理直气壮。

因为这是她最心爱的“好丈夫”,欠她的!

“婉春,婉秋现在都已经……你就不能放下往日恩怨吗?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也清楚我当初之所以会答应跟你结婚,完全是因为婉秋已经嫁给了易诚,而我……”

不待华茂春把话说完,再也坐不住的欧婉春已然自紫檀木沙发上跳起来,尖声打断了他的话。

“住口!姓华的,你竟然还有脸提结婚时的事?”

回忆起年少情窦初开时的自己,是何其对这个心里从不曾有过她的人爱慕成痴,欧婉春便悔恨郁结的几欲怄血!

“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怎么就会迷恋上你?怎么就会傻到,明知你只把我当成姐姐的替身,还是肯委曲求全地嫁给你?我真傻,以为自己只要一直爱你、以诚待人,总有一天会会打动你,会让你看到我的好进而淡忘姐姐,爱上我……”

越说越是悲愤,欧婉春赤红眦目中隐隐泛起点点泪光,但却被她暗自咬牙强忍着不肯落下。

“华茂春,我今天就挑明了告诉你,别说欧婉秋她只是出家为尼了,就算她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私通生下的那个野种!而我既然连易少寒都容不下,自然更容不下聂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如果不想他们出事,就别在妄想认下那个孽子,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哪天煮一锅毒汤,把他们通通都给毒死泄愤!”

被易少寒拥在怀里,刚刚回到华家老宅的聂隐,才踏进大门便听到欧婉春在歇斯底里地叫骂着,听到最后那怒恨滔天的狠毒叫嚣,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别怕。”

同样听到那惊人之语的易少寒,眼底霎时划过抹阴鸷冷厉的寒芒,但转而他便又柔韧安抚起怀中被吓到的小女人。

“如果你不愿意看他们狗咬狗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犹豫须臾,聂隐摇了摇头,更深地偎进易少寒怀里,选择暂且遥遥站在门口观望。

而宛若皇宫般奢华光亮的大厅里,正吵得双双目眦欲列的两人,并未发现已然多了两名“观众”,仍齐齐失了理智地在彼此指责的。

纵然因与婉秋旧情难断的事而心中对妻子有愧,但华茂春实在忍了太久太久,更何况他自对欧婉春曾经做过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后,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内疚便已然所剩无存。

再加上欧婉春如今一日比一日过分,一日比一日不可理喻,眼下竟然已口出狂言到要毒杀他的儿子与孙子!

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已然触到了他最后的底线!

“欧婉春,你到底想怎么样?别以为我顾念着华、欧两家的情谊,就当真不敢对你怎样了,要知道,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同样已然怒目赤红如灼的华茂春,此时也已然不见平日风度,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正面对着的根本不是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的妻子,而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般。

“你觉得委屈了?当年可不是我求着你嫁给我的,而且你自己不是也说了,早就清楚我对婉秋是什么样的感情,又凭什么怨怪我放不下她?就算我跟她有私情,但过去二十多年她待你如何,我又待你如何,你难道会不清楚么?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已经习惯之前内疚的华茂春,对自己处处忍让包容,突然见他这般咄咄逼人,欧婉春的气势登时虚了几分。

“那些你算计婉秋而暗中使的小伎俩,我都不屑再提,可是你竟然狠心到几次三番地想要害死少寒!就算你不肯认他是我华茂春的儿子,那至少也是你姐姐唯一的亲生儿子,是你的亲外甥!你怎么狠得下心?你真是我此生见过的,最为狠毒的女人,蛇蝎心肠啊!”

华茂春痛心疾首地指直着妻子的手,竟然都被气得身躯颤抖着。

想到他与婉秋的儿子,曾经因她的设计,一次次险些丧命,数月前的车祸更是差一点就让他们天人永隔,他的心便止不住地发痛,止不住地后怕,止不住地将这心狠手辣的毒妇恨之入骨。

如今的他,哪里还会想到最初是自己在结婚成家后,先背叛了妻子呢?

“我蛇蝎心肠?哼,是啊,在你心中只有欧婉秋那个贱人才是最完美无暇的!哪怕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你,嫁给了别的男人;哪怕她就算怀了你的孩子,还是不愿离开那个男人;哪怕她时至今日宁愿出家为尼,也不愿再跟你重修旧好!”

欧婉春当真已然气得濒临发疯边缘,这不留情的狠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从年幼时便青梅竹马,再到二十几年的夫妻,她实在太过了解这个男人,因此所有的话都能无比精准地刺在他的最痛处。

字字见血,句句封喉。

“华茂春,你这辈子都别再痴心妄想了!你还不明白吗?我姐姐她根本就从来没有对你动过情,她始终都只是在利用你罢了!就算当年找上你,还不是为了易诚?亏得你对她那个贱货掏心掏肺的,人家却把你的儿子白白给了姓易的,以至于就算现在真相大白了,那个孽种都不肯认你这个所谓的亲爹!你这个……”

啪!

情状狰狞癫狂滔滔不绝的欧婉春,被华茂春狠狠甩出的一巴掌,打得不仅偏过头去,甚至还踉跄着跌坐在地,足见这一巴掌使了多大力道。

“你这个毒妇才是贱人!”

华茂春的声音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眉梢眼角都尽是狠厉骇人的戾气。

“就凭你,也敢跟婉秋比?哼,就算你们是亲姐妹,但就凭你这副蛇蝎心肠,便永远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是,我这辈子惟一爱过的女人就只有她,至于你,现在连做她的替身都不配,看了你我便只觉得心寒、恶心至极!”

终于把心中积郁已久的怨气尽数倾吐殆尽,华茂春霎时有种失去一切后的释然痛快,他终于也什么都不顾地彻底撕去伪装了。

原本盘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早已凌乱地散落在肩头,身上价值不菲的改良般手工旗袍,也在适才的拉扯中乱作一团。脸上的妆已被泪水冲花了不说,刚刚被狠狠扇过的脸颊,瞬间便高高肿起。

总之,曾经高高在上、仪态万方的雍容贵妇,如今只剩下狼狈不堪四个字。

“你……你竟然敢打我……”

不知是因为脸上的红肿发疼,还是心上的刀绞之痛,欧婉春的声音冷厉中透出说不出的古怪,就好似诡异的鬼泣般幽幽森寒。

跌倒时,她正好坐在一片刚刚无意间打碎的青花瓷瓶旁边,手下按着的除了刺伤她掌心的细碎小瓷片外,还有块犹如寻常匕首大小的长三角形碎片。

心已彻底被仇恨怨毒吞噬的欧婉春,缓缓收紧支在地上的手掌,好像根本感觉不到掌心被尖锐如刀锋般的瓷片割伤的痛般,将之紧紧握在手里。

“华茂春,我就算下地狱,也要拉着你一起!”

欧婉春在撕心裂肺地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整个人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满目凶光地冲回到丈夫面前,径直将手中的尖利瓷片,狠狠插进了他的左边胸口。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就算易少寒此时反应过来跑去阻止,已然来不及,更不要说因心情烦乱,回到家后便跑到花园里借酒浇愁,听到佣人转告方才跑过来,本只是想要给父母劝架的华泽涵了。

“爸爸!”

愣足有十几秒钟,华泽涵方才嘶哑惊叫了一声,从侧门冲进去后,只来得及扶住父亲颓然软倒的身体。

见到华茂春胸口喷出鲜血再颓然倒地时,欧婉春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所有穷凶极恶的愤怒瞬间如潮水退散,她迅速从疯狂转为慌乱无措。

“快叫救护车!爸爸,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人都死哪儿去了?快叫救护车!”

这回偌大的厅堂时,轮到怀抱着父亲的华泽涵,状若疯狂地嘶声高喊着了。

他虽也曾怨恨、责怪过父亲,但却从未曾想过要父亲“以死谢罪”,因为父亲终究还是父亲啊。

他原本以为,失去聂隐便已然是他此生最痛苦的事,可是当亲眼看到母亲毫不犹豫地把利器刺进父亲的胸膛时,他方才知道什么才叫作痛不欲生。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所在意的都留不住?

就在易少寒带着聂隐住进华家老宅的这第一晚,整个华家便连跑了两趟医院。第一次是因为聂隐的妊娠反应,第二次则是因为当家人被妻子亲手重伤。

欧婉春刺进华茂春胸膛的那块瓷片,只差毫厘便要刺中心脏命脉。

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云集A市顶级的相关医生,再经过一夜的抢救,总算帮年过五十的华茂春捡回了半条命来。

是的,也只捡回了半条命而已。

自此之后,欧华集团的这位董事长的身体,便开始一日不如一日了……

父亲突然重伤住院,华泽涵只得提前结束了MBA的课程,把重心移向欧华集团的工作上。

易少寒这位新晋的执行总裁自也没有闲着,虽说在欧华几乎每个人都在防着他甚至敌视、排挤他,但若如此便轻易被打击退缩,他便也不配“撒旦男”这个“恶名”了。

不出一个月,他便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什么是撒旦手段,不仅让代理董事长欧振强和众董事对这位执行总裁刮目相看,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对其大为改观。

然而就算工作再忙,易少寒也没有错过陪聂隐去妇幼医院做第一次产检。

自从华家的那场闹剧结束后,他便依言在第二天就把她送回故里,而且连他自己也都搬了回去,没有再去华家老宅。

而害得丈夫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欧婉春,终于也有所开悟,不在执着于留在华家彼此折磨,在确定华茂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后,她便将单方面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留在他书房,然后便独自离开那个住了二十几年的家。

不过她并没有回到相邻的欧家,而是像数月前的欧婉秋那般,选择找个清静地,暂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至于此后究竟何去何从,别说其他人无从揣度,只怕连她自己都茫然不知。

突然间斩断过往难以放下的执念,她依稀体会到了姐姐当初的心境。

就算恩怨纠葛半世,但她们终究是血缘至尊且自幼相好的姐妹,若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何至于会落到后来那般悲凉地步呢?

说到底,终究是她们的固执、任性、倔强等性情都太过相像,所以才会落得殊途同归的结局吧?

若当真有来生,只盼她们别再这般相互折磨,伤了对方的同时也深深地伤了自己。

人生不易,还当且行且珍惜……

转眼便到了七月下旬,怀孕十二周的聂隐仍在继续工作。

她那明显快速粗壮起来的腰身也微微隆起的小腹,自然难免又在公司里被传出一片闲言碎语,不过谨遵医嘱的她对些并不在意。

为了回报之前飘飘为了哄她开心而安排的电影首映,聂隐决定把维克托这次回国的第一篇独家专访,交给柳大记者来报道。

“天哪隐妞儿,你肚子怎么这么大了?”

虽然早就知道了闺蜜怀孕的消息,可各自忙碌的两人着实许久未见,便也难怪柳飘飘会对着聂隐的肚子大惊小怪了。

“哪有那么夸张?你这堂堂大记者,这么大惊小怪地,也不怕男神看了笑话。”

为显郑重,给维克托做专访的地点都是聂隐精心挑选过的,并且是大手笔地把整家店包下来一天。

那是家将中西方文化完美结合的咖啡书屋,地点就在维克托曾就读的A大附近,店内外几乎处处都是风景,无论任何角度拍照或摄像,都能做到唯美又有格调。

“没有,像你们这样的年纪的真性情,才是最可贵的。我不会笑话,只会觉得羡慕和怀念。”

维克托这番话绝对真心,看着眼前两个正是花样年纪的姑娘,又是置身在留有他太多回忆的母校附近,且还是这般有情调、有氛围的咖啡书屋,他真是想不去怀旧都不成。

那些白衣飘飘的年代,当时或者并未觉得如何,可是蓦然回首时,无论当时是何种滋味,都变成了最怀念的美好。

“说起来,这位柳小姐也有些面熟呢,我们是不是也在哪里见过?”

听男神这样一问,柳飘飘霎时便将注意力从隐姑娘的肚子上成功转移,满面受宠若惊地凑了上去。

“想不到男神竟然还会记得我,确实我们曾经见过,就是之前《旧梦》的首映啊,我跟隐妞儿可是一起去看的,而且还是坐在一起的。”

柳飘飘的回应却并未打消维克托的异样感觉,在见到她的瞬间,他那种浮上心头的熟悉感可不是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那种感觉。

但是究竟为何会觉得她眼熟,维克托自己也还说不上来,只好随口打趣了几句含糊过去。

等到店主亲自煮的咖啡送上旧时,对于国际影帝的独家专访便就此开始。

伴随着醇厚的咖啡香气,绝非浪得虚名的柳大记者,提出了许多与众不同的问题,有些还十分刁钻甚至尖锐,与她之前对着偶像男神发花痴时的样子,完全大相径庭到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维克托却出奇地没有闹大牌脾气,也不知是因为聂隐的缘故,还是他今天心情真的太好,竟很是耐心且极力真诚地,一一回答了她的每个问题。

“还有个问题,我不知道知不适合提问,如果您不想这个问题出现在专访里的话,我可以在后期删除。”

终于等到最后一个问题,已然大露锋芒过的柳飘飘,竟突然一反常态地谨慎小心起来。

“好,你先问吧。”

莫名感觉面前的柳记者值得信任的维克托,仍然很是大度地坦然同意。

“我已经听小隐说过,您电影《旧梦》里的女主角就是她母亲,那么请问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另一位女主角的原型是谁?”

这其实也是聂隐早就想问,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问的问题,因此不仅柳飘飘满面期待,她也竖起了耳朵等着。

“另一位啊……”

表面上似乎十分平静淡然的维克托,实则自从来到A大附近起便有些抑不住心潮起伏,在听她问起《旧梦》另一位被他负了的女主角时,更是不由得眸色一沉。

人生的悲欢离合着实太多太多,尤其像他这样自幼便被亲生父母抛弃了的孤儿,更是对此尤其敏感。

“你们应该都知道吧,我本是个孤儿,几经辗转才有幸被周衡……哦,也就是现任周氏当家人周荃的二伯领养。别人都道我就此走了好运,我其实也曾经这样认为过,可事实显然没有年少的我所想得那么简单。”

听闻维克托竟然是周荃二伯的养子,柳飘飘心里骤然咯噔一声,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也知道豪门中的明争暗斗何其惨烈,其实周衡会收养我完全是为了家产,可惜他最后还是没能如愿,而我也就成了他最终的弃子。不过周家人还是待我不薄的,就算最后移民澳洲时,也没有忘了我。但是到澳洲后,我便不想再一味依靠他们了,所以才会选择做艺人这条能最快帮我功成名就的路……”

虽然说到现在也没见哪里与《旧梦》的另一位女主角有关,但默默聆听的两个人却都没有打断的意思,仿佛已经彻底沉浸在维克托的“故事”里。

“你们问到的那个女人,正好就出现在我最困顿迷茫的时期,也是最为自暴自弃的叛逆期里。那时我刚刚确定,养父从始至终都只是想利用我,从没真正把我当儿子看待过。于是我就有些厌世情绪,放纵自己去做尽一切荒唐事……”

简单说起来,维克托那时的生活状态可谓混乱糜烂得一塌糊涂,整天就只知花天酒地。

在那几年他曾睡过的女人,甚至比后来漫长的二十几年都还要多,要不是当时那个女人对他太过痴情,甚至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只怕他根本不会记得有过她的存在。

直到高三那年她找到他,睁着一双晶莹漆黑的大眼对他说她怀孕了,他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那段时间的生活到底有多荒唐。

当然,这也因为他已经漫漫成长,看过更多豪门中的丑恶面,已然找回些理智,不如早些时候那段悲愤了。

思来想去,他终究还是觉得这个孩子不能留。

怪不得他太狠心,实在是那时他们都还太年轻,就算他背后有财大气粗的周家在,不会养不起一个孩子。

可是他也同样清楚,这样一个“意外得来”的孩子,必然会成为周家的污点与耻辱,也会成为他人生中的最大污点……

所以,他最后选择给了那女孩一大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并且与她从此一刀两断。

故事听到这里,随着维克托的沉默,咖啡书屋里陷入诡异的死寂。

原本怀着好奇的聂隐与柳飘飘,此刻心头沉重莫名,同为女人的她们,甚至有些无法再“护短”地对偶像起了怨怼之情。

男人终究是狠心的,竟然把一个那般爱他的女人,为他所怀的孩子,说打掉便打掉。

身体里正怀着个小宝贝的聂隐更是尤其受不了,憋了好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追问了句:“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你后来就没有尝试着再找过她吗?万一她也像我妈妈当年一样,并没有打掉孩子,而是独自生了下来呢?”

此言一出,犹如一记乍雷般,直震得维克托与柳飘飘齐齐变色。

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

这是柳飘飘早几年便在网络上看过的一句经典,若是追根溯源的话,只怕原意已然与如今的意思不尽相同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曾想到,这句话竟然有朝一日,会再恰当不过的用在自己母亲身上。

谁让她生性就冲动呢,当在咖啡书屋里,听维克托口中吐出的那个可怜女人的名字,竟与自己母亲一模一样时,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轰然断裂。

彼时脑中完全混乱不堪的柳飘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意见当场拉着维克托就往家里去。

当精英家园的小保安,在例行出入检查时看到面熟的美女业主车里,竟然坐着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大明星时,直惊得久久不能回神,等到反应过来想冲上去要签名、合影时,柳飘飘的车却早已经绝尘而去。

“柳小姐,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正因为看得出她的异常,所以维克托方才始终隐忍着跟着她,但走进通往十六楼的电梯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可是仍然有些混乱的柳飘飘根本顾不上回答,一路跟着的聂隐虽了解些情况,却也有些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于是,保持着一头雾水的维克托,就这样晕乎乎地被“挟持”进了飘飘的小公寓里。

一眼望进的小房间里,系着围裙的柳妈正忙活着晚餐,听到开门时便端着盘刚出锅的青椒炒肉迎出来。

“飘飘,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

在意外对上维克托那双碧蓝眼眸时,柳妈手上的盘子骤然滑落,在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上发出轻脆到刺耳的碎裂声音,随之四散的青椒炒肉,登时弥漫起阵阵菜香。

“你……难道是……莹莹吗?”

若单论外表而言,已然头发过早花白的柳妈,着实与维克托记忆中的娇俏少女没有半点相似。

可是一来柳飘飘会突然异常地把他带到这里必然有原因,二来面前似乎比自己还要老上十几岁的中国妇女,见到他时的反应也实在太过异常。

因此,他的聪明脑袋霎时便联想到了惟一解释得通的真相——面前的人,就是柳莹。

柳飘飘的心里其实很矛盾,在她明知道自己终于探知到母亲痛恨豪门,尤其厌恶周家人的原因,可是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少有的偶像影像,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所以她才会把人直接带到母亲面前,期待着可能只是自己多想了。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就算还没有听到他们亲口证实,可眼前的一幕已然不言自明。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有些诡异,柳妈除了初时的大惊失色,还打翻了盘菜外,之后竟突然变得无比冷静。

甚至不肯让女儿帮忙,她独自快速收拾好了满地狼藉,然后回厨房重新又炒了几个炒,接着便是堪称史上最怪异组合的四人,围坐在餐桌前。

“咳咳……妈,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反对我跟姓周的在一起了,但是,当初你被顾文轩撞到时,为什么对他也那么抗拒啊?”

气氛实在太过尴尬,已经自疯狂混乱模式中抽离出来的柳飘飘,便又发挥起惯常的“活泼”。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面上功夫就算做得再如何好,柳妈却骗不过自己,维克托突然出现带给她的震惊,更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明白。

转眼便是二十多年,她当年冲动生下的女儿,都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

可是就在她都已经认定,此生再不会亲眼见到他的时候,过去几度午夜梦回都会让她思念到泪流满面的男人,后来她无数次偷偷在电影或电视中仰望过的男人,竟然就如此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了。

她的心,她已经麻木冰封了二十多年的心,在那瞬间竟然又狂跳得犹如年少初见之时。

“莹莹,你难道也认识顾文轩?”

维克托竟然把这二十几年前总是会记不清的昵称,越叫越是顺口,甚至因当下与她们围坐共餐,在普通家庭再平常不过的场景,而柔情与幸福感溢满心头。

难道,这便是他苦寻至今而不得的“归属感”,便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吗?

坐在对面的女人,别说与他这些年来见惯了的那些女明星相比较了,就算是身边的那些普通工作人员,也大半都比她美艳,至少也会比她年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她最初的震惊后,他在这个典型普通家庭主妇的身上,竟然感觉到留置的亲切感。

是的,并非年少时所追求的心动刺激,而是种历经沧桑后,最为渴求的一份再简单不过的亲切。

就好像,回到家里的那种亲切感。

“我跟顾文轩不算认识,不过当年我与小学妹聂岚的私交还算不错,所以连带着就难免对最后没有娶她的负心汉,也有些排斥厌恶了。”

柳妈这段话既是答了维克托,也算是回应刚刚女儿的疑问,并且还成功勾起了聂隐的关切。

不过再追问有关聂岚的事,便发现柳妈所知道的,也无非就是他们都已经知道的。

于是绕了一圈,问题重又落回到当下这几人之间的纠葛。

“莹莹,飘飘就是我的女儿,对吧?”

心里尽管早已知道答案,可维克托还是忐忑地亲口向柳莹求证,悄然纂紧的掌心已然布上层薄汗。

“若是换作十年前……不,哪怕只是三、五年前,我都肯定会告诉你,飘飘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现在,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瞒你了。但你不必有负担,生下女儿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选择,因为我想要这个女儿,并不是因为你,所以你不怕觉得愧疚或怎样。”

柳妈的冷静,让无论银幕上还是生活中,都已习惯做“情圣”的维克托,竟有种毛头小子般慌了神的无力失措感。

“不,宝宝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要……”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维克托还从未如此不善表达过,好像昔日的口才突然离他而去。

“我明白,但你不会明白的。”

平时只道是个寻常中年妇女的柳妈,此时说出来的话似乎满含哲理。

“当年,我确实有怪你,甚至曾经恨过你,因为当时的我真的爱你很深。但是一恍就是二十多年,时间的力量着实太过可怕,我们显然都已经不是过去天真岁月时的我们了。我承认,离开你后我心中始终有一座坟,那里埋葬的除了我的心,还有未亡的你……”

微垂着眼眸,柳莹好像注视着横在碗上的筷子,又好想透过那些实物,看进了更虚妄的地方。

这些话,柳妈既是说给维克托听,更是在说给自己听。

就好像在为逃避了二十几年的自己,剖析清楚过去不敢面对的事,借此机会打开自己埋藏已久的心结。

“我当年偷偷生下飘飘后,其实还没有死心,所以特意费尽心力地考去了你所在的A大,但彼时的你却完全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正以前所未有的执着,追求着聂岚。”

听到这里时,不知情的几人方才有种恍然大悟感,原来柳妈当年是故意接近“情敌”的,所以才会对顾文轩所有认识。

而发现维克托对聂岚是动了真情后,年少的柳莹方才算彻底心灰死心,没有再去打扰他的生活,带着他们幼小的女儿,搬到较远也较易生活的郊区乡下去住,并就此一住就是二十余年。

曾经再如何觉得无法承受的艰苦,如今回头看去时,也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好像,曾经让她觉得永远不会原谅的男人,如今终于得以再相逢,她已然再没有半点要折磨报复他的心思了。

他们早就已经成为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再有所交集才是奇迹。

第一次毫无准备地在电视上看见这位初恋旧情人的柳莹,便有种恍惚感,看着那般光芒四射的他,她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偏差。会不会是她太过痴迷这位偶像明星,所以才幻想出自己曾与他有过一段情?

毕竟那时不过三十左右,还算年轻的她对镜自照时,便已然觉得无法与他身边常年围绕的任何女人相比了。

更何况如今,明明同年的他们若单从外表看上去,说她是他的母亲只怕都有人信!

说到底,岁月终究是不公平的吧……

但这些终只是柳莹单方面的心思想法,维克托的感触则又与她有所不同了。

看尽了繁花似锦的争奇斗艳,现在的他其实真的已经不怎么在意皮囊、表面化的东西了,更为追求的是一种感觉。

因此他才会在吃完晚饭后,连聂隐都被易少寒连环电话催得下楼,与等在楼下的男人一起离开了,他却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莹莹,我知道你一直是个要强的好姑娘,可是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也能体谅一下我。如果你真的已经淡然看开了,那么是否能够允许我,在未来的日子好好照顾你们母女?”

并非一时冲动,维克托是反复思量过后,方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不管以后他们之间是否会有个名份,但至少他想自此开始负责他们母女以后的人生。

被看作是种赎罪也好,或者被当成矫情虚伪也罢,经历过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大起大伏后,他着实已不太在意旁人是怎么想的了。

他只知道自己想这样做,想以后都还能像今天这样,与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生活。

看似简单,却正是他最奢求的难得……

聂隐再跟易少寒讲起关于自己母亲和维克托、柳妈之间种种千丝万缕的牵扯时,仍不禁连连感叹。

如今再去回想,只觉得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般,所有人的命运都早已注定。

譬如她和撒旦男,譬如她和飘飘,又譬如飘飘跟周荐言……

原本以为只是各自单纯的关系,实则却自上一代就已然牵扯不清,最后究竟是谁亏欠了谁,谁负了谁,谁对谁错,又还有谁能真正说清楚呢?

后来聂隐有听飘飘说起维克托提出要照顾他们母女的事情,不过最终却被柳妈拒绝,那态度依然是自己的女儿与他无关。

而维克托也没有再强求,只是此后但凡得空,便会到飘飘的小公寓里去蹭饭,甚至还为此将工作重心从国籍所在的澳洲及欧美等地,转移到了国内,从购置房产到把自己的工作室搬到A市等等。

他所做的一切,已然摆明了不想再错过柳氏母女,哪怕现在这个他孩子的妈妈,与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N多年后柳妈终于妥协时,还曾因两人外表、身份上的差异过大,让拍到柳妈出入维克托公寓的狗仔记者,只把她当成了打扫的佣人,根本没有半点怀疑她就是传说中被影帝大人“金屋藏娇”的神秘女子!

倒是因年轻美貌的柳飘飘也常出入维克托家,而被偷拍到模糊影像的媒体,误认为是影帝新欢,闹出不小的笑话。

当然,这些都是现在的他们统统预料不到的后话了。

进入八月,正是桂花遍开的时节。

易少寒一直想安排聂隐与他最好的兄弟见一面,可是从七月到八月,正是慕容傲每年中最忙的时节之一,他便只好将引见他们的计划,改为带他的宝贝隐姑娘去游览桂花满园,感受馥郁扑鼻的享受。

但畅快地玩了一整天回到家后,聂隐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吓得易少寒连夜去了医院检查。

幸好结果并无大概,医生说只是孕妇不适宜长时间接触太过浓郁的花香,并叮嘱他们以后都要尽量远离所有刺激性较强的味道,以免发生意外。

都不曾有过怀孕育儿经验的一对准父母,双双后怕得惊出一身冷汗,为此聂隐乖乖听话地跟公司请了几天假在家调养,生怕因为他们的“无知”,给腹中宝宝再造成什么伤害。

此次事件后,易少寒开始疯狂学习相关知识,显然以他的性子,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犯下这种低级且后果严重的错误的。

聂隐觉得身体已然没有大碍后,就消假重回倾城国际上班,不过做任何事明显比之前更加谨慎。

怀孕的时间越久,她发现自己便越在乎肚子里的孩子,生怕她出任何问题。

“聂小姐!”

看到总裁特助终于又出现在董事长办公室,首席秘书当即笑容得体地叫住她。

“是这样的,MR国际总部发来封邀约……”

自踏进公司起,便把自己调整到工作状态的聂隐,直觉的以为邀约是要给顾文轩的,因为她注意到那份极其正式的邀请函上,清晰地印着“MR国际总裁办”的字样。

那样的国际大集团的总裁,要找的自然只能是他们的董事长喽!

“好,我等会儿进去帮你交给董事长。”

接过邀请函,聂隐扬了扬职业的化微笑,便欲继续走向更深处顾文轩的办公室。

“不是的聂小姐,这份邀请函,是MR总裁办,指名给你的。”

身为跟在顾文轩身边多年的首席秘书,自然清楚聂隐的真身份,因此也就对她特别有耐心。

“给我的?”

聂隐难掩讶然,匆匆道了声谢,继续前行间便有些抑不住疑惑地拆开了邀请函。

那竟是封如今已然极少写的,纯粹手写的信函,信上的字铁划银勾,甚是苍劲有力,一看书写之人便是杀伐果决身居要位的人。

信函的内容很是简单,大意就是邀约她周末在易公馆见面,说是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她交待。

最让聂隐诧异的是,信函末尾的落款处,竟然写的是MR国际当下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慕容枫的名字。

她甚至曾经想到可能是慕容娇,或者是慕容枫约她,完全想不通,这位商界威名鼎鼎的大人物,MR国际传奇创始人的亲生儿子,怎么会写亲笔信约见自己呢?

带着这种忐忑疑惑的聂隐,走至人已经走到顾文轩的办公桌前,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忘记自己是拿文件过来,给董事长大人签署的。

“看到慕容枫给你的邀请函了?”

就算没有瞥到她手里紧捏的着那页薄纸,凭她此刻的表情,已经知道情况的顾文轩,也不难猜到当下女儿的心思。

“恩?哦!爸,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聂隐却莫名笃定父亲是知道内情的。

“文件放下,你先到沙发上坐着,我把手上的这份先处理完再慢慢跟你谈。”

对于聂隐肚子中的小宝宝,即将升任外公的顾文轩,紧张和在意的程度,绝对不比女儿和未来女婿少。

要不是女儿太坚持,他都不想再让她如此辛苦地上下班工作了。

聂隐很是乖顺地点点头,自从成为总裁助理,她才知道身兼数职的父亲,工作究竟有多忙。她甚至觉得自己以前偶尔附和着顾峋、顾岄,报怨父亲陪他们的时间太少,不是好父亲的举动,实在太过幼稚不懂事。

当然,她也因此更加体谅易少寒,知道他挤出时间陪着自己,是要在工作时付出何其加倍的繁忙与辛苦。

顾文轩的确是必须把刚刚处理到一半的文件先弄完,但另一方便,却也是想再给自己一个准备的机会。

毕竟他等会儿要说的事,对于女儿而言,可能会是个比较大的刺激吧……

周末,易公馆,顶层观景餐厅。

自从易诚七十大寿后,这还是聂隐第一次再踏进这里。

不得不说身为MR国际当下的掌权人,董事长兼执行总裁的慕容枫,排场不可谓不大。哪怕仅仅只是见她这个小人物,竟然也包下了整层餐厅,不准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见到皇帝般威仪贵重的慕容枫时,聂隐对那张明明第一次见的,不惑之年却依然俊朗年轻的面孔,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也不知是因为他与同族血脉相连的晚辈慕容娇,略有几分想像处,还是由于其他别的什么原因……

“小隐是吧?就算现在还有其他女孩在,但我依然能轻易认得出你来,知道为什么吗?”

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慕容枫,亲自把聂隐迎进餐椅里,俊颜上的迷人笑容,有着春风拂面般的温柔和煦。

“是因为我跟……外婆长得有几分想像吗?”

迟疑须臾,聂隐终究还是略显别扭地,唤出那个过去二十几年都没机会提到过的称谓。

“恩,看来不止是长得像,连这份聪明劲儿也极像!有女如此,想必我那分别多年的姐姐,也定然是个难得的睿智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