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母亲移民美国时,慕容枫才刚刚五岁左右,对于大他一岁的姐姐,并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但许是血缘的关系,再加上记忆中的姐姐待他行好,所以他对于面前陌生的外甥女,他本能地觉得喜欢。
只可惜,他这次为认亲回国,却已然没机会再见到久别的姐姐了。
人生往往总是如此的无法尽如人意,很多时候,与至亲好友的匆匆一别,可能就是再难重逢的天人永隔了……
慕容枫原名聂枫,与聂岚同为聂忠与慕容渔的儿女。当父母感情破裂离婚后,他跟随母亲移居到遥远的大洋彼岸,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由于他们最初在美国的生活也并不好过,所以渐渐就彻底与国内的亲人断了联系,后来慕容渔更是为一手创办的“MR国际”,耗尽了所有的心血精力,根本无暇关注前夫与女儿的生活。
或者说,她觉得女儿跟着前夫,总不会过得太过辛苦。
直至晚年病倒,再无力支撑自己的强势事业心的慕容渔,才蓦然察觉恍惚间便是三十余年光景飞逝而过。
当她匆匆停下脚步,静下心来时,最为思念牵挂的,竟然是家乡的一切人。
经母亲授意的慕容枫,着手开始调查关于父亲聂忠和姐姐聂岚近况,方才知道他们竟然都已不在人世,不过幸好他们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她就是慕容渔至今惟一的孙辈,是他慕容枫惟一的外甥女,同样随了母姓的聂隐。
慕容渔最终也没能撑到,亲眼看看自己亏欠了太多太多的外孙女,只得在弥留之际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的,把百分之四十的遗产分给了外孙女。
要知道,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慕容枫也只分到了同比例的百分之三十而已,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则是均分给了其养子慕容杰及其他有亲眷们。
也就是说,在找到聂隐,正式签署遗产接收的文件以后,MR国际的最大股份持有者,将变成她。
“小隐,外婆这些年疏忽了你们母女,是此生最大的遗憾。可惜外婆无法亲自补偿你什么了,只能聊胜于无地,把一生的心血留给你,希望你不要怨恨外婆……”
看着视频中颓然躺在病床上,苍老而苍白的外婆,聂隐脸上虽还是惯常的淡然麻木,眼底的热泪却不知不觉地夺眶,若两行流星般划过白瓷无暇得仿若透明的脸颊。
MR国际的传奇创始人,竟然就是聂隐的亲外婆,而她一直觉得是注定宿敌的慕容娇,却原来是与她有着斩不断血缘的至亲。
浑浑噩噩的与舅父慕容枫一起吃完饭,聂隐甚至都没有追问半点关于遗产的事,便失魂落魄地被凯文接回故里。
早就收到消息的易少寒正等在家里,见她回来便一把捞进怀里,用最温柔宽阔的怀抱给予她最直接的安抚。
这种时候,他们都不需要多说任何言语,需要的只是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彼此的陪伴。
聂隐当晚睡得极不安稳,还不足十六周的身子,本就妊娠反应还极其严重,再加上白天的情绪波动过大,折腾到天快亮才累极地睡去。
至于易少寒自然也跟着心疼地忙碌了整整一夜,看着她睡熟方才安心,自己却已然再无睡意。
他的宝贝隐姑娘与慕容渔有关一事,很早以前他便已然有所察觉,但一直不敢告诉她,就是怕她会难以接受。
其实难以接受的又何止她呢?连他都会为她的这重身份,而感到些许纠结。
不过,好在慕容枫对她的态度,让他消减不少担忧。
他原本最为担忧的无非是隐姑娘若进入慕容家会受委屈,毕竟分隔太久的至亲往往可能比之陌生路人还不如,更何况还是那种因利益而关系复杂的豪门大家族。
现在他终于明白像慕容杰那样的人,为什么会那么积极地接触,甚至追求聂隐了。原来,他原本灰姑娘般的宝贝准老婆,竟然已经被外婆所赐,跃升为MR国际最大股东。
怕是未来什么全球最富有、最具权势女人之类的排行榜,她都要榜上有名,且还必然位列前茅了吧?
“老婆,怎么办,我现在觉得很不安,非常不安。”
难得闲适的周末清早,易少寒紧拥着经过几天沉淀,已经渐渐恢复如常的隐姑娘,腻乎在床上不肯起来。
“恩?”
聂隐正在心中纠结地算着她与几个认识的,姓慕容的人之间,到底是怎样的辈分关系,日后再相见又该如何称呼面对,所以并没留意到某撒旦男语气中少见的撒娇意味。
“你明天不是就要去找慕容枫签字了吗?我算过了,继承外婆的遗产后,你现在的身家可就要超过我了。怎么办?我好像养不起你了,好怕……”
易少寒的语气听来认真,但半眯的凤眸深处,却分明蕴着深深笑意。
由于传进耳中的声音,实在太过异于寻常地“哀怨”终于让神游的聂隐抽回思绪,抬头看向近到鼻算可闻,紧密相贴得几乎没有距离的撒旦男。
“没关系,换我养你也是一样的,反正就凭你这副妖孽长相,当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也足够了!”
一本正经地严肃着脸色,脱口而出的却是如此天雷滚滚的一句话,聂隐自己都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憋住笑,而怔愣须臾后的易少寒,则是倏地暴笑出声,将怀里的宝贝抱得更紧。
“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孩子和我可都靠你了,我的土豪老婆!”
笑到快要岔气儿的易少寒,边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边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隐姑娘渐渐丰腴起来的小身子。
“臭流氓,谁是你老婆?你求婚过了么?哼,别以为有了孩子本小姐就只能嫁给你,现在姐可是要青春美貌有青春美貌,要金钱权势有金钱权势,凭什么糊里糊涂地就便宜了你小子?”
聂隐终于也再抑不住地笑起来,挣扎着离开了撒旦男的怀抱,半支起日渐沉重的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要换作以前,易少寒肯定霸道地拉过她压在身下,好好地狠狠“教育”一番。
可是现在看了看她明显隆起的肚子,终究什么也不敢做,甚至都不敢说过重的话,生怕当真气到她或是伤到她敏感的心。
“哟,这是怪我没正式求婚是吧?那说到底,不还是盼着嫁给我吗?如果你不介意大着肚子做新娘的话,我明天就可以拉你办婚礼,信吗?”
易少寒也学着隐姑娘的小姿势,曲起肌肉结实的修长手臂,斜斜地半支起身体,笑意盈盈地凝视着她。
“谁要嫁给你啊!”
竟然被他的电眼注视到脸红心跳起来,聂隐为掩饰羞赧,赶忙起身打算去浴室洗漱,易少寒却不放心她大着肚子自己行动,顾不得再逗她便急急地追了上去,生闪她脚下一滑什么的出事,小心翼翼跟前护后地照顾着。
与慕容枫约见的时间是周一的下午,地点就在MR国际位于A市的总部大厦。
易少寒本想陪着聂隐的,但是考虑到各种千丝万缕的牵扯,聂隐最终还是坚持自己过去就好,反正有凯文跟随,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现实也正如聂隐所预料那般,MR国际顶层的总裁办里,除了主位上端坐的慕容枫及几位律师以外,慕容杰、慕容娇等身在A市的相关人员,也齐聚在场。
聂隐有些庆幸让凯文跟了进来,因为在场每一位身边都至少陪着位秘书或者助理的,其中慕容杰的秘书夏沫是她比较熟悉的,两人对视时还略略点了点头当作招呼。
相比于甘思妮,聂隐对这位夏秘书的印象可谓不错,尤其在这种场合见到她纯澈明媚的微笑,更是分外觉得暖心。
由于是有律师团现场见鉴,并留有完整影像资料的遗嘱,所以无论各人心中如何想,表面上都没人敢对慕容渔的遗嘱提出疑意。
“小隐啊,你看看这些,都是外婆留给你的房产实业,除了美国以外,欧洲、澳洲等地还有国内也都有。哦,尤其是这座位于欧洲的紫藤庄园,是你外婆生前最喜欢的一处产业,她几乎每年都要抽出至少一周的时间过去看看。”
在各司其职的律师鉴证之下,在聂隐签好厚厚的相关文件后,慕容枫亲自选出几张照片递到她眼前。
虽然这才是他第二次见这个外甥女,但通过之前调查到的种种资料,还有与她交谈过后的感受,都让慕容枫对她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兴起要代母亲好好疼爱她的想法。
毕竟这个孩子已经受过太多太多的苦,性子又是不喜争夺的淡泊,怎么看他都没理由不喜欢、不去心疼她。
“紫藤庄园?”
仅仅看到第一张照片时,聂隐便无法掩饰地双眼发亮,露出欣喜之情。
或许真是血脉中的基因关系吧,她也一眼就喜欢上了外婆最爱的这处产业,照片上那仿佛漫天遍地的紫藤花,将看上去历史悠久的庄园建筑,衬映得宛如童话世界般梦幻美好。
慕容枫见她真情流露的欢喜,不由得倍觉欣慰,看来他没有先那些寻常女人会喜欢的珠宝介绍给她,而是选了母亲最喜欢的,是个极其明智的选择。
而这个小丫头也没有让她失望,果然与母亲一样,不像寻常女人那般肤浅庸俗。
“你若是喜欢的话,过几天我可以陪你去欧洲看看,在那里待产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于慕容枫表现出来的对聂隐的宠溺,之前收到消息后便已有所预料的慕容杰并不如何意外,可始终极力控制情绪的慕容娇却越来越受不了,就算再怎么压抑,瞥向聂隐的目光也都如冰箭般寒冽凌厉。
套句俗话,若是目光能杀人,只怕聂隐早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谢谢舅父,法这我得先去问问医生可不以,因为我这是第一胎,实在没什么经验,上次只闻了一天的桂花香就差点没出事呢。”
聂隐抚了抚因激动而身躯泛起红晕的脸颊,提起月初时的经历仍心有余悸。
“哦,那是要慎重些,毕竟现在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反正房子在那里又不会自己跑掉,早些去看晚些去看,都是一样的。要是你喜欢,在那里举办你们的婚礼也是个好选择。”
虽说心里多少有些介怀于外甥女的未婚先孕,但已经调查清楚前因后果,也与易少寒单独谈过的慕容枫,对他们这对未来发展还是有信心的。
以他的眼力应该不会看错,易少寒对聂隐绝对是真心的,而自家外甥女显然也是情根深种。
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实在太过难得。
否则,他又怎会孤单半世呢?
“小隐,幸好之前你没接受我的追求啊,不然现在这辈分可就不好论了。”
正事都办妥后,慕容杰方才笑容亲和地上前,主动与聂隐玩笑起来,就好像他之前根本不知道她的另一重身份似的。
“哦,是啊,如果从外婆那里论起来,我也得叫你声舅舅吧?”
聂隐颇为郁闷地眨了眨眼睛,甚至还略略鼓起双腮以示不甘不满,露出难得娇憨可爱的模样。
自从怀孕,除了初期的情绪异常容易波动起伏外,其实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是,她变得比之前越来越开朗,终于不再只有淡漠冷然,也会在心情极好时流露出些许她这个年纪应有的状态来。
“哦,对了,我记得紫藤花的花语是‘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所以刚刚大哥的提议真心不错,紫藤庄园的确是个举办浪漫婚礼的地方。”
临离开前,慕容杰蓦然想起般留下这样一句,聂隐含笑点头地表示会认真考虑,而她身边的凯文则是将一切都暗暗记下。
开玩笑,今天听到、看到的一切,回去他可还得像BOSS巨细靡地报告呢!
依照聂隐的意思,慕容枫等人并没有把她是慕容渔外孙女的事公开,除了少数人知道以外,就连MR国际的内部员工,都不知道真正的“大老板”已经换成了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许多年后慕容枫回想起自己为何那般甘愿,便送出了MR的最大比例的股份给外甥女,除了因承袭自母亲的愧疚感,和对她天性中的喜欢以外,想来也是因为暗自认定她不会与自己争权。
事实也正是如此,聂隐在他提出让她到MR国际出任总裁时,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以慕容枫对于工作的执着,他可以不在意多分给她财产,但如果她当真有野心与他争夺MR国际实质性的掌管权,只怕两人间的关系便会发展到另一个极端。
他很乐意养一只白拿分红的“米虫”,但却断断容不得任何人,胆敢企图瓜分他一手打下的“江山”。
这其实也是他为何会放任易少寒,逼得慕容娇自动请辞离开的原因之一。
X军区司令慕容恺与慕容渔虽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自从母亲不顾家人反对下嫁聂忠起,他们便极少再有联系,等到母亲带着他黯然离开故土远飘海外后,更是彻底断了与那一脉慕容氏的关系。
不过慕容娇主动找上门要加入MR国际时,他与母亲也都没有反对,一来是那丫头太会哄人开心,二来终究是血缘至亲,那么大的公司安插个自家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看似乖巧的小丫头在回到A市后,却渐渐锋芒大露。
若她只是在工作上发光倒还罢了,偏偏她是为了争抢一个男人,甚至不惜牺牲某些公司利益,这已触到了慕容枫底线。
后来她更是表现出,想要取代慕容杰的意思,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纵然外表再装得如何乖巧,本性一但曝露便将之前的好印象尽数抵消,极不讨喜。
慕容枫这次回国做好了长驻的打算,MR国际未来十年,与周氏、HA等纷纷回国的企业大方向相似,都把目标放在了故土这块日渐肥美的“肥肉”上。
碧水逸居里早就为董事长大人预留好了一栋别墅,且是自基础施工时就单独建造的,人内到外都是绝对的独一无二。
慕容枫搬进碧水,得知易少寒也在那儿给聂隐购置了一栋,便张罗着让他们从故里搬过去,这样住得进了也更方便来往,孕妇还能再多些人照看。
之前易少寒不再住碧水别墅是因为防范慕容娇,但现在有了MR国际真正的大BOSS坐镇,自然今非昔比。
因此只要聂隐高兴,他也不会反对再搬回碧水的九十九号别墅去住。
然而没想到,先是顾文轩和易雅因为担心头胎的聂隐与易少寒,便新购置了一套别墅搬到了碧水去,反正孩子们都不在家,他们俩住哪里也都差不多。之后华泽涵与慕容娇,竟然也搬来了,而且是高调地同住在九十八号别墅。
“飘飘,你干脆跟贱男也搬来吧,这样人就齐全了!”
周末惬意的午后时光,聂隐与跑来看她的飘飘,坐在自家小花园里喝着下午茶。
对于目前碧水逸居园区里的诡异状态,聂隐当真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只要没人危及她肚子里的宝贝孩子,其他人想怎么样她也懒得管。
“你别说,前阵子我妈无聊翻看我的旧杂志,正好看到碧水逸居的广告,就随口说了句这房子看上去不错,然后我爸……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你家偶像男神本来就是我爸嘛,你羡慕嫉妒恨啊?下辈子重新投胎时去跟阎罗王讲条件吧!”
提起自家亲生老爸,从最初的接受无力,到现在傲娇地得瑟,其实柳飘飘的态度很大程度也间接表现了柳妈的态度。
没办法,谁让这孩子太孝顺呢?
“你说你爸怎样?”
听闺蜜那么顺口地叫自家男神“爸”,聂隐的确有些不适应,但却绝对没有嫉妒恨。
好吧,羡慕是真的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丢丢啦,但真的只有一丢丢!
“哦,对,然后我爸就开始着手挑选碧水的房子了。所以,也许在未来不久,我真的会搬来跟你做邻居也不一定。”
柳飘飘笑得双眼都弯成了一线月牙,如今终于体会到自懂事起便向往的父母双全,而且那般完美男神的父亲,竟然会把头发花白的母亲宠成那样,她真觉得连自己都跟着圆满了。
而且柳妈对于周荐言的态度,也不像以往那么强烈,虽然还没有主动提出同意他们俩交往,但至少没有再反对,飘飘便当柳妈这是默认了!
“对了隐妞儿,你这肚子都一天比一天大了,就算不办婚礼,是不是也该先跟你家撒旦男把证儿领了呀?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不是都需要办什么出生证明之类的么?”
生孩子的事柳飘飘当然也没有经验,但终归是个见过不少世面的记者,多少还是有些概念在的。
“飘飘,怎么连你都是这种口气啊?难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就指定非他易少寒不嫁了吗?他连婚都没向我求过呢,凭什么我就这样跟他把证领了?领了证不就已经结婚了吗?婚礼就只是个形式而已。”
原来隐姑娘是在为撒旦男没求过婚的事闹别扭,要不是听到后面,柳飘飘真要无法理解聂大小姐的脑子究竟是怎样的构造了,两个人可谓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男女,竟然还在为这种小事别扭。
真是……太让人无语了!
“隐妞儿,你要再这么矫情下去的话,小心隔壁那位捷足先登啊。”
受不了地白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矫情隐一眼,柳飘飘抓起块小点心塞进嘴里,登时又被美味融于口的幸福感,冲击得犹如猫咪般眯起双眸。
“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少寒呢?他真是瞎了眼!”
突然插进来的尖锐女声,惊得柳大记者噗地一声喷出满口点心渣子,弄得刚刚气极而翻栅栏跑过来慕容娇,一身的狼狈不堪,气得愈加咬牙切齿。
“哟,娇娇大小姐,我可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像飞贼似的突然出现啦!”
被呛得不轻的柳飘飘,连喝了几口红茶方才止住了咳嗽,说出的话自然也没客气。
住得近的“好处”不就是方便吵架了吗?
本就互看不顺眼的两路人,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会出现这种画面本就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
“若从我外婆那里算起来的话,慕容小姐可还是我的长辈呢,就不能自重些吗?”
聂隐比怀孕前明显丰腴不少的脸庞上,挂着若有似无的清淡微笑,从容地坐在椅子里看着对面的年轻“表姨”。
尽管时间细算起来不过经年,但她如今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易便能被人挑拨、刺激到的忧郁自闭女孩了。
再加上近几个月在职场、商场上的历练,对付起慕容娇这种低级段位的货色来,聂隐已然不在话下。
这件事其实她心里怄过好一阵子,怎么偏偏她是外婆弟弟的女儿呢?
但当下她却“扬短避长”,故意提起这件事来,发挥问题都有的两面性,故意用“长辈”两个字来刺激慕容娇。
同为女人,谁能不忌讳别人说自己“老”?尤其还是情敌……
“哎哟,隐妞儿啊,你这么一提我才发现,那你跟易少寒结婚后,岂不是都要叫人家一声‘表姨娘’啊?慕容小姐,你这也没比人家大多少,到时候可小心折寿哟!”
柳飘飘那是何等口才,何等机智,立即便领悟了聂隐话中用意,一唱一和地,气得慕容娇霎时面成肚腩色地差点当场吐血。
“你们……”
浑身都在身躯颤抖的慕容娇,直指着她们正欲回击几句,却被突然由远及近的直升机轰鸣声打断。
三个在花园正斗得不亦乐乎的女人,齐齐抬头看向万里无去的晴朗蓝天,果见三架直升机正轰隆隆地飞至她们头顶。
同样听到异响的其他居民也纷纷或自窗户中探出头,或干脆跑到室外来看热闹。
华泽涵便是这个时候,自二楼阳台跑下来的,就站在离聂隐他们大约三米远的自家花园里。
“什么情况?”
仰头到脖子都有些发酸的柳飘飘,嘟囔出了大多数旁观者的心声。
忽然,在半空中一字排开的三架直升机里,扬扬洒洒地飞出成千上万的新鲜花瓣,形成极致浪漫的花瓣雨,带给碧水逸居内外视觉与嗅觉的双重享受。
而随着漫天飘飞的花瓣雨飘散到极盛时,每架直升机下又分别展开一幅幅巨型条幅,使得哪怕隔着数千米的距离,依然能让下面的人都看清楚上面所写的文字内容。
“亲爱的隐儿……我爱你……求你嫁给我吧……”
渐渐围聚在九十九号别墅内外的人潮,纷纷念出条幅所写的三句话,有人惊喜到泪流满面,有人妒恨到面目狰狞,有人刺痛到心如刀剜,但大多数人还是有些茫然不知所谓。
直到在花瓣雨中,某个黑点从直升飞机上一跃而下,若神兵天降般背着色彩堪比花瓣艳丽的降落伞,在万众瞩目中缓缓飘然降落在九十九号别墅前宽敞嫩绿的草坪上。
并没有人刻意维持秩序,但乍见到如此非同凡响的出场,所有自动自发围过来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息,甚至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直直注视着那个不知从哪里又变了一大数香槟玫瑰出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极致俊美到有些阴柔,但却又不失阳刚之气的极品美男,背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抱着娇艳欲滴又卓然脱俗的九十九朵香槟玫瑰,坚毅果敢,凤目如星,深情款款地向自己走来……
这想必曾是无数少女心中的梦想,但很多人都是猜到了开始,没能猜到结局。
所以,想来也只有完全没有准备的聂隐,是那个惟一连“开始”都没有猜到的姑娘。
哪怕是看到气势磅礴的花瓣雨,她都没有与这极致浪漫的场景跟易少寒那个撒旦冰山男联系到一起去,直至发现背着降落伞空降下来的身影那般熟悉,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节奏么?
眼看着极品王子典范已停步在面前,聂隐却还处在懵的状态,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却又连手脚要放到哪里都不知道的失措感。
“美丽的小姐,你好。我是锄禾,请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当午?”
看着自家隐姑娘难得发傻的可爱表情,易少寒忍不住破坏浪漫气氛地,用仅仅彼此能听见的低沉声音,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可怜隐姑娘的脑子,本就因惊喜过度而处在短路状态,腹黑撒旦男这句话又着实太过内涵,她连眨了好几次眼睛,晕乎乎地反复琢磨了好半天,方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臭流氓!”
聂隐总算被刺激得清醒过来,羞红了一张俏脸,也顾不得周围观众,急于泄愤地抬手狠捶了他一拳。
“好啦别闹,我为今天可是已经筹划好几个月了,别破坏气氛啊。”
什么叫反咬一口,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易少寒真是又亲身示范了一次。
笑闹只是为了活跃下气氛,让隐姑娘别那么紧张到脑中空白,不然等下他辛辛苦苦地表白完,她却懵懂着根本没听进去,这笑话可就真闹大了。
“咳咳……”
纵然是开集团性大会,面对成千上万的员工时,易少寒也从未如现在这般紧张过。
“聂隐,我知道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你的人,因为我们有很多地方太过相像,以至于尝尝不自觉地便伤害了彼此。但是,我敢说我肯定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改掉所有不适合你的部分,直到我们可以拼成最完美的那个圆。”
四周许久都还是鸦雀无声,易少寒便是在这种惊人的安静中,郑重地单膝跪倒在地,然后仍不失霸道地把九十九朵香槟玫瑰塞到发傻的聂隐手里,再自己口袋中取出个蓝色丝绒的小锦盒。
阳光下,小巧盒子里,一枚镶嵌着蓝色心形钻石的指环,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嫁给我吗,好吗?”
背脊挺得笔直的易少寒,抬首执着坚定地仰望着逆光中的聂隐,依稀看到她脸颊上有点点泪珠正折射着太阳的璀璨光晕。
尽管之前那样跟好友调侃说笑着,可是聂隐心里其实早已经做好什么都没有的准备,毕竟正如飘飘所想的,他们已经共同经历了那么多。虽然都还没有结婚,但其实已经有种仿佛老夫老妻般的微妙感觉。
可是,这个太过有心的男人还是再次让她意外了。
不过这也正是撒旦男才做得出来的,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把一切都做到极致。
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如此毫无预兆的惊喜,如此别出心裁的求婚……
且不说聂隐对面前的男人早已情根深种,只怕换成个还没那么定情的姑娘,也会因此这一幕的感动与震撼,答应他的任何条件吧?
“可以啊,不过除非……你也发毒誓保证,这辈子都只做我一个人的‘锄禾’才行!”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聂隐话都还没有说完时,就已经先把自己逗得破涕为笑了。
易少寒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虽说他们彼此都没想过此生再要别人,但此情此景还是难免双双动容。
将求婚戒指带到此生最心爱的女人手上,他只觉得从此之后,他的人生将只剩下幸福美满。
而此时此刻,把肚子里怀着自己孩子的未婚妻紧拥入怀,他已然觉得再无他求了。
但这世上总是有人欢喜,便会有人愁。
碧水逸居九十九号别墅内外,已经响起阵阵如雷贯耳的掌声与叫好声,大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祝福的笑容。
惟有一远一近的一男一女,虽与众人同样见鉴了一切浪漫感动,却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们两人的脸色虽都不太好看,但心境却又各自不同。
华泽涵除了抑不住的心痛与嫉妒,更多的是失去所有万念俱灰的绝望;而慕容娇除了心如刀割的痛,更多的则是深入骨髓的炽烈恨意。
也正是因为两人不同的心境,使得看似遭遇相近、同病相怜的两人,最终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要是换个角度来看,其实慕容娇与易少寒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同一类人。
比如说他们要做某件事时,都会尽力做到极致,好要好到极致,坏也要坏到极致。
慕容娇在后来震动了整个A市,引得无数女人羡慕嫉妒恨的易少寒求婚“仪式”的当晚,便离开了视为伤心地的碧水逸居。
但她并没有回慕容家,也没有回自己的其他住所,而是独自驾车径直去了“染”会所。
因为被慕容傲严重警告,所以慕容娇已经与林洛染断绝联系好一段时间,要不是被下午时那太过惊人的求婚给刺激到,她绝对不敢违背哥哥的意愿再去找他。
可再怎样挣扎过,她终究还是走进了“染”,也正式踏上了那条自我毁灭的不归路。
“你终于来了。”
林洛染依旧还是那副精致柔美到,连女人都要自惭形秽的极致模样,勾着清贵中透出邪魅的浅笑,手中正轻轻摇晃着一杯色泽嫣红的葡萄酒,魅惑的狭长双眼似笑非笑地瞥向独自走进他的世界的小女人。
任你再如何挣扎,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想好了,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再妇人之仁地优柔寡断下去了,那个男人也不值得我再留恋付出!”
明显刚刚才哭过的慕容娇,瞪大一双还残留着水泽的美眸,浑身都在散发着滔天恨意。
“很好,现在醒悟过来,也不算太晚。”
笑得愈加邪侫阴鸷的林洛染,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旋即姿态慵懒地上前,将那杯酒送到了慕容娇的面前。
只迟疑了零点零一秒,慕容娇便下定什么狠心般,夺过他的杯,仰头便将残余红酒一饮而尽。
就好像,完成了某种神秘的仪式般。
“我的好宝贝儿,记着,女人光长一张漂亮脸蛋是没用的,重要的是得有个‘漂亮’的头脑才行。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既拥有极致动人的美貌,又聪明绝顶的女人。只是,是人都难免‘关心则乱’,你过去最大的软肋就是易少寒。”
林洛染看似极尽温柔地抬起头,轻轻抚上慕容娇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似要捕捉那薄醉的娇媚般流连忘返。
“只要你能对易少寒恨得下心来,我保你此后便是无敌女超人,只有你去伤害别人,再没人能够,也没人害伤害你。只要你相信我,今后,你便是我林洛染的女人,可以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哪怕杀人放火也没人能管的女人。”
这席话已然霸道张狂到了无法无天,但绝美的林洛染说来,却那般举重若轻,就好像在谈论刚刚那杯酒的味道般轻描淡写。
但已经对这个看似美到令人无法呼吸,实则可怕得堪比地狱恶魔的男人有些了解的慕容娇,知道了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过去她一直在挣扎,不想跟这样的男人一起坠入地狱,而一心向往着有易少寒在的天堂。
然而,终究都只是她自己在一厢情愿罢了,到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
这样也好,要不是因为那个男人而失去所有,她又怎么会有勇气与恶魔一起堕落?
“聂隐、易少寒,你今日和过去曾让我尝到过的痛苦,终有一日我会千倍百倍地偿还给你!等到你也失去了一切,我倒要看看会是怎番模样……”
慕容娇任林洛染将自己打横抱起,看都不看他走向的卧室,只顾咬碎银牙地暗自发着最恶毒的复仇誓言。
彼时的易少寒与聂隐还沉浸在浓得化不开的甜蜜里,孕妇不宜做“剧烈活动”,所以回来后,他不敢再玩火,只是单纯地把隐姑娘拥在怀里,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聊天,一边一起等待周公的到来。
“少寒……”
似乎已然有些迷离睡意的聂隐,软腻腻地叫了一声,却久久没有下文。
就在易少寒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时,却听到一番让他一生难忘,感动至深的话。
“我不要只有你为我改变,我们一起改变好不好?我知道我也很不完美,但是为了能与你完美地在一起,我会将不够融合的部分剔除,让你永远都不舍得离开、不能离开我。”
他总想着要给她极致的一切,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改变,不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不完美,而是因为想要跟所爱的人,能够更完美地在一起。
为防夜长梦多,在求婚的第二天,易少寒便拉着聂隐去民政局把结婚证给领了。
从此,他们终于“合法”了。
九月的A市,天气总算从八月的酷热,渐渐转为相对舒服宜人的温暖。
尽管气温不再过分炎热,但某位准爸爸仍不愿让准妈妈挺着已经十七周大的肚子,出去乱逛。
聂隐的肚子才十六周大时,顾文轩和易雅便坚持不准她再上班,慕容枫的意思也是如此,任她心中再如何觉得他们过于大惊小怪,也只好乖乖听话地留在碧水别墅里,在孕中期就提前进入“待产”状态。
趁着更为繁忙的十月还没到来,易少寒总算等到慕容傲安排出时间给他,相约周末到家中小聚。
对于慕容傲的大名,聂隐虽耳闻已久,却从未见过他本人。
过去撒旦男张罗着要介绍这位最好的朋友,他的生死之交给她认识,她还挺开心的。就算那人是慕容娇的哥哥,但只要是友非敌,她还是可以理智冷静地将他们兄妹分开来看待,不会一并“拉黑”。
可是自从知道自己是慕容渔的外孙女后,想到慕容傲算起来还是她的长辈,她便有些郁闷了。
易少寒看出她有些怏怏不快,追问之下方才恍然,随即也跟着郁闷起来。
原本明明是平辈的兄弟,怎么突然间那家伙就变成长辈了?
这让他以后在慕容傲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啊?
“老婆,辈分这茬儿你待会儿可千万别主动提,也许那小子还没注意到这点呢?咱们可不能主动让人占便宜!”
思虑半晌,易少寒一脸严肃煞有介事地跟聂隐商量起对策来,让其实对此事并非真的有多在意的隐姑娘,顿时哭笑不得。
“哟,这是在说不能让谁占便宜啊?”
不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但见向来雷厉风行的X军区狼牙特战队慕容傲队长,哪怕一身便装仍掩不住飒飒英气,虎步生风地走了进来。
身为慕容恺长子,几乎自幼就在军营长大的傲爷,整个人就是铁血硬汉的最佳代言人。
他体内流淌着慕容家的优良血统,若论起样貌可谓与易少寒不相上下,但却又是与之完全不同的俊朗。
从外形到气质,傲爷都是更加棱角分明的粗犷,整个人就像铁打的一般,处处都透着股无坚不摧的硬朗。一见之下便让人,觉得这男人是有着钢筋铁骨,如现实版超级英雄亦或是传说中的无敌战神般无法对抗。
这就是聂隐对于这位辈分上表舅的第一印象,若不是有撒旦男在,自己与这位傲爷又有些血缘关系,她还真保不准会被这金钢铁塔般的男人给吓着。
丫的,实在是太有存在感,太有压迫感了!
这样一对比下来,她家冰山撒旦男简直就是太有亲和力了!
“这位就是外甥女吧?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之前跟小娇的那些误会,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嘛。以后若有什么事用得着你表舅我的,只要说一声就成,表舅赴汤蹈火也必然给你办到。”
纵然大多数时间不是在部队就是在各地执行任务,但慕容傲的耳目依然清明,对于聂隐的事早已调查清楚,自家妹妹对人家做过什么自然也了解。
所以傲爷这番话,既是正式认下了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外甥女,也是代妹妹致歉。
“那就先多谢表舅了。”
对于慕容娇,聂隐觉得只要人家大小姐不再害自己就满足了,她可没那个兴趣自找麻烦地报什么仇。
当然,最重要的是,该出的气她家老公早已经替她出过了。
而对于认下傲爷这位“表舅”嘛,左思右想怎么样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若非要说出一害,无非也就是自家老公在兄弟面前的脸面,怕是要略有些折损。
“外甥女婿你也听见了,以后可不准欺负爷的外甥女,否则爷饶不了你小子!”
显然过分耳聪目明的傲爷,进门前就已经听到他们之间的那段对话,这分明是故意在气少寒少爷。
可是撒旦男又哪里会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哼,你少在这儿跟爷得瑟啊!看到我老婆的肚子了没?知道为什么还不到五个月呢,就这么大了吗?”
完全不理会傲爷的公然挑衅,易少寒扬长避短地转移了话题,平日里毫无表情的冰山脸上,满是抑不住的欣喜骄傲。
傲爷凌厉精光四射的虎目一转,立时便猜出七八分来,“你小子真行啊,还来了个一炮俩响是不是?”
见慕容傲的心思竟然如此通透慧捷,暗自乍舌的聂隐立时更加庆幸,还好自己适才没有耍什么小聪明不肯认这位小表舅,否则只怕如何被人家给算计了去都不知道!
“嘿嘿,是上个月去产检时查出来的,不过我们还没有跟其他任何人说,你是第一个啊。知道兄弟你嘴紧,所以才让你先沾沾喜气儿的,可以别提前给小爷我把消息捅出去。”
选择暂时压下聂隐怀的是双胞胎的消息,易少寒自然有他的想法和目的在,但无论防备谁他也不会防备傲爷。
两人初识是在美国的知名军校,彼此性情相投极有默契,再加上恰巧同龄又都是A市同乡,经历过几次同生共死后,便已然将彼此认定为一辈子的至交。
“什么兄弟?没大没小的呢?叫表舅!”
慕容傲故意又拿辈分的事来逗他,两个同样都是快奔三的大男人,是各自领域都卓绝顶尖的佼佼者,却如孩子般在厅堂时拳脚相加地追逐打闹起来。
捧着肚子缩在沙发里,以免被误伤到的聂隐,这回彻底无语了,满头黑线。
怪不得飘飘说,男人骨子里都有孩子气,无论三岁、三十岁还是六十岁,只要有机会就会瞬间变身“老顽童”。
隐姑娘觉得她家撒旦男这样的冰山,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幼稚的一面,就算有应也该只在她面前偶尔闪现。
可是今天看到他跟傲爷的相处模式后,她终于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了。
不过,可别指望她承认自己在吃小表舅的醋,哼!
知道慕容傲来了,慕容枫也特意抽时间赶过来,与他们一起吃顿家常午餐。
慕容家上一辈的纠葛,本就不存在什么不可调节的大矛盾。
如今慕容渔又已经去世,所以两脉慕容氏若都有意两相亲近,并非什么难事。
因此午餐的气氛除了开始时略显拘谨外,整体状态都十分和谐融洽。
若不是临近结束时,慕容傲接到个神秘电话,或许下午茶也仍然会继续一派其乐融融。
“小娇被绑架了,对方自称是B.T.组织的人,要求我们不能报警,答应所有条件,否则就会撕票。”
慕容傲的表情虽略显狠厉凝重,但仍不失冷静理智,言简意赅地说了下刚刚的电话里的内容。
说话间,傲爷与同样脸色转为阴沉的易少寒,迅速交换了一个他们才懂的眼神,料定这次的绑架事件必然不简单。
“B.T.?难道是指那个被誉为世界第一恐怖组织的BlackTulip吗?”
慕容枫虽只是个地道商人,但身在西方国家已久,对于让人闻风丧胆的B.T.恐怖组织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
几乎每年都有富商政要或是相关亲眷,被这批冷酷的亡命之徒绑架甚至残忍杀害,所以如果真是B.T.组织的人绑架了慕容娇,事态绝对不容乐观。
像这样凶残的恐怖组织,绑架人质后所提出的条件,绝对不会是能轻易达到的,更何况这次他们绑架的还是X军区司令的宝贝孙女,只怕想要的绝非赎金那么简单。
“没错,就是BlackTulip。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绑架小娇所图谋的,一定与我和父亲职权所及的机密有关。”
慕容傲微微眯了下炯炯虎目,霎时泄露些许暴戾精芒,透着血腥味儿的凛然杀气,瞬间弥漫。
那是惟有久经杀伐的人,方才有的气势,足以吓退猛兽的戾气。
“慕容娇的身份虽不比你和司令,但身边也是常有人保护着的,就算B.T.的人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A市地界,毫不打草惊蛇地就把人给抓了去。”
易少寒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总觉得这次的绑架事件前后有太多的巧合和疑点。
为防止慕容娇再做出什么伤害聂隐的事,他特意安排人暗中跟踪监视,所以才会尤其质疑B.T.是如何掩尽所有耳目,瞒天过海地就把人给绑架了的。
“这件事,恐怕跟那个林洛染脱不了关系。”
思虑间,易少寒忽然想起在他向隐姑娘求婚当晚,楚风就有跟他提起过,有看见慕容娇去了“染”会馆。
“林洛染?”
慕容傲似在咀嚼着没煮烂的骨肉般,将牙齿磨得几乎可闻霍霍声响。
“哼,这小子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也好,这次爷就趁机端了他们B.T.在A市的老巢,看他们还怎么猖狂!”
莫说慕容娇是堂堂司令千金,就仅仅是敢动傲爷亲妹妹这一条,就足够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吃不了兜着走的!
但回头想想,傲爷又不由得为这个不争气地妹妹气到牙痒痒。
他早就看出那个姓林的妖孽不是什么好货,可妹妹偏偏不肯听他的劝告,非要跟那种男人纠缠不清。
现在好了,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不说,还有连累着他们为她担心紧张。
尽管午餐还没有结束,但在座的几人都已然没有半点食欲,纷纷为这突发的绑架事件陷入沉默。
以慕容家的势力,其实就算绑匪没有提出“不准报警”,他们也未必就会动用到警界力量。
而家里的反应正如慕容傲所料,脾气向来火爆的慕容司令,得知女儿被B.T.组织绑架后大发雷霆。
但终究是戎马半生,见惯无数大场面、阅尽生离死别的老军人,很快他便又调整好心态,与儿子一起仔细谋划起对策来。
同族出了这么大的事,接到第一通绑匪电话时人又在场,连易少寒都在积极帮忙,慕容枫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所有人似乎都在为平安救回慕容娇而忙碌着,惟有某大肚子孕妇被“强行”留在家里。
当然,聂隐自己本身也没想要去瞎掺和。
且不说她现在大着肚子自顾不暇,根本也帮不上什么正经忙,就算她没怀孕,没打算再找慕容娇报复,也没有圣母到会为了救曾经多次算计除害她,甚至险些害死她的女人而操心费力。
肯让易少寒过去帮忙,她真心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大度了!
她吧,她就是个小心眼的女人又怎样?至少她没做亏心事设计陷害人家!
更何况目前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林洛染,如果慕容娇不去招惹那个危险男人的话,也许就不会被绑架。
这分明就是典型的不作就不会死,怪不得旁人!
“好啦,你就不要在这里装怨妇了好不好?你老公会那么积极地帮着救慕容娇,还不是为了你吗?慕容家算起来可是你的娘家,更何况他跟慕容傲还是生死之交,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也不能坐视不理呀。”
所有人都忙着营救被绑架的慕容千金去了,顾文轩与易雅他们的工作又都太忙,所以柳飘飘便“奉旨”过来陪着“皇后娘娘”。
左右柳妈也被维克托软磨硬泡地拉着一起到外地“工作”,只怕最后肯定要玩得乐不思蜀,她自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跟闺蜜喝喝下午茶,聊聊小八卦。
“慕容娇要是知道有这么多人在乎她,知道少寒都在为她奔忙,一定会开心死吧?”
也不知是不是孕期综合症作祟,聂隐这番话真是酸得好像打翻了陈年醋缸。
“妹子,相信我,如果换成被绑架的是你,肯定有更多人为你紧张,至于你家老公嘛,只怕早就急疯掉了,哪还有心思像现在这样跟绑匪周旋?”
柳飘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隐姑娘的肩膀,对于自己的假想情况绝对信心十足。
怎么着隐姑娘的人缘,也肯定会比那个机关算尽的慕容大小姐好!
阳光温暖却并不炽热的午后时分,闺蜜二人依在游泳池边的舒适躺椅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何其惬意?
不料却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人,但对这位不速之客,她们倒没有反感。
“两位好,还记我吗?我是夏沫,慕容总经理的秘书。”
笑容纯澈的夏沫主动作出自我介绍,已经彻底了解聂隐身份的她,再看向这位身世传奇的少女时,忍不住双眸星亮,满是抑不住的激动向往。
“总经理说他们最近都太忙,怕聂董自己在家会有不方便,就让我来陪陪您。”
夏沫口中的“聂董”就是聂隐,虽然婉拒了慕容枫要她进入MR的邀请,但由于手中掌握着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所以已然是位挂名董事。
“哦,那麻烦你代我跟慕容杰说声多谢,让他费心了。不过你也看见了,我没什么事的,就算少寒不在家,不还有飘飘陪着我么?”
聂隐对于夏秘书还是有好感的,所以说起话来也比较和颜悦色,但对于慕容杰的“示好”,她则不太愿意接受。
且不说易少寒曾经暗示过她,外婆的这位养子绝非善类,就凭之前他曾追求过自己,她也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牵扯。
“聂董,我也知道您可能用不到我什么,但是总经理已经安排给我这份工作,您就只是让我陪您说说话也好,不然我回去没法交差啊。”
看出MR新晋的最大股东有意拒绝,夏沫登时急得双眼微红,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兔子般惹人怜爱。
见状,聂隐哪里还狠得下心来拒绝?只好点头同意,让她在另一边的躺椅上就座。
于是乎,刚刚还楚楚可怜的小兔子瞬间满血复活,眉开眼笑地坐下来,随即便是滔滔不绝地努力逗董事大人开心。
“又不是在公司,我就叫你沫沫好了,你也别一口一个‘聂董’,听着太别扭,直接叫我名字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聂隐被夏沫几个笑话逗得心情渐渐放松,便有些不习惯她口中小心翼翼的正式称呼了。
“真的可以吗?”
闻言,夏沫黑葡萄般的美眸,瞬间变成星星眼。
“小隐姐,你不知道,其实在那次相亲宴上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特别的欣赏你,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真的,因为我觉得你是个特别有个性、特别酷的女人,就是那种我最向往却穷此一生都做不成女人。”
才刚刚离开校园两年左右的夏沫,还没有被职场中的不良风气所醺染,整个人还是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这让聂隐与柳飘飘都觉得很是奇特,尤其是对慕容杰已经比较了解的聂隐,很是诧异像他那样城府深沉的人,怎么会留一个如此天真简单的秘书在身边。
而且表面看来,慕容杰对夏沫并没有任何暧昧,似乎就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但小沫沫对那位朝夕可见的顶头上司,倒不难看出是有仰慕之情的,甚至到了把他的话当圣旨的地步。
要是以易少寒眼中,慕容杰的为人来分析,夏沫若不是在工作上有什么极其过人之处,应该就是家世背景非凡一般。
否则,慕容杰怎么会把这个清秀可爱,实则却帮不上他什么大忙的女人留在身边?
“沫沫,其实我倒更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无忧无虑的,多好啊?你应该知道,我是有一定心理疾病的人,虽然现在已经很少再犯病了,但终究经历了太多沉重……我虽然年龄比你还小几岁,但若让不知情的人来看,你刚刚那句‘小隐’姐叫得肯定理所应当。”
聂隐自然知道夏沫叫她“姐”是为了表示尊重,但却也勾起了她许久未显露的,忧郁多思的一面。
“像我这般沉郁沧桑,并非什么好事。如果你肯听我一句的话,无论以后经历了什么,千万不要改变自己。因为你现在的状态,正是我最向往的样子,明白吗?”
原来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同样向往着彼此的样子。
一看就是生长在幸福家庭的夏沫,总觉得自己不够成熟稳重,哪怕已经工作两年,还是会有人把她当成学生。甚至在MR国际里,她还不止一次地被新人误认成实习生,让她郁闷得几欲吐血。
但今天听过聂隐这番话,虽然她还不能完全理解,却颇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聂隐接过佣人送来的新鲜果汁,状似随意地问:“对了沫沫,你家就是A市的吗?父母做什么的呀,竟然能养出你这么好的女儿来。”
夏沫毫不犹豫地便如实回答,只是答案却与聂隐所预想的截然不同。
虽说夏爸爸是在政府部门工作,夏妈妈年轻时是个导游,现在自己开了家旅行社,但整体而言,他们只能算得上是小康家庭,不过是中上阶层,完全不可能会是让慕容杰有所觊觎的那种家庭。
这样一来,以为慕容杰是因为夏沫家庭而留她在身边的猜想,自然又不成立了。
算了,反正撒旦男主他现在与慕容杰已经达成盟友关系,自己又不会掺和MR国际里的那些争权夺利,想那么多干吗?
孕妇要保持心情舒畅,不宜多思多劳。
聂隐抬手抚了抚有些发胀的额头,自怀孕后她真是越来越犯懒,脑子动太多都会觉得累。主要也还是有易少寒宠着,她几乎什么都不必费心,渐渐也就习惯了依靠他。
临近黄昏时分,夏沫告辞回去“复命”,却被聂隐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我可不可以也去蹭饭?”
能接到聂隐亲自打来的电话,慕容杰着实有些惊讶,而且还是为了留他秘密多陪她一会儿的电话。
看来他分析得没错,像隐姑娘这样性格的人,反倒会喜欢夏沫那种单纯的人。
“欢迎啊,只是今天只准备了我们三个女孩喜欢吃的,只好改天再恭候表舅大人的光临了。”
毕竟经过商场历练且是顾文轩亲自指导,还有易少寒言传身教,聂隐如今将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几乎已修炼到炉火纯青。
又玩笑了几句,聂隐便挂断电话,向夏沫比了个OK的手势。
“沫沫,你怎么那么怕你领导?他会吃人还是怎么的?不就是留下来吃个饭,晚些再跟他汇报工作么?你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敢打?”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柳飘飘简直是那种自己就可以撑起三台戏的极品,戏谑起别人来从不手软,尤其是像夏沫这样几近绝种的纯良生物。
果不其然,沫沫姑娘被问得直接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可惜了,像你这么单纯可爱的好姑娘,怎么就被慕容杰那种腹黑狐狸给迷住了呢?”
柳飘飘夸张地摇头作扼腕状,声音更是故意放得极大,把夏沫窘得头垂得更低,尖尖的小下巴都快戳穿胸口了。
见状,聂隐无奈地白了恶趣味的柳大记者一眼,但看着沫沫姑娘的小样子,最张也憋不住地笑起来。
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恐怖组织里的人,都是不用吃饭的?
只有三个女人的晚餐原本吃得正热火朝天,却被一通打到座机上的电话给破坏殆尽。
由于怀孕,又是头胎,聂隐的手机早就已经被收缴,所以几乎已经被当成古董、装饰品的座机电话,才再次发光发热。
可是,平时会打这个电话找她的人屈指可数,因此她直觉以为是少寒打来的。
但在接起电话后,她脸上原本幸福满溢的笑容,便瞬间僵化。
“聂小姐,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在我们手上,如果不想她出事的话,就乖乖照我们的要求去做。否则……哼哼……”
那般阴森可怖的声音,哪怕透过电话,都让聂隐不由得背脊发寒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起来,顾岄自从误伤了华泽涵而畏罪出走,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在这期间,就算发生再多的事,顾文轩与易雅也从没有放弃过找寻这个女儿,却始终音讯全无。
想不到讽刺的是,终于收到关于顾岄的消息时,却是绑匪给出的。
事到如今,惟一还能让聂隐觉得有些庆幸的就是,被绑架的是消失已久的顾岄,而不是顾峋。
否则,以她现在有孕在身的特殊状况,还真说不好自己受不得了这样的刺激。
“如果真的是顾岄被绑架了,绑匪为什么要打电话到这里来找你呢?他们不是更应该找你父亲或者易雅吗?”
柳飘飘问明情况后,百思不得其解地提出疑问。
谁都知道聂隐跟顾岄向来不太和,但终究那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绑匪偏偏把电话打给她,任谁都会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摆明是个陷阱!
“自从顾岄失踪,我爸他们就一直在请人四处寻找,却始终都没有半点消息。而且正如你所说,那些绑匪既然连这里座机的电话都能查出来,没理由找不到我爸的联系方式,特意打电话找我肯定另有目的。”
聂隐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毕竟光着急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所以,我怀疑可能顾岄早就已经被绑匪控制,只不过是他们一直在等什么时机。现在,显然就是他们所要的时机了,但他们目的究竟何在呢?”
如果只是钱能解决的问题,绑匪显然直接找顾文轩、易雅或者易诚才更靠谱,毕竟他们为了亲生女儿、外孙女,都会不惜倾尽所有的。
若是只为赎金,绑匪也完全没必要把顾岄藏那么久,刚刚抓住她时就完全可以借此去向顾、易两家狠敲上一大笔钱了。
他们没有那样做,就只能证明顾岄对于他们来说,还有比获取赎金更重要的作用。
绑匪会找上聂隐着实不太合理,虽然如今她的身家也跻身于“豪门”行列,与顾岄也有血缘在,但两人间的关系却是众所周知地“尴尬”。
“小隐姐的妹妹也被绑架了?天哪,最近这是怎么了?太可怕了!先是慕容小姐,如今又是……”
夏沫难以接受得直摇头,看向聂隐的目光中满是同情怜惜。
女人在怀孕时本就十分辛苦,偏偏又遭逢多事之秋,要换成她自己只怕早就崩溃了!
“绑匪什么要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乐天如柳飘飘都不禁眉头紧拧成“川”字。
“不准报警,也不准我告诉其他任何人,否则立即撕票。他们还要求我明天带着手机,自己一个人开车出门,然后再听他们的遥控指示行事。”
连赎金的数额都没有提,聂隐就算身在孕期的脑子再生锈,也知道这是针对她设下的陷阱。
“你能确定,他们真的绑架了顾岄吗?”
柳飘飘眉梢轻挑,她也知道自己这问题听上去有些白目,但现今喜欢故弄玄的骗子着实太多,对方是在利用顾岄失踪的事,想要“空手套白狼”也不是不可能。
“刚才,他们倒是有让我听顾岄的声音,可是不是刻意模仿的,我分辨不出来。不过,他们有特意提到不准我把这件事告诉少寒,看来他们对我们的善十分了解,至少不会是普通的骗子那么简单。”
习惯性地轻抚着隆起的小腹,聂隐也分不清这是在安抚肚子里的小宝贝,还是在镇定自己的情绪。
“这明显就是个陷阱啊,小隐姐,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啊!”
单纯如夏沫,都听出这个绑架事件不单纯了,生怕聂隐会关心则乱地不顾自己安危。
“放心,我不会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来开玩笑的。”
心中千头万绪还无从理清,聂隐却还是努力向沫沫扯开抹微笑,聊以安慰。
“你们先回去吧,放心,我不会那么傻,人家说什么就听什么信什么的。等会儿少寒回来,我会跟他商量个对策,我总觉得慕容娇和顾岄都被绑架,其中大半会有些关联。”
眼看时间不早,聂隐决定先送走两位闺蜜,毕竟这些事与她们都没任何关系,没必要害得她们也跟着烦心着急。
“对,沫沫,你还是先回家吧,时间不早了,再晚你父母肯定会担心的。我要留下来陪小隐,等到她老公回来后再走。”
若是换作平时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柳飘飘怎么可能会留着怀了孕的隐姑娘,自己一个人等易少寒回来呢?
“不要,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就可以啦,我也要留下来陪小隐姐!”
不想之前一直表现乖巧的夏沫,竟也坚持留下,瞪得圆圆的双眼明亮如星辰闪烁。
飘飘自不必说,但连沫沫都这样,聂隐心头不禁有些感动,没有再矫情地坚持推拒他们的陪伴,一手一个拉着她们到客厅落座。
为了缓和下气氛,夏沫主动提出要给她们讲夏爸爸和夏妈妈的罗曼史。
“我爸跟我妈是高中同学,那时候虽还不流行早恋,但由于我妈是校花级的大美人,所以几乎同班的男生都想追她。可惜当时我爸可不怎么出挑,多亏脑子还算聪明,想出了一个击退所有情敌的好办法。”
提起自家美妈,夏沫的小脸儿上满是骄傲,直讲得眉飞色舞,还故意在要紧处顿住来吊人胃口。
聂隐与柳飘飘被她孩子气的模样,给逗得当真放松不少,笑吟吟地等着她继续。
“我那腹黑老爸想出的办法就是,但凡发现哪个男生要跟我妈有一点点亲密,就会偷偷去跟他们班主任告密,说有人早恋。可想而知,在那个年代,这是多严重的一件事啊,所以后来就没有人再敢接受我妈了,只剩我爸一枝独秀,并且最终抱得美人归。”
听到这里,隐姑娘与柳大记者都心悦诚服地对着夏沫,给夏爸爸点了个赞。
这招儿,高,实在是高!
等到大约十点左右,易少寒略显疲惫地回来时,三个女人在客厅里聊得正开心,好像早已忘记不久前绑匪才打过电话来提出威胁。
柳飘飘见隐姑娘的主心骨终于回来,当即便懂事地拉着夏沫告辞,只是深深看了聂隐一眼,并未多言。
“慕容杰的秘书怎么也在?”
受家中温暖欢快的气氛感染,易少寒冰封的脸色亦舒缓下来,俯身先在老婆唇上轻啄了一口,才在她身边位置落座。
聂隐淡淡微笑着,把下午的情况大致讲了下,但关于晚餐时的那通电话,却仍有些犹豫。
为了给自己多争取些时间思考衡量,她主动问起慕容娇被绑架的事,进展得如何。
“现在已经基本确定,‘染’会馆的老板林洛染,真实身份是B.T.的高层人员。所以,慕容娇被绑架,一定与他脱不开关系。”
怀里揽着日渐丰腴的小妻子,鼻端尽是熟悉的温暖馨香,因为怕伤到她和孩子,已经“吃素”几个月的易少寒,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可是,我记得好像听谁说过,林洛染不是慕容娇的死忠追求者么?甚至之前还帮她做了那么多事,怎么会突然就反目将她绑架了呢?”
这些聂隐能想到的疑点,如易少寒、慕容傲之流,又怎会想不到?
但林洛染毕竟是B.T.的人,这种以冷血残酷出名的恐怖组织,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嗯,所以这其中必有蹊跷。这些日子我打算再多加派些人手过来保护你,以防万一。”
易少寒也没想要瞒着自家老婆,虽未把话说得太明白,但也暗示了他们怀疑慕容娇被绑架可能是个天大的陷阱。
而听撒旦男这样一说,聂隐更加觉得晚餐时那通电话不寻常,当即便把接到顾岄被绑架的电话的事,巨细靡贵守都如实告诉了他。
“这肯定是陷阱,就算顾岄真的在那帮混蛋手里,你也绝对不能去冒这个险!放心,我现在就去安排,总有办法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被触到底线的易少寒眸色倏地阴鸷狠戾,前一秒的温柔慵懒仿若幻像,站起身便要上楼去书房。
“等等!”
心中另有想法的聂隐叫住他,略显笨拙地从柔软沙发上站起身来,轻柔地拉住他的手。
“我知道你有很多办法,但是现在毕竟敌在暗我们在明,如果他们看不到我就不肯露面的话,任你再本事也拿那些蛇鼠之辈没办法,不是吗?”
若有所悟的易少寒,缓缓回眸凝视身后只到他肩膀高的女人,凤目中晦暗的光亮明灭不定。
从连夜秘密安排部署时,易少寒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宝贝老婆提出的要求,就算她以死相逼也不该同意啊!
什么相信他的能力,什么只有这样才能诱敌现形,什么那些人若只是想杀她根本不用绕这么大的弯,什么吉人自有天相……
他真是中了歪理老婆的邪!
不同于前一日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与按照绑匪要求,聂隐要带上手机独自驾车出门这天,自清早便开始阴云密布的。
这让她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已经久未做过的噩梦,便是这般阴霾的天气,便是这般压抑的气氛。
只是那时带给她噩梦的人,如今却已然视她如珠如宝,恨不得倾尽所有只为她。
如是想着,聂隐因紧张而异常冷漠的脸上,悄然浮现丝缕微笑。
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聂隐按照绑匪在电话中的指示变换,开始在A市的大街小巷里绕起圈子来。
就算没有什么实际经验,但看过不少警匪片的聂隐,也大概猜到他们这是在试探她有没有安排人暗中跟随。
以易少寒的谨慎,必然会派人暗中跟着,不过她却十分相信自家老公的能耐,并不担心那些人会轻易就被发现。
直绕到下午,最饿不得的孕妇,已经将出门时带上车的吃食消化了大半时,绑匪终于在电话中给出个具体的地址。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聂隐终于百转千回地找到了那座位于市郊,早已废弃的旧厂房。
竟然又是厂房,这是在挑战她的心理承受极限吗?
独自下车,双手撑腰地看着面前似曾相识的灰败建筑,聂隐愈加觉得被绑架的虽是顾岄,但目标却是自己。
而痛恨她到肯如此大费周章的人,屈指可数,答案显然已呼之欲出。
穿着宽松的孕妇长裙,聂隐挺着大肚子,面色从容淡然,闲庭信步般地走进厂房,手上甚至还拿着瓶随时补充养分的孕妇饮品。
“小岄?你没事吧?”
走进四敞大开的破败厂门,大约十米远处,聂隐便看到被机械钢丝高高吊在半空的顾岄。
那可是顾文轩和易雅的掌上明珠,自幼被万千宠爱给惯大的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何曾这般狼狈过?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痛折磨?
“你……你怎么来了?白痴,笨蛋……”
即便有气无力,顾岄还是挣扎着看向门口逆光中的女人,口是心非地叫嚣着。
可是,当她看到聂隐明显隆起的肚子,终于再也装不下去,混和着委屈、压抑、恐惧、悔恨、感动等等复杂情绪的泪,大颗大颗地滚出眼眶。
尽管她可口中还喃喃骂着“傻瓜、笨蛋”,可是自离家后经历的种种,早已将她悄然改变,可谓一夜长大。
顾岄也曾想到终有一天,会有人来救她,但她却从未曾想到第一个出现在眼前的人,竟然会是聂隐。
而且,还是已经身怀六甲的聂隐。
这个过去没少被她欺负算计,甚至差点被她挥刀刺死的人,竟然还肯为了她不顾自己的身子,冒这样大的危险……
纵是与之有深仇大恨的人见此情景,只怕也没法不感动。
更何况顾岄与聂隐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怨恨,除了小孩子为博得父母宠爱的那点争风吃醋以外,她们之前最大的矛盾点也就是华泽涵了。
如今聂隐已为人妇,而因自己任性而遭逢大难的顾岄则早已看透,不再困于狭隘小情。
此时同父异母的两姐妹,仅仅一个对视,竟然就消弭了过去十几年心结。
“姐……你不该来,会有今天,全都是我自己在自作自受,你又何必为了我而……你不该来的。”
这是顾岄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叫聂隐“姐姐”,也是自这一刻起,她方才彻底接受了这个亲人,至于日后两姐妹的感情比她与顾岄这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感情还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小岄别怕,姐姐一定会把你平平安安地带回家的。爸爸和易阿姨都很想你,都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呢。”
之前她是顾文轩私生女的新闻闹那么大,聂隐相信顾岄肯定已经知道,想来这也是她一直躲着不肯回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聂隐,你还真是乐观到了白痴的程度啊,你这妹妹刚才骂得真是一点都没错呢!”
原本空荡荡的厂房里,随着这串阴恻恻的嘲讽声响起,十余个全副武装人高牛大的欧美猛男,簇拥着一个身材婀娜的亚洲美女,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呵,果然是你。慕容娇,你竟然连自己和家人都可以出卖,还真是……”
聂隐已然找不到任何的词汇,能够来形容面前的疯狂女人。
是啊,只怕也只有“疯狂”二字了吧。
要不是疯了,试问又有谁会与外人合谋绑架自己,利用亲友们对自己的在乎,反过来威胁那些的血缘至亲呢?
“这一切,还不都拜你所赐么?”
见到愈加珠圆玉润的聂隐,慕容娇愈加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即生吞活剥了她。
“不过,我终究还是太过高估了你,以为易少寒当真如何在乎你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就算你肚子里怀着他的种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样冷血狠心地,放任你一个人到这龙潭虎穴里来吗?”
慕容娇脚下踩着八寸的高跟鞋,曲指轻刮着尖尖的下巴,边面露惋惜地啧啧叹惜着,边缓缓以聂隐为中心点绕圈走。
“你也看到了吧?就算他最后没有选我,可是知道我被绑架了,还是会费尽心力地跟我哥他们一起想办法救我。而你呢?除了会害他分心以外,什么忙都帮不上!”
显然,借着B.T.的强大势力,慕容娇对于他们表面上的一举一动,都调查得十分清楚,就连碧水逸居里也必然有着她的眼线。
思及此,聂隐不由得暗自庆幸。
幸好自己跟易少寒够谨慎,从家里就开始进入状态,否则只怕所有计划都要泡汤了。
“慕容娇,你真是越来越擅长自欺欺人了。是你们昨晚打电话要求我不准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过来赎人的,所以我才没有告诉我老公。他若是知道了,自然不肯我带着孩子来以身犯险。”
见情况与自己所料相差无几,聂隐显得愈加镇定,按原计划开始尽量拖延时间。
“谁都知道孕妇不宜操劳,少寒他当然舍不得我跟着他一起忙碌了。至于他最近的操劳,那也只是因为你是慕容傲的妹妹,是跟我有着四分之一血缘关系的至亲……”
“闭嘴!”
提起这件事,慕容娇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暂且停下脚步,目眦欲列地瞪视着聂隐。
“谁跟你这种贱货有血缘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就算你是慕容渔的亲外孙女,也与我慕容家没有关系!早在你外婆那辈,就已经脱离了我慕容家主脉!”
过去的慕容娇在面对聂隐时,至少还有着出身名门世家的基本优越感,并且总以此自觉比她高贵许多。
然而世事难料,想不到这个原本出身卑贱的女人,有个顾文轩那样的父亲不说,竟然还会是MR国际传奇创始人慕容渔的外孙女,竟然会是她的同族血亲。
就算嘴上还不肯承认,可是慕容娇心里,早已经为此被烧灼得千疮百孔。
“放心,我只要有少寒就够了,从来就没稀罕过你们什么慕容氏主脉,从来就没想过要认祖归宗。要不是外婆弥留之际非留了百分之四十的遗产给我,我甚至连跟MR国际都不想扯上任何关系。”
这绝对是聂隐的心里话,她向来不是个贪心的姑娘,最在意的也从来不是那些身外之物。
不过这番话落到旁人,尤其是对她早已妒恨欲狂的人耳朵里,显然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炫耀张狂。
“哼,趁着现在还有力气,你尽管得意好了!”
气到额角青筋微现的慕容娇,却异常地没有继续回击发泄,反倒冷笑出声。
并非她突然转了性,而是想到如今聂隐人都已经在自己手掌心了,何必再为争一时口舌痛快而费神呢?
等林洛染过来接走他们,转移到更为安全隐秘的所在,她想怎么折磨这贱人不行?
“孕妇不能站太久的,要么麻烦你帮我找把椅子坐,要么就快点说出你的目的,到底费那么大力气把我骗过来,是想要什么?”
故作镇定的聂隐,其实已然通过察言观色分析出,慕容娇只怕是正在等什么人来接应。
而外面又迟迟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始终对易少寒信心十足的她,也不由得略有些心慌担忧了。
但是心中再如何变化,她脸上都力持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在乎他们会如何对自己。
“怎么,怕了?放心吧,好不容易让你落到我手里,怎么舍得轻易杀掉你呢?想知道我要什么是吧?好,本小姐就大发善心地告诉你!”
慕容娇抬起白嫩嫩的纤纤玉手,状似欣赏着精致点缀过的水晶指甲,直到看够了方才缓缓转首,目光如电地瞪向聂隐。
“我要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那些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无论是易少寒,还是金钱、地位、名誉,我都会一样不落地统统从你这里抢回来!聂隐,你本就只是个下水道里的肮脏鼠辈,我一定要看着你被打回原形,滚回你的阴暗老家去!”
何其美艳的一张脸,又是何其丑陋的一颗心啊……
短暂刺破云层的阳光,已经又被如铅乌云掩盖。
背后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原本隐在逆光阴影中的聂隐的面容,却因此渐渐显露清楚。
看着慕容娇扭曲变形的狰狞面孔,她嘴角勾起抹悲悯无奈的浅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竟然能将曾经那般美好的一个人,扭曲成这副模样……慕容娇,我真的为你感到悲哀,何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把自己给毁了呢?你知不知道,那个林洛染是B.T.的人?那可是全世界最大的恐怖组织,你怎么能甘心被那种人利用呢?”
聂隐是真心为慕容娇感到惋惜,许是因为撒旦男已经成为自己的合法丈夫,许是因为怀了孕整个人都变得容易心软。
总之,看着原本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有着大好前途的天之骄女,竟然沦落到与亡命之徒为伍,实在让她为之感到遗憾。
“你少在这里装圣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到你来装好人瞎操心!今天的确有人会被毁掉,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你猜,会是谁呢?”
慕容娇收敛起愤怒到狰狞的表情,诡异地扬起媚态横生的笑,从旁边的人腰间抽出把匕首,一步步逼近聂隐。
尖利的刀锋,在暴风雨将至的阴暗光线中,闪烁着点点冷芒。
眼看着寒光凛冽的刀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聂隐若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但她却暗自攥紧双拳,不允许自己惊恐后退。
以慕容娇现在的心理,最想看到的定然是她恐惧失态,甚至是崩溃大哭着求饶,所以她绝对不能流露半点慌乱。
被取笑事小,依她的经验来看,慕容娇当下的精神情况,已然不太正常。
若是真把她刺激得彻底失去心智,还不知这个疯女人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先稳住她自保才最重要。
“我知道你因为少寒的事,对我十分记恨。但就算今天你亲手杀了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是了解少寒的,我若就这样怀着他的孩子死掉,他必然会记我一辈子。至于你,无疑会亲手毁掉你们之间仅剩的那点情分,让他彻底恨上你。”
聂隐说话间始终都站在原地未敢乱动,淡然的双眼看似与慕容娇径直对视着,实则余光始终留意着她手上那把匕首。
其实她本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被抑郁症困扰时,还曾不止一次地有过自杀念头。
但现在她真的很怕那把尖锐的匕首,会刺进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她用双手下意识保护着的肚子。
若只是要了她的命倒也没什么,可是她却无法接受腹中的孩子被伤害分毫。
“既然我无法成为他最爱的女人,那么就做他最恨的女人吧,至少那样就能让他记我一辈子。不过,若是我真一刀杀了你的话,不是太便宜你了吗?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就已经是他的易太太,说不定都已经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见眼慕容娇越说越是激动,手中原本稳稳拿着的匕首也颤抖着指向自己,聂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额角已见冷汗细密渗出。
她忽然有些后悔昨晚的固执己见,看来还是撒旦男说得对,她太低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要当真在这里一尸两命,她定然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你不要激动,我的意思是,你这次很可能是被那个姓林的给利用了,如果现在回头还不算晚。少寒跟你哥哥还有父亲都在为你着急,你如果只因为一时意气就铸成大错,有没有想过,最伤心的人就是他们哪!”
暗自咽了口唾沫,聂隐真心改变战术,走进温情路线来。
“哥哥?爸爸?他们……你胡说,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他们整天都只知道忙他们的工作,就像易少寒一样,只把我当成可有可无的累赘而已!”
慕容娇显然当真已经不太清楚,情绪也就在崩溃失控的边缘,厂房里的气氛直比外面的阴霾天色还要紧张压抑。
“不,娇娇,她说得没错,我们都很在乎你。尤其是你的爸爸和哥哥,你是他们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啊,他们怎么可能不在乎你呢?”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紧张到背脊渗出层层冷汗的聂隐,这才暗吁口气地放松下来。
“寒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洛染他全程都在监视,确定没人跟着才让聂隐把车开到这里的,你又是怎么跟过来的?”
看到日思夜念的男人突然出现眼前,慕容娇通红的眼眶里泪光大亮,但随即有喃喃自语地迷茫起来。
她自然不会知道,易少寒因为放心不下聂隐,不惜在狭小的后备箱里屈身了几个小时。
“那是因为林洛染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他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份,利用老司令和傲对你的疼爱来达到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以为他真的会来接应你吗?别傻了娇娇,他假借绑架你来引开慕容家的力量,只为拿到B.T.觊觎已久的X军区的机密文件。”
易少寒眉目清冷不见任何表情,声音也平淡得无波无澜,一边引导着慕容娇的思绪,一边缓慢坚定地挪步到聂隐身边。
慕容娇虽头脑不清楚了,但林洛染留在她身边的那十余个杀手却警觉得很,见到易少寒出现时便立即意识到不妙。
只是他们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刚刚要各自拔枪、举枪间,便在一片远程狙击枪的闷响中,接二连三地纷纷毙命倒地,甚至惊呼惨叫一声都来不及。
“这是怎么回事?易少寒,你又骗我!”
当身边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下,慕容娇方才如梦初醒地恢复了几分神智,刚刚才转为迷惘的双眼,再次迸射出汹涌如海啸地恼恨戾气。
“我没骗你,林洛染那边应该也已经被傲拿下了,你若不相信,跟我们回去就知道了。”
直至把隐姑娘紧紧拥在怀里,感受到她的温软与熟悉体香,易少寒紧绷如石的背脊方才略略放松。
刚刚看到那样的慕容娇时,他当真觉得如此煞费苦心地带她离开B.T实在不值!
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觉得任何人都不值得他的宝贝老婆如此涉险,哪怕是他身陷险境时也不值得她为自己以命相搏。
因为对他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珍贵!
甚至没人看清易少寒是如何出手的,慕容娇手上最危险的匕首,就已经落到他的手里。紧接着,便有身着迷彩作训服的特种兵,训练有素地跑进来,解救了还被吊在半空中的人质顾岄。
“老婆,你刚刚差点担心死我,差点吓死我,你知道不知道?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么干了,无论谁再被绑架,我也不会允许你再这样以身犯险了,绝对不允许,听懂了吗?”
把匕首交给一名特种兵,易少寒展开双臂将隐姑娘整个拥进怀里,在她的脸上胡乱地亲了又亲,就好像双手中正捧着件刚刚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般。
他真的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担惊受怕了,就算是自己冲杀在枪林弹雨中时,他都不曾这般害怕恐惧过。
想不到怀里这个小女人,不仅带给他人生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的感觉,还让他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
那是种害怕会永远失去她的恐惧,是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坐上离开废旧厂房的车后,慕容娇便像蔫了的茄子般,瘫坐在座椅里一动不动,连苍白麻木的表情都未变过。
易少寒直接把聂隐带回碧水,至于慕容傲那边是何状况他并不太担心,因为傲爷过去十年里几乎每天都在过着这样的日子,想必这次也定能带着他的狼崽子们克敌制胜。
而已经“装死”了一路的慕容娇,则坚持要去看看父亲与哥哥,依然如昔精致的小脸儿上,却再也不见曾经的光彩。
X军区司令部。
存放机密文件的资料室素来闲人免进,故而平时都十分冷清,但今日却被全副武装的特种兵,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狼牙特战队的老大——慕容傲大队长,正站在门口,把里面易了容,亲自跑来盗取机密文件的林洛染给堵个正着。
在“绑匪”要求聂隐去救赎顾岄的同时,慕容家也收到想要赎回慕容娇,必须要做的事。
表面上,以慕容恺为首的家族上下,都在为绑匪提出的条件忙碌着,甚至连军区司令部的军队都调动了。
眼看自己的计划离成功越来越近,自信林洛染何曾想到,易少寒与慕容傲利用他的诡计,定下了将计就计的对策。
这便是先“引狼入室”,再来一招“请君入瓮”,便把敌人的声东击西,还施彼身。
“最好不要徒劳反抗,否则,我可能会把你当场击毙。”
慕容傲勾起抹残酷冷笑,随即挥手示意两名士兵上前把人给制住,带上冷冰冰的手铐。
“竟然敢利用我妹妹来达成目的,姓林的,你真当我慕容傲是软蛋,可以任你揉圆捏扁了,是吗?哼,这回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狼牙’到底有多利多狠!”
通过特效化妆技术,完全换了副样子的林洛染,那双眼睛却仍掩不原本的光彩。
只是曾经光华绝世的风采,如今除了瞪视向死对着的愤恨,便只剩下眼底深处的浓浓不甘与绝望。
“我没别的要求,只想再最后见慕容娇一面。”
在被人押送出资料室时,始终沉默的林洛染,突然提出最后的要求。
当慕容娇赶到司令部,林洛染已经被卸去了脸上的特效化妆,身上所有的危险品也都被收缴。
慕容傲先是与父亲慕容恺商量了一下,又征询了妹妹自己的意见后,才同意林洛染与她见最后一面。不过,他自然不会只放任他们两人独处,为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危险,除他自己外还带了两名身手最好的小队长在旁。
“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要真的带我远走高飞?”
仿佛已经面瘫的慕容娇,除了眼眶微不可见地有些泛红,麻木得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只是那微哑的声音,以及所倾吐出的字里行间,不难分辨出几许失望怨怼。
一直以来,她以为林洛染只不过是众多追求者之一,要是非说与其他追求者有什么不同的,也就是他卓绝出众的外表,以及更聪明、更会讨她开心罢了。
许是她太过自信,太过习惯于被人追求讨好,所以从未曾想过他曾经对自己的予取予求,只是为了利用她。
“不,如果这次的计划成功,我真的愿意带你离开这里。只不过,到时候你难免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及最初亲近你的真正目的……所以,到时候可能变成你不愿意跟我走。”
林洛染那张精致绝美的脸,此时少了往日的邪魅张扬,凭添忧郁落寞,以及一丝无法隐藏的歉疚。
最初他只是因为慕容娇是慕容恺的女儿、慕容傲的妹妹,所以才会费尽心思地与之亲近,可惜他这个对于任何女性目标从未失手过的“美女杀手”,却第一次尝到了被拒绝,只能充当备胎的滋味。
只因那时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并且情根深种。
渐渐的,他发现这位慕容家千金,竟然与自己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譬如同样的自信傲娇,同样的执着固执,同样的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哪怕要出卖自己、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
“你果然只是在利用我,目的只是为了我爸爸和哥哥。”
这次不是疑问,而是慕容娇在苦涩自嘲着。
麻木僵硬的脸上总算出现些许裂痕,一点点悲凉、苦楚、悔恨、心痛的情绪流泻而出,顷刻间将她淹没。
呼吸,竟然都有些困难了。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曾经爱过你。”
这就是林洛染想要跟慕容娇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计划一但暴露,这个外表看似心高气傲,自信到自负的女人,定然会无法接受,定然会恨极了他。
他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
其实以他的为人和身份,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地解释。因为就算解释,人家也未必肯相信,就算相信,也未必肯原谅,就算原谅,也已经于事无补……
但是他就是想要让她知道,他真的有爱过她,甚至于现在也还爱着!
“谢谢,可惜,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慕容娇的眼底已见泪光闪闪,她去固执地高昂起头来,用最后的自尊努力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单薄身体。
“说到底,我和你都不过只是在相互利用罢了。但是仍有不同,因为你想达到的目的,非我不可。而我想达到的目的,换个男人也一样能够帮我办到,而且不见得会比你差。”
明明心痛得在滴血,慕容娇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是娇艳明媚,在窗外阴雨灰暗的衬托下更是显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好,那你以后就乖乖找个好男人来照顾你,替你办所有想办的事吧。别再执迷于易少寒了,真的不值得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可能是你的,就算勉强去抢过来,也未必就能如你所愿般美满。”
一身清贵的林洛染,惯常魅惑的狭长双眸,此刻却满是剔透纯澈,微微弯成皎洁的月牙,带着看破红尘般的释然光芒。
莫说是慕容娇已经讶然傻掉了,就算置身事外的慕容傲等人,都因林洛染这席话而各自颇有触动,防备他会伤害慕容娇的警惕性,也略有放松。
就在这短暂的松动里,前一秒还满目通透柔光,好像瞬间顿悟看透世事的林洛染,突然抬起被手拷连在一起无法展开的双臂,把慕容娇圈进怀里,用手拷的金属连接处,狠狠抵在她脆弱的咽喉间。
“第一,给我打开手拷的钥匙;第二,把我要的资料全部送过来;第三,立刻给我安排架装满油的直升飞机。否则,我现在就勒死她!”
其实早在林洛染抬有的刹那,机警如慕容傲,就已经暗道一声“不好”,可是终究任他行动再快,也不如同样身手了得却离妹妹更近的他行动迅速,待冲上前时已然晚了。
“林洛染,你混蛋!”
慕容娇刚刚心中还因太过感动而几近落泪,现在却是因愤恨难平而被气得泪如雨下,如条离了水的鱼儿般死拿挣扎着。
“别动,别以为我真舍不得杀你!”
柔美的俊颜上杀气腾腾,这番话虽是对怀里人质所说,但林洛染阴鸷狠戾中透出得意的目光却投向了慕容傲。
如今再气恼后悔也无济于事,慕容傲狠瞪了狡诈的林洛染一眼,然后便俯耳跟身边一名小队长吩咐了几句,那人点点头便跑出去准备。
已经做错那么多事,但直至此时此刻,慕容娇才真正开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要不是她太任性、太自以为是、太纠结于自己那点小情小爱,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不仅把自己置于生死一线的危险,还要连累最在乎自己的家人……
“哥哥,你不用管我,现在就杀死这个混蛋!”
真心悔恨的慕容娇,涕泪横流地向对面明显决定答应一切条件的哥哥嘶声喊着,不想再因为自己而让事情发展到更糟糕的状态。
在情爱面前,她都时常折腾到要生要死的,现在哥哥要面对的可是事关国家的大事啊!
如果牺牲自己就能结束这一切,倒也不失为一种最好的结局。
此生最爱的男人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属于自己了,甚至会怀恨自己一辈子。
而以为最爱自己的男人,如今却在拿她的性命威胁这世上惟一真心爱自己的亲人,试问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可留恋于世的呢?
或许只有死,才能够解脱……
“娃娃放心吧,这个混蛋哥哥一定会杀掉,但不是今天。妹妹,你要记住,至少在爸爸和哥哥心中,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比你的生命安全更重要。”
慕容傲与父亲一样,仿佛生来就是个铁血军人,所以极少会对家人说出这类的话。这也是一度让慕容娇认定父亲和哥哥,并不在乎她的原因之一。
因而当此情境下,第一次听到哥哥说出这样的话,慕容娇不由得再次泪如雨下,只不过这次的泪却满是心酸感动。
过去的她,到底错得何其离谱啊!
不多时,跑去请示首长的士兵也回来报告说,司令大人的意思也是保证人质安全放在第一位,因此林洛染提出三个条件都可以满足。
彼时的慕容娇已然泣不成声,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在今天流尽般。
林洛染已自行打开手拷,拿到小队长送来的资料后,还警觉地自绝密档案袋中取出一目十行地快速翻看一遍,确定不是假货方才重新收好。
刚下过雨的停机坪上,满是潮湿气息,将两方对峙的气氛,烘托得愈加紧张压抑。
“姓林的,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英姿飒飒伟岸如战神般的慕容傲,不仅俊脸上如罩冰霜,连声音中都满是森冷寒意。
而跟在他身后的众多“狼牙”战士,也个个满面狰狞,恨不得把林洛染给当场生吞活剥了般凶悍。
“傲爷,你当我是白痴吗?现在放人?且不说你可能早就在飞机上藏了炸弹,就算没有,在我起飞这段时间,也足够你们开炮把飞机和我都给轰个灰飞烟灭了。”
比狐狸还要狡猾的林洛染阴恻恻地笑着,一手拿着厚厚的绝密资料袋,一手固定在慕容娇的柔嫩脖颈上。
“我虽非傲爷这样光荣的军人,但怎么也是个男人,要不是逼不得已的话,也舍不得拿娇娇的命当作筹码的。所以,你们放心,只要我平安离开这里,自然会放了她的。当然,如果她到时候还想跟着我远走高飞,不肯回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言罢,他便猖狂大笑着踏上飞机,把目眦欲裂的慕容娇就安置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身为B.T.的高层人员,林洛染的地位与能力可谓与“狼牙”的慕容傲赞同,因此莫说是开直升飞机,就是弄台宇宙飞船他也有信心能开起来。
眼睁睁看着原本抓到手的嫌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开着自家飞机远去,所有现场参与、亲见者,无不痛恨得咬牙切齿。
但最该懊恼又为妹妹担心的慕容傲,却一扫与林洛染对峙时外露的愤恨怒火,只是冷着张比天色还要沉的脸,不见任何表情。
惟有那若夜空般深邃,仿佛无边无际的漆黑双眸深处,隐约可见点点明暗不定的诡异光亮跳动着。
“通知准备好的狼崽子,一切按计划行事!”
当直升机飞远到只余一个黑点,慕容傲方才抽回远眺的视线,向始终跟在身边的那名小队长沉声吩咐。
“行动固然重要,但也要提醒他们,绝对要保证人质的安全。”
在离开前,慕容傲又多加了一句,想到妹妹要置身险境,他还是无法不为之担心。
黄昏时分风雨初霁,隐匿了一天的太阳,挥散着万丈霞光缓缓西沉着。
易少寒和聂隐刚回到碧水别墅不久,收到消息的顾文轩与易雅,便带着顾岄一起赶了过来。
“小隐,你没事吧?你这都是快五个月身子的人了,怎么还能去冒这种险呢?”
才刚进门,易雅劈头盖脸就先把聂隐一顿数落,不过显然因太过担忧造成的过度紧张,远远多过于责备之情。
“还有少寒,她年纪小,因为急着救小岄就顾不得自己了,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能同意她直接去见绑匪呢?万一真出点什么事,这是一尸两命啊!要不是看你平时还是个稳重靠谱的性子,我们怎么可能放心把小隐交给你?可是你呢?你这回是怎么搞的?”
易雅这么一大发作,弄得身为亲爸的顾文轩,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反倒要先忙着安抚自家老婆的情绪。
“少寒,这次你确实做得有些欠妥当了,也怪不得你姐姐会生这么大的气。小隐那肚子本就比寻常孕妇要大得多,而且眼看着就满二十周了,身子越来越重,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把老婆先哄到沙发上坐定,顾文轩方才腾出空,以长辈身份教训了女婿几句。
顾岄被绑架了纵然是很严重的事,但怀着身孕的聂隐,同样是自己女儿,若是为救小女儿让大女儿遭遇到什么不测,可让他如何是好?
而向来冷静的易雅会如此动气,自然也是因为关心则乱,很怕聂隐会为了救自己女儿出什么事。
“爸,还有易阿姨,你们就别说他了,这次真的不怪少寒,是我非要自己跑去的。主要也是因为绑匪明确提出必须我自己出面,否则他们就要撕票,少寒他也是没有办法。”
安然无恙的聂隐,直被这对太过紧张自己的两口子,给脑得有些头大。
“反正现在都平安回来了,你们就不要再生气了,我不是没事吗?而且看你们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这肚子呀……”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采用哀兵政策,聂隐说着说着便皱起眉头,佯装肚子不舒服地倒进沙发里。
“哎呀,这是怎么了?快,快备车去医院!”
刚坐下的易雅见状,腾地站起来上前查看状况,同时就张罗着让易少寒准备车。
“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有点累了,上去休息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惊觉自己演的有点过,聂隐赶忙给易少寒递了个眼神,再招呼他过来扶自己上楼回卧室。
“你这挺着肚子折腾了一整天,不累才怪呢。行了,先不说那么多了,少寒,你赶快先扶小隐去休息。”
就算易寒已经不是自己有血缘的亲弟弟,但在易雅心中对他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算再退一步说,至少他还是自家女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