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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的复仇甜心 正文 第9章 报复,导演出一场好戏

其实易少寒自己也很想弄清楚,关于聂岚与父亲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你……为什么会喜欢个精神病患?”

难得那般乖顺地任易少寒紧紧抱在怀里,聂隐顺势依偎在他胸前,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在两人的身上,晕染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华。

明明是幅极其温馨的画面,可聂隐问出的话却犹如一柄双刃冰刀般得直刺人心,伤人亦伤己。

“聂隐!”

易少寒通常在极其动气,或是情绪特别激动时,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而当下他显然被气得不轻,如罩寒霜的俊颜上眉心紧皱,冷厉黑眸迸射出道道寒芒,须臾间又变成无奈的疼惜。

“别这样说,如果你非要这样来刺我的心……你不是总爱骂我是变态吗?这样算来,我们是不是就成‘绝配’了?”

以前的易少寒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如此幽默,且还幽默得如此辛酸。

“你很爱你妈妈吧?”

不过聂隐却显然没有对易少的“幽默感”感冒,沉吟半晌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来。

“当然!”

易少寒回答的毫不犹豫且坚定不移,就像欧婉秋昨天当众控诉时所说,他父亲易诚向来是个工作狂人,年轻时更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工作中,很少会有时间待在家里。所以,他年幼时大多都由母亲在照顾,这份感情自然也就异常浓厚。

若非如此爱妈妈,他十年前也不会在出国前,选择做出那些极端的事情来为她“报仇”。

其实现在看来,那样的举动着实幼稚而且危险,要不是警方及时找到了被关在偏僻废弃厂房里的小聂隐,他真不敢想象会造成怎样的可怕后果!

对于商战中的对手,他可以下手豪不留情;对于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他可以杀人不眨眼;甚至对不起曾经的小聂隐,他也可以心狠手辣地恶意复仇。

可是对于现在依偎在他怀中的她,别说是残忍地伤害了,就连为了母亲而放弃她,他也已经做不到了。

然而聂隐却并不能看透易少寒心中所想,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枕在他胸膛上,好像只是闲聊般地继续提问。

“那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妈妈曾经背叛你父亲,甚至于你可能并不是易诚的亲生儿子,你觉得会怎么样?”

冷静下来的聂隐,想起了在顾家老宅的大榕树下,曾无意中偷听到的对话,虽然她还无从确定那些对话中的真假几何,但当下她却很想听到易少寒对于她假设性问题的回答。

如果欧婉秋真的曾经与别的男人苟且,那么她和他的命运还真有些相像,因为都要面对相似的尴尬、难堪与无奈的选择。

“你的‘如果’还真多,不过这个‘如果’也只会是如果。”

对于聂隐的这个“如果”性的问题,易少寒只当她是在向自己征求解决她困顿的意见,并没有当真去听,也坚信母亲对于父亲的忠贞挚爱。

“针对你的‘如果’,如果真的发生的话,我可能先去杀了那个奸夫,然后再杀了我妈妈,最后再自杀了事吧。”

易少寒的回答有些惨绝人寰的血腥感,不过他的语气却淡然得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没有半点波澜,让人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

不过聂隐还是听得心头微微一惊,抿了抿因他适才深吻而微微红肿的唇瓣,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正如欧婉秋所预料那般,易家老宅中秋当日发生的事,隔日便已然传遍整个上流社会。虽然因易少寒的介入,这件事暂时没有被媒体公开发布,但关于聂隐的名誉却已然受到极大损害。

对于这类消息最为灵通的柳飘飘,在听到传闻的第一时间,便打电话给聂隐。

“飘飘?”

彼时的聂隐正在露台上晒太阳,而易少寒则刚刚回了易家老宅。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手机刚好没电了,所以柳飘飘是借某朋友手机给聂隐打的电话,所以对于她刚接起电话就猜到是自己,着实让柳大记者有些惊讶。

“我这个新号码,只有两个人知道。”

聂隐说的两个人就是给她新手机新号码的易少寒,以及上次找飘飘求助时透露出来的,所以除了他们俩,其他人根本无法联系到她。

“看来我真的好荣幸啊!呵呵,看样子你应该没什么事,刚刚听到消息真把我吓了一跳,你家易少他妈可真够狠的,竟然使出这种手段来对付你!”

柳飘飘是见惯了豪门争斗的,所以东拼西凑地了解到大致情况后,便推断出肯定是欧婉秋一手导演的这出戏。

至于动机嘛,自然是因为欧婉秋反对聂隐与易少寒在一起,而把敌对者的名誉摧毁,正是上流社会那些无聊贵妇们惯用的手段。

“飘飘,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你方便到碧水来与我见一面吗?”

没有追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因为聂隐知道柳飘飘是很有些本事的,否则以她这样作死式的盯着豪门找茬,早就应该被明灭或暗杀地死上N多回了。

“姐姐我可没吃午饭呢,你要是请客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过去见你。”

又打趣逗弄了聂隐几句后,柳飘飘方才挂断电话,对镜整理下仪容仪表便准备出门。

可是……

“喂,你没听到我刚刚说要出门去吗?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呢?慢走,不送。”

对于近来这位出现率极高的“不速之客”,柳飘飘始终没给过什么好脸色看,但是她能容忍他进入家门,其实就已经是件堪称前所未有的奇迹了。

要知道咱们柳大记者的香闺,可是从不曾让男人踏足过的!

“喂,你未免也太过现实了吧?刚刚利用完就不认人啦?一通电话让我来汇报情况,我就来了,你手机没电我又积极主动地奉上手机借用,你这事儿办成了怎么就赶人了呢?”

依旧姿态优雅地端坐在沙发上的周荐言,露出少有的无赖痞气来,表情语气与那身名牌正装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易大总裁忙着处理私事,身为总裁特助的他,原本在公司里忙得焦头烂额,只因柳飘飘一个电话,便放下一切跑来接受召见了。

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想不通,怎么就被这个在他面前半点温柔没露过,总是副女王范儿的女汉纸给迷住了呢?还偏偏就是喜欢看她对自己或威逼、或嘲讽、或怒瞪的样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不然呢?难道还把我的家留给你吗?就算你乐意做免费男仆,老娘还不放心把你这贱男留在我家里呢!”

柳飘飘毫不掩饰对周贱男的鄙夷,连拉带拽地把他“送”出了家门。

“你不是要去碧水湖吗?反正我也没事,难得翘班出来,不如让我送你吧。”

下了楼,周荐言还是有些舍不得与她分开,便提出开车送她去碧水湖,反正路线他已然熟悉,帮易少买房时那碧水逸居他就来回跑过N多次了。

略一思量,柳飘飘没有反对,扬起抹意味不明的怪异浅笑,便跟他去往停车的地方。

周荐言的座驾是辆红色阿斯顿马丁超跑,如此外形颜色都极高调的豪车,平日跑在路上就已经足够拉风,停在精英家园这样以普通工薪族白领为主要聚居人群的小区里,更是引来无数羡慕妒嫉恨的目光,甚至还有不少在旁围观者。

“哟,看不出啊,原本你丫也是个土豪啊?凭易氏的总裁特助,就能买得起几百万的豪车吗?贱男,你也是富二代吧?”

见到阿斯顿马丁超跑,柳飘飘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加诡异,直看得周荐言背脊发寒。

“呃……这个……”

思绪飞转,周荐言及时想起了早些时候在聂隐那些探到的一些重要信息——柳大记者绝对有浓厚的仇富情结,要放在古代,不是梁山好汉就是罗宾汉或佐罗!

“嘿嘿,柳大记者,你就别笑话我了行么?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小小的特助,哪有那么多钱买豪车开呀?这么得瑟的车,一看就知道是我老板的嘛。你也知道,我这职务好听点说是特助,其实还不是给老板打杂的吗?司机、保姆什么都得做哟。”

这周特助编起瞎话来,还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易少前阵子不是利用他买金屋藏娇吗?现在就算是他自己“讨债”了吧!

要换在以前,除了外形和身份以外,这超跑绝对是泡妞的必杀利器,何曾想到还有一天要极力证明,如此拉风的豪车并不是自己的呢?

哎,要怪也只能怪他看上的这个妞儿,实在太过与众不同。

站在红色阿斯顿马丁超跑旁边,柳飘飘看了看车,又看了看一脸真诚微笑的周荐言,轻挑着眉梢不置可否。

最终,她还是上了他的车,许是信了周荐言善意的谎言,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打工族而已。

碧水湖风景区临近城郊,所以从位于市中心的精英家园过去,着实需要个把小时。

倒不是阿斯顿马丁超跑太不给力,一是A市着实不小,二来市中心向来车多人多容易发生拥堵现象。

“怎么极品豪车也会被堵啊?”

看着前后都望不到尽头的堵车大军,怨念的柳飘飘又开始仇富心理,拿被堵期间旁边还有人给拍照阿斯顿马丁说事。

“再土豪它也只是辆车啊,又不能秒变直升飞机。柳大记者还请稍安勿躁,要不,小的陪你聊天解解闷?”

外表典型文质彬彬的高端精英样的周荐言,实则闷骚得紧,从他对爱车的选择就能看出一二来,尤其是在遇到柳大记者后,就变得愈加变本加厉,抓紧每分每秒“勾引”着她。

“好啊,那你跟我说说,你们老板易少,对小隐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他妈都闹成这样了,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根本没想过要娶小隐进门,还是打算着日后放下一切,为爱私奔之类的?”

柳飘飘深知这些豪门,最看重的就是名誉和地位,像聂隐那样的孤儿,本就很难被接受,如今又被暴出其母是破坏家庭的小三,她自己又患有精神类疾病……

哎,想到这里,自诩见惯了人情冷暖与人性阴暗面的飘飘,都不禁为小隐心疼。

“这……我毕竟不是老板肚子里的蛔虫,真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你也知道,易少是出了名的高深难测,没人看得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要是以我对他的了解而言,我觉得至少聂小姐对他是特别的,从小我……”

忽然发现有点话多失言,周荐言险些咬到舌头地顿了顿,然后清了清嗓子方才继续说下去。

“至少我是从来没见过易少对别的女人这么用心、这么宠着的,过去他曾经有过的那些女人,大多都在他身边留不过一周,大多都只是‘一夜情’而已。所以,要论真正意义上的‘恋爱’的话,我觉得聂小姐应该可以算得上是易少的‘初恋’了吧。”

周荐言停顿前原本想说的是,他可是与易少寒自幼一起长大的发小儿,除了欧婉秋,他就没见过这冰山男对别的女人关心爱护过。

所以,也就难怪聂隐出现,欧婉秋成了那个反应最大的人,许是她感觉到儿子要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了吧。

“真的?要真如你所言,那我就真的可以放心把小隐交给易少照顾了。”

柳飘飘半信半疑地看了眼周荐言,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那样,易少寒大半就是真的爱上聂隐了,那样的话,她至少就可以较为放心。

像易少寒那样冰冷决绝的男人,不动心则已,一但为谁动了心动了情的话,必然便是至死方休的挚爱。而被这样的男人所护着、宠着、爱着的女人,必然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

“哟,这话说的,听着怎么好像你是聂妈妈似的?”

笑得双眼弯如月牙的周荐言,话才出口就被柳飘飘飞来的一记眼刀给生生劈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暗自庆幸前方停滞的车流总算开始慢慢移动起来了。

出了拥堵区,斯顿马丁方才开始展现超跑实力,急驰如飞地奔向碧水湖。

“谢谢你送我过来,拜拜。”

毫不留恋地下车,关门,走人,柳飘飘的作派一如她那身干练的裤装打扮,帅气至极。

“我在这儿等你回……”

不待周荐言把话说完,那高挑利落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快餐店门口。

哎,他或许真有受虐体质吧,放着大把主送上门的美女不要,怎么就栽在这么不待见他的女人手上了呢?

宿命啊!

“我还想要”

“啊?你还想要啊?”

“嗯,我感觉都还没爽够呢。”

“可是,这都已经是第四次了,不行,真的不行了,非要再来的话,可得加钱了。”

“你说么?不行,我就是还要!”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这行的也很难做的,您看……”

“喂,你这不是骗人吗?门口明明写着一杯之后免费续杯的呀!”

碧水逸居附近,某快餐店里,聂隐无语地看着柳飘飘与清秀的服务生,因为饮料续杯的问题争执不休着。

明明是她请客的嘛,柳大记者这是何苦呢?难道是传说中的职业病犯了?

他们两个人一顿饭吃下来,其实也没有具体聊什么,聂隐想要拜托飘飘帮忙的,就是仔细查查十年前的事情。只不过她这次要查的对象,不再是把她骗出学校非法拘禁的少年,而是她的亲生母亲——聂岚。

“放心,我会尽力帮你查的。不过,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能留下的线索应该是少之又少,你也不要报太大的期望了。而且,我总觉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即便查清当年的事实真相如何了,咱们又能怎么样?”

吃饱喝足地走出快餐店,柳飘飘一扫与服务员争辩免费续杯时的较真姿态,竟然在劝聂隐看开些。

“我知道,谢谢,可是我还是必须清楚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妈妈被冤枉,更不想自己继续活在迷惘糊涂之中,连亲生妈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缓步前行的聂隐声音落得很低,好似在自言自语般,若不是心思、执念太重,她也根本不会患上自闭症和轻度抑郁症这些精神疾病了。

两人边聊边走到路边,惊见除了周荐言那辆扎眼的红色阿斯顿马丁还在外,旁边竟然又多出辆香槟色宾利。

“泽涵?”

虽然细算起来也不过一个月左右没见,但突然见到形容消瘦憔悴的华泽涵出现眼前,聂隐竟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悲凉沧桑感。

“小隐,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秋高气爽的午后,暖暖的金色阳光,斜斜地照映在华泽涵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将那温暖笑容衬得愈发暖心。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声音,一个让她前所未有愧疚的男人。

“我……”

心绪剧烈起伏的聂隐仅仅吐出一个字,便瞬间泪崩地难以成言。

“别哭,小隐,我找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你哭的。也不要太激动,冷静一下,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

劝慰着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女孩不要哭,但华泽涵隐在无框眼镜后的眸,却亦泛起点点水光。

他上前,如过去每一次那般,温柔地将她的手包进掌心,向完全傻住的柳飘飘礼貌地颔首为礼后,便带着聂隐走进碧水逸居园区。

当跟着华泽涵来到与易少寒的九十九号别墅紧邻的九十八号别墅时,聂隐方才缓过神来,满目诧异地望向他。

“我听说你们搬到这里,就过来也买了一套,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做邻居了。你如果再有什么状况,我也好及时照顾你。”

对于之前两人订婚被破坏的事,华泽涵竟然只字不提,那温柔体贴的样子,就好像从不曾受过伤。

“泽涵……对不起。”

事到如今,聂隐心中五味陈杂很不是滋味,他总是带给她满满的感动,可是她却只能对他说对不起。

“你这个傻丫头,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你应该知道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就满足了小隐,你真的不必觉得亏欠了我,我只是想多为你做些事情而已。”

华泽涵说话间,将聂隐扶到舒服的贵妃榻上坐好,然后又去倒了杯温水给她。

“我知道你始终把我当哥哥一样看待,我原想着只有娶你为妻,才能更好的照顾你一辈子。可是经过这些天,我忽然想明白了,重要的是你自己觉得是否幸福快乐,至于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守护在你身边,其实都没关系。”

这样温文尔雅的男人,这样情深不寿的话语,这样暖人至深的承诺……

就算是冷心冷情如聂隐,也不禁再次被华泽涵感动,眼底有热流开始翻涌,随时可能夺眶而出。

可惜,她却只能紧紧握住手中温热的玻璃杯,低垂着头不言不语,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

“对了,我把你最喜欢的那张诊疗床也搬到这里来了,算是专门为你弄了间工作室,想不想去试试看?”

她的沉默让他心疼,华泽涵勾起苦涩的嘴角强撑起笑容,带着她去往位于二楼的心理诊疗工作室。

在短时间内被刺激得接连发病,聂隐知道自己应该接受治疗了,所以并没有拒绝她这位专属心理医生的安排,乖乖躺到了那张她很是熟悉的论疗床上。

这样以聊天方式疗治的画面,对两人而言都太过熟悉,在这样的特定情境下,他们似乎都更容易放松下来,更容易展开心扉。

华泽涵很清楚在严重发病后的第一次治疗,绝对不能太过心急求成,所以只是尽量挑些轻松的话题与聂隐闲聊着。哪怕最多的表情也不过是微微扬一下嘴角,他却仍不遗余力地想心办法逗她开心,甚至不惜自我取笑或是揶揄她。

“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恩。”

躺在舒服的诊疗床上,有先后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有总是能令她安心的泽涵在,难得身心放松下来的聂隐,已然有些昏昏欲睡。

“话说,有天齐天大圣要到天宫去见玉帝,邀了龟丞相同行,还一路上给龟丞相讲故事解闷。两人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便已然抵达天宫。”

华泽涵把故事讲得很是声情并茂,目光却始终凝在聂隐面容上不忍离开分毫。

“玉帝见他们笑得开心便问,‘猴头,你们为何如此开心?’悟空说,‘因为我在给王八讲故事啊’。”

“……”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的聂隐,笑骂了一句“讨厌”,终于展开连日来少见的早已笑容。

接下来,华泽涵又讲了几个比较温情各缓的故事或趣闻,声音随着聂隐渐渐闭上双眼,而不断隆低着,直至最终默然无声。

他的天使已安然入睡,面容恬静,哪怕仅仅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也能让他空了许久的心,瞬间变得满满的。

不敢再奢求太多,他只希望能一直这样看着她就好,但是依易少寒的脾气秉性,只怕连远观的机会都不肯留给他吧?

早在决定搬到碧水来住时,华泽涵就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了。

聂隐与易少寒,他都十分了解,而且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像表哥那样霸道地再把她重新抢回身边,所以他只能利用自己的优势,一点点蚕食、瓦解掉他们之间的感情。

没错,他这个旁观者比当局者更地早看出来,这两个骨子里十分想像的男女,已经喜欢甚至爱上了彼此。

若不是爱,易少寒不可能会那般冲动,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抢走表弟的未婚妻。

若不是爱,聂隐不可能会任由易少寒将她“囚禁”,若不是她浅意识中动了情,以她脆弱的神经肯定会被刺激得剧烈反抗,就算以死相逼也很正常。

但是,她没有自伤自残,所以真正让华泽涵心痛到险些心死的,就是发觉她已然对易少寒动了真情。

不过他华泽涵也不会轻易放弃的人,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因最初的愧疚感,渐渐把聂隐列为要用尽一生爱护的人。

所以无论有多艰难,他都要继续陪在她身边,照顾好她脆弱的神经,等待她发现他的好,继而离开易少寒……

黄昏时分,算准了时间的华泽涵,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还在熟醒的聂隐,下楼到客厅去等待即将到达的那个男人所带来的狂风骤雨。

“果然是你!”

门才打开便冲进来的易少寒,双目怒瞪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表哥,好久不见。”

华泽涵却依然笑得从容,还不忘礼貌地作出请进动作。

“少废话,小隐是不是在你这里?她人呢?”

身在易宅又与父亲因聂岚的事而谈到不欢而散的易少寒,接到周荐言的电话便飞车杀回碧水湖,可是调查聂隐被华泽涵带去哪里,浪费了他很多的时间。

“她还在睡,所以请你小声些。”

故意把话说得暧昧至极,露出腹黑一面的华泽涵,连温文的笑容都变得有些邪侫。

“混蛋!”

易少寒气得大骂出声,推开华泽涵便自己开始满屋子找人,迅速找过一楼找后便又跑上二楼。

与其火气冲冲相比,华泽涵更湿成竹在胸般的淡然,也没有拦着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楼厅堂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焦急夺走的背影。

果然不出他所料,聂隐对易少寒的影响,已然足以破坏他这位表哥天赋过人的冷静。

而人一但失去了冷静,就容易失去良好的判断力,以至于在冲动之下,最终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骤然自安祥熟睡中惊醒,聂隐睁开惺忪睡眼最先看到的,就是易少寒那张愤怒到有些扭曲的俊颜。

“等回去再跟你算账!”

见她醒来,易少寒的怒气更甚,但脚下去没有丝毫的停留,打横抱着她继续下楼,直至看到站在厅里一派悠闲自在的华泽涵,他方才顿住脚步。

“我抢到的,就是我的,而任何人如果敢动我的东西,无论是谁,都只有死路一条!”

易少寒的冰言冷语及冷酷的狠厉气息,瞬间将室内温度冷得堪比南极,而那双怒瞪的凤目里,所迸射出的利芒却是能烫伤人的炽热岩浆。

所谓的冰火两重天,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小隐,她只属于她自己,不应该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当然,也包括表哥你。”

不掩深情地望向被易少寒紧紧压在怀里动弹不得的聂隐,温润如华泽涵亦不由得目光一凛,暗自攥紧双拳才压抑住上前自他怀里抢下她的冲动。

他必须冷静,想要打胜这场夺爱持久战的话,他必须是惟一始终保持冷静的那个人,否则便会成为最可悲的输家……

狠狠撂下声冷哼,易少寒头也不回地抱着聂隐离开华泽涵的九十八号别墅,回往相邻那座,属于他们的九十九号别墅。

“变态撒旦男,你放开我!”

被迫枕着他起伏不定的厚实胸膛,感觉到他身上骇人的怒气,聂隐开始如尾离水的鱼般拼命挣扎起来。

可是他圈住她的双臂,却犹如钢铁铸成般,任她如何折腾依然把她锁得纹丝不动。

“放开?哼,让你再想跑去找姓华的?做梦!”

气到双眼狰狞发红的易少寒,双手一台就把她硬生生扔在床上,虽然铺着厚厚垫子,但这仿古的实木硬榻毕竟不比弹簧床垫,立时疼得聂隐眼角溢出点点泪花。

“你这个神经病!你凭什么指责我不能找他?要不是你,我现在就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何况泽涵哥只是在帮我治疗而已,你呢?你却一直在把我往疯了逼!”

人在生气时就会变得口不择言,聂隐的火气也被易少寒给刚刚那一下给摔了出来,也顾不得腰臀处的疼痛,爬起来跳下床便开始与他理论叫嚣。

“易少寒,难道你喜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毁掉她么?你已经毁掉过我一次了,难道还想要再毁掉第二次吗?就当我求求你好不好?不要再这样‘喜欢’我了,我不配,更不值得你这样疯狂病态地霸占着!”

此时的聂隐,早已不复平日里冷静从容的淡定,秒变成一只炸了毛的野猫,利爪尖牙地向面前的魔鬼撒旦,不怕死地示着威。

她说的虽是气话,但有些却也是被她深深压抑在心底的真话,若不是借着情绪失控,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说出这些的。

“你说什么?”

所以乍听到这番话,暴怒的易少寒怔愕了数十秒后方才反应过来,随即愈加气愤抓狂地伸臂重双将她重重拉进怀里。

“你配不配、值不值,要由我来界定,爷我就是要一直霸占着你又怎么样?我到底有多‘疯狂’你是见过的,不过真正的‘病态’,你还没见过!”

说话间,易少寒已经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服,那凶猛暴力的急迫样子,像极了一只发疯的猛兽。

未免她那暗含夺命利器的小嘴儿再出伤人之语,他空出只手来固定住了她摇摆挣扎的脖颈,重重吻上她的唇瓣,似在享用什么绝顶美食般啃咬着。而另一只手,仍继续在她身上大力地拉扯着,将那些碍事的布料迅速剥落。

唇间淡淡扩散开的血腥味,让聂隐被吻得有些混沌的神智,霎时清醒几分,才刚刚消弱下来的挣扎重又剧烈起来。

她犹如龙腾舞蛇般地扭动着纤腰,脚下则胡乱向后倒退,决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挣脱他的怀抱。可是直至她半裸的背脊,抵上落地窗那冷冰冰的玻璃,仍没能逃出魔掌。

“怎么?你以为退到窗边来,就能更方便向住在隔壁的华泽涵求助么?哼,他要有那个魄力,也不用费尽心机地搬到隔壁,尽使些阴招子了!”

刚刚放她呼吸须臾,易少寒便又趁她张口欲言时重新吻住她的唇。

他将她抱得极紧,以至于聂隐因又气愤又难以呼吸而大起大伏的胸口,像极了将自己的柔软主动送到他胸前似的。

“这里视野这样开阔,正好能看到碧水湖,而且说不定他也正站在哪个角落看着这里。为了不让他失望,我今晚必须好好‘爱’你才行!怎么样?喜欢这种好像随时在被人窥视着的刺激么?呵,不好意思承认是吗?没关系,我有办法知道最真实的答案……”

眼中怒火渐渐转为浓烈欲火的易少寒,邪肆一笑,原本钳制在她腰间的手悄然下移。

“看,你的身体永远比你的嘴要诚实多了。”

“你……变态!畜……啊……住手,不要在这里……”

惊觉他是真的被自己气疯了,聂隐的冷静霎时回笼几分,最后的底线变成不要在透明的落地窗前被他继续任意妄为。

“不要在这里?以前我什么都由着你,惯着你,可结果呢?还不是别人勾勾手指,你就迫不及待地跟人家跑了吗?而且竟然还那么安稳地熟睡在别人的床上!现在你跟我说不要,你觉得,我还会继续听你的由着你吗?我的小宝贝儿,今晚你说不要的,我就偏要做!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变态和病态!”

说完,易少寒猛地将怀中人儿翻转,将她整个人都狠狠压向冰冷透明的窗玻璃,同时大手微微用力一扯,便将那层最后的保护变成破碎的小布片。

“易少寒,你要敢在这里……我……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从未感觉如此屈辱过的聂隐,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眼看着面前就是黄昏时分,碧水湖那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经典美景,甚至转头还能看到些许九十八号别墅的院落。想到刚刚易少寒恶趣味的假设,聂隐霎时间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瞠大的美眸中蓄满晶莹泪水。

如果,真的被泽涵看到她这副样子,让她以后还怎么面对那样美好的他?

“恨我一辈子?哼,小宝贝儿,你不是早就已经恨我入骨了吗?反正你也不可能爱上我这个撒旦男了,那我何不让你再多恨我一点呢?既然做不到你爱的世界里最极致的人,那么我情愿在你恨的世界里能够独一无二!”

“易少寒,你吃醋的方式真暴力!”

狠狠咬牙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聂隐的鼻翼迅速开阖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方才自齿缝间挤出这样一句。

“暴力?更暴力的还在后头呢!女人,就算你喜欢这样的我,以后也不准你再酿醋给我吃!否则,下次我真不敢保证,会不会亲手撕了你!”

嘴上虽仍说着狠话,可感觉到她纤细的身子因为疼痛而紧绷起来的易少寒,不敢再轻易动上分毫。

他并没有反驳聂隐带着丝讥诮的挑衅话句,没错,他的确是吃醋了,否则他哪里舍得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又这样“暴力”地对她呢?

而且他不仅毫不介意她知道他在吃醋,还决心要她好好记住惹他“吃醋”的可怕后果,让她以后都不敢再做出会让他吃醋的事!

剔透如无物的落地窗外,夕阳已经彻底西沉下去,满天绮丽晚霞渐渐被清冷迷离的暗夜星光所取代。

终究,易少寒还是心软了下去,怜惜地吻去聂隐脸颊上默默流淌的泪痕,将她的身子略略拉离映着星空与两人交叠身影的落地窗,用温热的大掌代替玻璃的冰冷触感。

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与温暖,聂隐再次难以自抑地轻哼出声,僵硬绷紧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渐渐放松下来。

“聂隐,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记住我的温度,记住被我拥抱时的所有感觉!”……

这一晚,聂隐睡得并不好,可以想象得到,无赖易少寒在身边,她睡好了才怪。

床上已经没有了易少寒的身影,但旁边被窝里依然有温度,聂隐将手伸进带有他体温的地方,小脸不觉染上了红润,其实易少寒有时候也很温柔啊。

门外传来门铃的声音,等聂隐起床的易少寒皱了皱眉头,谁这么早来敲门?怕吵到聂隐,他急忙去开门,却在玄关大门被打开的瞬间,站在门内与门外的两个人俱是一怔,随即则齐齐露出些许尴尬神色。

“姐夫?你怎么来了?”

尴尬怔愕半晌,终究还是身为主人家的易少寒当先开了口,抬手拉了拉身上不太端正的浴袍,同时侧身将门外的顾文轩让进屋内。

“我是来接小隐回家的,我跟你姐商量过了,她就跟我们的亲生女儿没两样,无论出了什么样的事,她都还是我们顾家的人。”

顾文轩扶了扶金丝框眼镜,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将尴尬转为内敛微笑,尽显儒商风范,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而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聂隐留在易少寒身边终究多有不妥,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理论上而言,跟顾峋、顾岄与这位小舅舅之间的关系没什么两样。

“可惜小隐现在不方便见你,不过我可以代她回答你姐夫,她不会跟你回去的。至于原因嘛,想来也不必我多说,你们朝夕相处了十年,她的性子你自是了解的。”

私下里易少寒与这位年龄甚至可以做他父亲的姐夫之间,其实还是不错的,不过他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就好像在商场上遇到也绝不会对顾文轩手软一样,涉及到自己“所有物”的事情,他也绝不会退让半分。

他已经决定要把聂隐留在身边,所以无论谁来相争,他都不可能步却分毫。

“小隐现在人在哪里?我亲自过去跟她说。”

知道妻弟脾气的顾文轩也不多与易少寒分辨,直接提出要见聂隐,就算她当真不愿意跟自己回去,他也得是亲耳听到她拒绝才算。

“这又何必呢姐夫?她现在不方便见客,你还是回去吧。”

易少寒却依然坚持己见地拦住想要上楼的顾文轩,冷峻的脸上连礼貌的浅笑都没了,那双寒星般的凤目微微眯起,透出几许警告性的危险意味来。

虽然知道妻弟的性子向来冷厉狠绝,但顾文轩终究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一个聂隐,便露出这般视自己如仇敌般的狠厉气势,立时怔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少寒,难道你就不怕小隐她真的是……”

话说到一半,顾文轩仿佛才想起被传是易诚情妇的,聂隐的母亲就是聂岚,倏地便止住了后面半句话,眉心略显痛苦纠结地拧成紧紧的川字。

“想不到姐夫也变得这么八卦了。就算聂岚真是我爸的情妇又怎么样?我虽然不了解那个女人,但却还算了解我爸,如果小隐真是他的种,他绝对不会……”

“不可能!”

不待易少寒把话说完,顾文轩已然脸色大变地厉声喝止。

“岚岚……绝不是那种人!你既不了解,就不要乱说,小隐的亲外公曾经是你父亲的司机,而且还是为了他才死的,所以岳父他绝对不会跟岚岚有什么龌龊关系的,一定都是岳母误会或者哪里搞错了。”

顾文轩本就白净的儒雅俊颜,已然紧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话才说完他便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了,可是心知说出去的话再难收回,便也没有再做多余的解释。

毕竟以易少的睿智,单单从他适才脱口而出的话中,定然已经能分析出来什么。

“姐夫,看来你跟小隐妈妈很熟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算起来,你们的年纪倒也算相仿,难不成是同学之类的?”

易少寒原本不是多事多话的人,但刚刚顾文轩那段为聂岚辩护般的激烈言辞,着实暗含着太大的信息量,让他心头猛然一凛。

“是,我跟聂岚曾经是同学,也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不过,跟你姐结婚后,我便与她彻底失去联系了。再听到关于她的讯息时,就是你姐想要收养小隐时,我才知道她已经……”

遥想起当年乍听闻聂岚死讯时自己的心情,顾文轩鼻子一酸,眼眶便微微有些发红。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总之以我对聂岚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做别人情妇的,更何况岳父大人对她而言,其实跟她亲生父亲的角色差不多。”

原本顾文轩是想借自易雅那儿听说的,岳母痛斥聂隐的母亲是破坏家庭的小三儿一事,让执迷不悟的易少寒,忌惮于他们可能会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想不到最后,反倒成了他凭直觉,力证聂岚绝不是易诚情妇的一场辩论。

看来他心中终究还是放不下她,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哪怕他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儿女,他依然难以忍受别人对她的半点指责和污蔑。

对于顾文轩推说他与聂岚只是同学一事,易少寒自是不信的,只是心知现在再问他也不会说实话,所以便没有徒劳追问。

“既然如此,姐夫,小隐留下来跟我在一起自然就更没什么不好的了,不是吗?”

易少寒略带戏谑地挑了挑眉梢,看得出顾文轩至少是真心为聂隐好,所以他的语气虽仍惯常冷冰冰的,却已然比之前的剑拔弩张和缓了许多。

“可是岳母那里,你打算怎么办?我知道你跟你母亲的感情向来都很好,而岳母更是只有你这么一个寄予厚望的宝贝儿子,你忍心为了个女人,让她继续伤心吗?我知道感情的事情,原本怨不得任何人,可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实在太过复杂尴尬,再继续下去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暂时抛开旧情不谈也不去想的顾文轩,重又变回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很是苦口婆心地劝着妻弟。

“如果你真的爱小隐,更应该要为她和你的未来着想。姐夫我也是过来人,知道年少轻狂时曾经爱过的人,往往是最难以割舍得下的。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现实的残酷往往越过你的所有想象。终有一天,当你们之间的感情不再那么浓烈时,面对这份注定没有结果的爱,你也会放弃的。与其等到那时候,把所有人都伤透了,倒不如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啊。”

以过来人的身份,顾文轩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挚,已然不仅仅是站在“姐夫”的立场上,而是纯粹不了想让易少寒再步上自己的后尘。

当然,这席话的字里行间,也暗含着些许顾文轩对自己过往的慨叹。

如果当初他能再坚持、再执着些,如果当初她没有移情别恋地提出分手,如果……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如果,可逝去的人和逝去的爱,终究再难追回。而曾经那些深重到,以为永远都不可能愈合的伤口,却终究都在岁月蹉跎中凝结成疤,深埋在心底再难轻易去触碰到。

“还有,你确定,小隐她……也是爱你的吗?”

若说前面那些大段大段的劝戒,都不足以引起易少寒过心思多关注的话,那么顾文轩最后补上的这一句,却直刺进他心中始终避讳不愿面对的痛处。

“小隐毕竟年纪还小,可能根本还不懂什么是爱,而且又有泽涵那样的初恋在前,你觉得她会为了与你在一起,而承受住所有压力吗?正如你刚刚说的,我们都很了解她,也都知道她的心与精神是何其的脆弱。”

注意到易少寒万年冰封的脸色微微一变,本有些想要放弃的顾文轩,立时又精神大振。

“其实我与小雅都觉得,最适合小隐的人就是泽涵,因为只有他才能一直稳定住她的情绪,甚至还能慢慢将她的心病彻底治愈。也许你还不知道,泽涵当初会选择心理学,就是为了小隐。”

再次听到最忌讳的名字与事件,易少寒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垂在腿边的双手都悄然地紧握成了拳头。

以前尚不觉得,但自从下定决心要独点聂隐后,他心中最介意的便是她与华泽涵之间曾经的“旧情”,以及她多年来都在接受其心理治疗的事情。

还有就是,他当真不知道那小丫头心里,到底有没有他的位置……

“哎……姐夫今天说得有点多,但我和你姐着实都是为了你着想,为了你和小隐好。你是个聪明人,向来最为理智,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知道依易少寒的脾气,自己今天是见不到聂隐的,顾文轩也就没再多作停留,又嘱咐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独自留在门厅里的易少寒,却僵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分毫,心中思绪千丝万缕地乱成了一团。

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最初他只是恶劣地想要强占她的身,原以为用不了多久就会厌倦,想不到却是越占有却觉得无法割舍,如今竟然连她的心都开始奢求了。

他这是怎么了?他还是那个冷酷绝情的易少寒么?

甚至相比十年前年少冲动的自己,他都觉得有些自叹弗如。

姐夫刚刚说什么来着?他爱她?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对于旁人,他的心依然可以冷硬如钢铁,没有半丝温度。可是对于她,他却似乎再难狠得下心了……

易少寒在这边为情所困,已经独自驱车离开碧水逸居的顾文轩,却同样也在愁眉紧锁着。

有旁人在场时,他还能够良好自控地不去想过去的事,可是当剩下自己独自一人时,那些被深埋了二十余年的前尘旧事,便如海啸中的滔天巨浪般翻涌而至,瞬间便涨满了他所有思绪。

聂岚?聂岚!

他至今都还记得二十年前,她所有的音容笑貌,哪怕是她生气时的娇嗔模样,也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难以忘怀。

虽然刚刚顾文轩可以在易少寒面前,那般言之凿凿地说聂岚绝对不会是被易诚包养的情妇,可是当回想到她当初离开他时的决绝,想到她说已然找到真正的心中所爱,不想再继续“错过”时,他却不由得心头刺痛,甚至能听到血液汩汩自伤口涌出的声音。

难道让她离开他,让她坚决要与他分手的原因,竟然真的是他如今的岳父大人——易成吗?

他听说过,若是曾经缺失父母之爱的女人,大多都会恋上父亲般年纪和性格的男人。

聂岚自幼便因父母离异而失去了母爱,之后十几岁时又因聂忠遭遇意外死亡失去了父亲的爱,而正是从那之后,应该都是易诚在代替其父照顾她。若说她因此对这位父亲般的男人渐生情愫,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越想越是觉得心乱如麻,顾文轩不知不觉便将脚下油门越踩越深,车子几近超速却仍然毫无所觉般。

如果当初聂岚当初真是因为易诚才跟他分手的,那如今的一切,还真是狗血得让人哭笑不得!

曾经的情敌竟然变成了自己的岳父?而她的女儿竟然又爱上了易家的男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吗?

难道,姓聂的女人,注定一生都只能毁在姓易的男人手中吗?

世人都道旧情最是难忘,而再也无法挽回的旧情,则更是让人只怕至死都难以放下的,更何况,那人又是最初最纯粹的初恋之情……

顾文轩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聂岚的,毕竟他们相识相知相恋了那么久,不仅把恋人间所能给予的所有“第一次”都给予了深爱着的彼此,也始终把对方当成此生惟一,许下过无数山盟海誓。

他们之间相差了整整七岁,虽然的确是曾经就读于同一所中学,但其实顾文轩在校时并不认识聂岚,要不是一次被同学拉着回母校怀旧一下,也许他们此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然而就偏偏是这无比巧合的一次邂逅,便生生将他们此生紧紧牵连到了一起。

在那白衣飘飘的年代,一切都是那样美好,恋情更是会成为所有人永生难忘的浪漫回忆。顾文轩也不例外,虽然他后来为家族利益娶了易雅,虽然他们二十余年来都相敬如宾,甚至还被外界传为模范夫妻。

可是在他内心深处最爱的,甚至可以说是惟一真正爱过的女人,却只有聂岚……

年少时的顾文轩,虽然不比现在这般沉稳内敛的大气,但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校园风云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去无数少女倾心爱慕的目光。不过,他却始终保持孑然一身的只顾学习,从未动过要谈恋爱的心思。

直至在中学的老校区里,遇到更为年轻的聂岚时,方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何谓心悸,何谓一见钟情。

没错,对于这个看上去有些清冷孤僻,总是独来独往的女孩,顾大少无法自抑地一见钟情了,随即便对她展开堪称疯狂的追求。

所有能够想到、跟朋友征集的方法他都用上了,可是号称冰山美人的聂岚却始终不为所动,这着实让从未追求过任何女生的顾文轩有些泄气,不过却从未想过要放弃。他正是那种要么不喜欢,一但喜欢上便极为执着专一的类型。

当发现所有那些俗套的方法,都无法打动聂岚的心时,他开始调整战术,决定不再弄那些花钱就能办到的方法,而是自己研究琢磨,用真心真意去打动她。

虽然聂岚见到他仍然没什么表情,但至少已经不若先前那般看到他便目露厌恶,渐渐不再抗拒他的示好,默默接送她上学、下学。

后来顾文轩才知道,聂岚因为自幼便父母离异与母亲和弟弟分开,而有些轻微自闭,既难以融入别人的世界,也很难接受别人进入她的世界。所以尽管她生得清丽脱俗得好似仙女,却甚少有男生敢对她展开追求。

而他,则算是第一个敢于迎难而上,并且极其执着、坚持的追求者。

向来都是学霸级人物的顾文轩,却将整个大四的时间,都“荒废”在了追求当时不过十五岁的聂岚身上。

顾家人对他的异常自然不会一无所沉,不过由于他的年龄适当,他们不仅没有提出反对,反而因他终于开窍知道交女朋友了,让始终担心他终身大事的顾建华等人都略觉欣慰。

只是他们不曾想到,自家样样优秀的长子长孙,恋上的竟是个出身卑微且还患有轻微精神疾病的贫民女孩。

这也直接导致当他们日后得知真相时,难以接受现实地强烈反对。

不过那些皆是后话了,当下对于初次心动的顾文轩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发展他与聂岚之间的恋情。

顾文轩与聂岚的关系真正开始有进一步发展,是从她父亲聂忠突然去逝时开始的。

那时刚满十六岁的聂岚,突然失去了惟一的亲人,受打击之重可想而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她除了轻微自闭症变得严重外,又患上了情绪容易失控,甚至出现自残现象的抑郁症。若不是有顾文轩陪在身边,不分昼夜地悉心看护照顾,只怕她也就跟着父亲一起提前离开人世了。

煎熬过那段人生中最黑暗的岁月后,直至高二下学期,聂岚才渐渐走出阴霾,并正式与顾文轩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或者说,是她已然将他视作此生“全新的惟一”。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是十分相似的,聂岚同样是不恋则已,一恋便专一不二的执着之人。

既然已经决定要与顾文轩在一起了,她便再没有任何保留,将整颗心和整个人都彻彻底底地交给了他。

顾文轩虽然出身于政教世家,父辈与亲属大半不是从事教育工作,就是从政为官。但他却执意不肯去走父母为他早早规划好的康庄大道,非要自己创业。

而与此同时,顾建华等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他正交往的对象是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孤女,开始极力反对起他们继续发展。

为此,他跟父亲大吵了一架,撂下一是此生非聂岚不娶,二是不闯出番事业便不回家的狠话,便搬出了顾家老宅。

自幼便性情内敛,很有自己主意和想法的聂岚,则是完全不顾在那个年代,婚前同居对女人而言是何其败坏名誉的事情。她毅然同意了顾文轩的提议,搬到他在校外的私人公寓里与他同住,以最直接的行动支持他的梦想。

不得不说,那时的他们都太过年轻,只觉得两个人相爱便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也不曾去深层考虑过。

仿佛,只要拥有彼此的爱,就能轻易冲破前方的所有荆棘与风雨……

遥远的往事,却刺激得顾文轩当下情绪起伏汹涌不定,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但他的车速却不减反增。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追回那些已逝的时光,追回那些遗失的美好。

可是如此情绪躁郁地驾车飞驰,结果往往等同于酒后驾车或是更为严重。

就在顾文轩蹙着眉又一个闪神的功夫,前方十字路口突然蹿个人影,惊慌之下刹车已然来不及,他本能地急打方向盘调转车头……

天色已临近黄昏,渐渐爬上西方天际的绮丽晚霞,将灰蓝色的天空晕染成了血般艳丽的色彩。

彼时,碧水逸居。

等到易少寒收整好纷乱心神回到楼上时,聂隐早已经洗好澡回到卧室,疲惫不堪地躺在仿古实木大床上沉沉睡去。

许是着实昨晚被折腾得太狠,向来很难入睡且总是浅眠的她,在这天色未大暗之时,却熟睡得好似婴儿,就连易少寒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躺下时,也没有惊醒她分毫。甚至还很配合地任他抱住,并习惯性地在他怀中找了个最为舒服的位置,随即睡得更加香甜。

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曾经聂隐最为抗拒的就是易少寒的亲近拥抱,可是经过接连数十日的朝夕相处与被迫相拥而眠,竟让她在还不自觉时,就已然习惯了身边每晚有他的存在。

这种细微变化,让易少寒沉郁的心情霎时变得明朗,眉心的褶皱亦随之悄然舒展。

他知道即便已经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可是让她接受自己依然很难,所以让她现渐渐习惯他比较重要,而往往习惯了,便是离不开的开始……

而让易少寒还不及注意到的则是,每每拥她在怀中的时候,他便会不自觉地抛开其他纷繁思绪,除了想些与她有关的事外,便只剩下少有的安心平静了,待入睡后更是前所未有地安稳。

只可惜,怀抱温香软玉的易少寒才刚刚入睡,便又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见聂隐微微蹙眉,他赶忙接起电话却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离开卧室来到走廊时,方才声音冰冷地对着手机说:“什么事?”

打来电话的是顾峋,由于聂隐原来的手机现在都还在易雅手中,而顾家的人没一个知道她的新号码,所以有事情他只能打给易少寒。

哪怕,他现在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位小舅舅。

“告诉小隐,咱爸出车祸了。”

甚至连声最基本的礼貌尊称都没有,顾峋适才听着那边半晌没有动静,只有极轻浅的脚步和开关门的声音,便隐约猜到易少寒应该是怕吵醒什么人,才在接听电话后并没有立即说话。

至于他怕吵醒的是谁,不必顾峋费力去猜,自然便想到了聂隐刚刚正睡在他身边。

与此同时,联想到在校期间已经隐约查清的真相,再加上他还不清楚聂隐是否已经认出易少寒来,如果她还被蒙在鼓里,等到得知真相时又会何其难堪和难过?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顾峋对这位小舅舅的怨怼,甚至可谓是恨意愈加深了几分。

听到这个消息立时皱起眉头的易少寒,自是不知道顾峋当下是何种心理变化,想到顾文轩离开时的失魂落魄,他不由得心下倏地一沉。

待问清楚在哪间医院后,易少寒便没有废话地挂断电话,转身回到卧室内的大床前时,他却没有立即叫醒聂隐。

他知道,她虽然不善表达,实则心里最重视的就是身边的人,哪怕是曾经让她很纠结的顾家人,在她心中也是十分重要的。否则,她又怎么会觉得没脸回顾家见他们?

这就是人性,往往都对越是在乎的人越不知如何是好,患得患失。

所以顾文轩在这十年间,虽然充当的只是聂隐的顾叔叔,甚至连养父的名义都没有,可事实却是对她像父亲般照顾着的。而依易少寒推测,在她藏得极深的心思里,其实对顾文轩也有着类似于父亲的感情存在。

正是这样的认知,让向来果决到冷酷的他,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对她说出这起意外。

不知是易少寒凝视的目光太过专注灼热,还是离了已然习惯、熟悉的怀抱,让聂隐又再睡不安稳,总之虽然没有声音打扰,她还是疑惑地缓缓睁开眼,目光惺忪地看向冰山般僵立床前的男人。

“恩?怎么了?”

刚刚自睡梦中醒来的聂隐,声音中有着低软磁性的微微沙哑,再加上那一昔平时清冷淡然的迷离目光,竟让易少寒瞬间有些口干舌燥,轻易便被撩拨得心猿意马。

“我姐夫他……刚刚出车祸了。”

迟疑挣扎须臾,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刚刚被点燃的冲动,易少寒刻意克制的声音,异常低沉冷硬。

而聂隐茫然怔愣好半晌,方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霎时便难掩焦急地瞠大双眼,直直地坐起身来追问:“车祸严重吗?顾叔叔还活着吗?”

除了受到刺激犯病时的聂隐,甚会有如此明显的情绪起伏,足见易少寒所料不错,无论她面上表现得再如何不在乎,其实心里对顾家的人还是十分在意的。

“人已经在医院急救,听顾峋说,应该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所以你也不必太着急。起来吧,我陪你过去看看。”

示意略略定了神的聂隐到卫生间洗漱一下,易少寒再次出了卧室,到衣帽间亲自为她选了套衣服方才回来。

听说顾文轩并没有生命危险,聂隐着实放心些许,不过起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拖沓缓慢,毕竟就算伤得再轻也是场车祸。如果不是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想来顾峋也不会打电话让易少寒来转告她,所以她依然有些心急地想尽管去医院看看现实的状况如何。

简单洗了把脸,聂隐平时本就没有化妆的习惯,所以将长发草草扎成个利落的马尾,便跪出了卫生间,见易少寒已经准备好可以换上的衣服,没有多想更没有多说便径直换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习惯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都未曾想过依易家大少原本的冷漠骄傲,为什么会这样照顾一个所谓的“情妇”。

目标相同又同样不爱废话的两人,一路都没有多说半个字,默契十足地出了别墅来到车库取车,然后便离开碧水逸居去往医院。

当易少寒带着聂隐抵达医院时,顾文轩已经出了急救室,被送进特护病房。

虽是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可是乍然见到久未谋面的易雅与顾峋他们,一时间面面相觑之下,淡然如聂隐也不禁有些尴尬无措。

“你还好意思来?”

顾岄最终也没能拿到“绽放”的新一季代言,本就一肚子气,突然听说去接聂隐回家的父亲不仅没能如愿,还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其积累下来的愤怒可想而知,因此在大人们都未出发话时,她已然炸了毛儿地尖叫出声。

“小岄!隐姐也是顾家的一员,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不来?”

顾家最看不得聂隐被指责的应当就属顾峋了,于是他便成了第二个打破沉默的人。

那张总是充满笑容阳光的年轻面庞上,露出少有的凌厉警告,吓得从未见过哥哥这样的顾岄,一时间不敢再开口。

短时间内先后暴发的两个声音,一个满是指责,一个全心维护,却都出自顾家人的口,非但没令气氛好转,反而更显尴尬。

“姐夫怎么样了?”

阴沉冰冷着一张俊美面孔的易少寒,根本不理会两个晚辈在说什么,直接向姐姐易雅发问,不过暗中却捏了捏聂隐的沁凉掌心以作安抚。

“文轩他身上的伤都不算重,不过脑部受到撞击,医生说要先观察24小时,等他醒来后才能够确定脑震荡具体的严重性。”

相比于刚刚得知丈夫车祸消息时的焦急与慌乱,此时的易雅已然恢复大半平素的处事理智,尽量简明扼要地说明顾文轩的状况如何。

虽然她心中也觉得奇怪,向来办事稳妥的丈夫开车已然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从未出过任何事故。怎么在去接聂隐回来的路上,会突然发生这样严重的车祸?

就算那个被撞的人闯了红灯,出现得着实太过突然,也不至于让冷静的他那般慌乱……

“少寒,你和文轩之前在碧水逸居时,有谈过什么事情吗?为小隐的事吵架了?还是?”

迟疑须臾,易雅还是眉心轻蹙地问了句。

就在同父异母的姐姐提问的同时,易少寒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与顾文轩那段关于聂岚的话题,虽然两人并没有对此多言,可是他鲜明地记得姐夫当时前后矛盾的言辞,以及瞬间的异常表现。

他如今几乎可以断定,顾文轩与聂岚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仅仅是“同学”那般简单。

且不说以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不可能是同期的同校同学,单就是姐夫在提及她后的连串失常,甚至还前所未有地造成了严重车祸,便足以证明他们曾有过的过往定然不单纯。

可是,最终易少寒却只是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坚持不肯让姐夫接小隐走,并没有说其他的。”

在事情尚未确认前,他并不觉得将自己的猜想贸然告诉姐姐,会有什么好的作用。

“姐,造成车祸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不想再继续适才的话题,易少寒主动问起之前电话里只简单提到过的,那个突然蹿出马路导致顾文轩为躲避她而造成车祸的“罪魁祸首”。

“还好,那位大姐只是被刮蹭了一下,并没有伤太重。不过她着实被吓得不轻,所以现在也还在昏厥着,已经安排到VIP病房了。警方也在第一时间联络了她的家人,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到了吧。”

想起那个经医生诊断并无大碍,却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的中年妇女,易雅眉心的褶皱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无论是以顾家还是易家的财力与势力,自然不会怕遇上想要以此来讹钱的人,毕竟在他们眼中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就算对方提出什么无理要求,别说顾家在政界的地位,仅仅是倾城国际的律师团,就足以对付这些相关纠纷了。

所以易雅想起那个人会露出异样,绝不是因为担心等那人醒来,得知撞到她的人是顾文轩后,会狮子大开口的乱要赔偿金什么的,而是因为她觉得那个头发提早花白的中年女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过当下显然不是容她多想这些的时候,看了眼被易少寒保护性揽在怀里的聂隐,易雅扯开抹温柔浅笑来,招了招手说:“小隐,你过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突然被点到名的聂隐微微一怔,缓缓点了下头正想上前,不想自进入医院时就扣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倏地一紧,阻止了她的动作。

“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之前跟姐夫都已经说清楚了。小隐毕竟不姓顾,并非一定要生活在你们家,她以后就跟着我了。”

无论是冰冷强硬的言辞,还是凛冽强势的肢体语言,易少寒浑身的气势都强大得让人无法直视。

“少寒!”

易雅心头一惊,只是这声急唤过后,双唇蠕动半晌却再没有下文。

虽然并非同母所生,但易雅却对这个弟弟向来疼爱,对他的脾气秉性也比较了解。知道他平时话虽不多,但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无论在别人眼中是对是错或是其他人如何反对,他都会坚持到底不改初衷。

如果她继续以强迫的方式让他放手,只怕会愈加适得其反,所以易雅决定暂时不再逼他。

“小舅舅,我们都知道小隐她并不姓顾,但是她更不姓易,你又凭什么替她作主呢?你有问过她的意愿吗?你又不是他的监护人,你凭什么代替她决定要生活在哪里?”

顾峋拧紧的眉目间满是愤慨,虽然嘴上仍唤着他“小舅舅”,但目光气势却大异往常地充满敌意。

过去的顾峋对易少寒的感情与顾岄差不多,这位舅舅虽是长辈,实际却与他们的年纪没差几岁,所以哪怕他性情偏冷不太爱与别人说话,但与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比较不错的。

可是自从查到聂隐十年前的事与他有关,顾峋对易少寒便已生出嫌隙,再加上他回来后听说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曾发生过的种种事端以及如今外界对聂隐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评价,更是让他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不满与愤怒。

以至于易雅都不再说话,他却忍不住出面质问起这位小舅舅来。

“顾峋,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我的女人,自然由我来安排。等到你有本事改变时,再来跟我说这些吧。”

并没有显露愤怒或任何情绪起伏,易少寒只是淡淡地看了眼翅膀渐渐硬朗起来的外甥,目光与声音都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但却让顾峋有种几乎被他视线灼伤的错觉。

不得不承认,他终究太过年少稚嫩了。

就算已经在警官学校锻炼过,但还是无法与这位,可谓天生就带着卓然贵气与冷厉狠绝的舅舅相比。

这就是易少寒,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以将他这个黄毛小子,甚至是像易雅这样久经历练的厉害角色,都给瞬间秒杀。

哪怕他明明并不站在世俗所谓的真理一方,却能够凭他的坚持决绝,让“大多数”服从于他这个“少数”。

对于残酷现实的认知,使得顾峋纵然还是满心不甘,却不得不选择屈服。

只因易少寒说得一点没错,现在的他连生活都还要依靠家里,又凭什么去与他争辩?与他争抢?

相比之下,易少寒至少敢当着易雅的面,大声说出聂隐是他的女人。可是自己呢?依然只敢以“家人”的身份,来表达对她的关心与在乎。

越想越觉得纠结,于是乎顾峋所有对易少寒的质疑与怨怼,瞬间化为郁卒难舒的自我责怪与否定,挫败地缓缓低下了头。

“我不是你的女人!”

沉默已久的聂隐,满面寒霜地瞪向身边的撒旦男,目光冷得好似淬了冰茬。

“那你是谁的?”

易少寒倒没有立即被她的话激怒,而是旁若无人地颔首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女人,视线深邃得有些骇人。

“谁的也不是,我就是我自己的!”

这台词听上去有些熟悉、有些俗套,可却正是聂隐当下的心情。

对于他大言不惭地在顾家人宣布她是他的,这让她心中很是尴尬气愤,可是习惯了隐藏情绪的她并未过多表露出怨怼,至少除了这句话,她整个人看上去与平时冷漠淡然的样子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只有易少寒清楚,怀中小女人的身子有多么的紧绷,那小手又有多么冰凉。

他知道她生气了,可是却半点没有后悔自己的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她就是他已经认定的女人,所以无论是谁要抢,他都不会有丝毫退让!

哪怕是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不行,更何况只是暂时收留她,连收养都算不上的姐姐一家?

“等回去后,我会让你知道,你究竟是谁的。”

这句话易少寒是俯首贴在聂隐的耳畔说的,果然话音刚落时,便如愿看到她粉雕玉琢般的小耳朵,霎时拢上层粉嫩诱人的嫣红色泽,惑得他忍不住便落上轻轻一吻,轻吮了下那圆润白腻的精致小耳垂。

易少寒如此明显且毫不忌讳的举动,让聂隐瞬间又酡红了脸颊,让易雅面露尴尬地转开视线,让顾峋和顾岄都微微红了眼。

特护病房中的几个人一时间都各怀心思,没有再开口说话。

看望过顾文轩,眼见天色已晚,易少寒便要带聂隐回去,并承诺明天还会再带她过来。

但是易雅与顾峋却显然有些不乐意,聂隐沉吟须臾,提出要先去看看那位被撞的人。

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实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清冷性子,会突然如此关心那个不相干的人,自然是在变相满足易雅早些时候的心愿,给他们一个独处的时间,以便能好好说上几句。

易少寒又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

然而在他提出陪她一起去VIP病房时,顾峋突然十分严肃地提出要跟他好好谈谈,而易雅则趁机带着聂隐先离开了。

安排顾岄继续留在特护病房里,顾峋带着易少寒来到外面的走廊尽头,不见半个人影的露台上。

临近深处,白日里尚不觉得,入夜后变得尤其沁凉。

但是深秋的晚风再如何的冰凉冷冽,却都不及易少寒的身上无形散开的冰冷气息森寒,以至于直接导致好不容易重新鼓起勇气的顾峋,瞬间又紧张得不知要如何开口。

“我妈从小就告诉我,人无完人,所以任何人都会犯错,只要敢于承认错误、改正错误或是真诚的自我检讨、恕罪,就可能会被适当宽恕。”

顾峋终究还是没有直接问出,十年前伤害聂隐的人,到底是不是易少寒。

他本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阳光少年,可是在经历过一些事后,竟然也渐渐学会了斟酌自己说出来的每句,话甚至是每个字。

终于,莽撞少年也学会了绕着弯说话。

但他为的,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自私心理,是不想去伤害自己所在乎的每一个人。

“你想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可惜他遇上的是易少寒,那双冰水里浸出来的深邃寒眸,轻易便能看出他那点欲盖弥彰的小心思。

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查到了?

被这深不可测的小舅舅看得霎时有些头皮发麻,顾峋暗自咽了口唾沫,思虑再三方才开口,“我……舅舅,你就不能放过小隐吗?她的身世已经够可怜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她呢?就当我求你好不好?放过她吧,她……”

随着易少寒眸底寒光渐胜,顾峋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直至无声。

“顾峋,这世上,总有些人,在遇见彼此的第一眼起,便注定了一生的痴缠。”

再次深深看了眼面色倏变的外甥,易少寒抿了抿凉薄的唇,重重地拍了拍他日益壮实的肩膀,随即转身大步而去。

直至许多年后,见证过他们之间的种种纠葛不清,顾峋才真正领悟易少寒这句话的深意。

但当下他却只觉得舅舅太过执迷不悟,使得他愈加为聂隐担心和心疼,运转着在易少寒离开后方才开始正常思考的头脑,想着要如何才能救她“脱离苦海”。

在易少寒与顾峋说话这段时间,聂隐已经与易雅来到VIP病房所在的楼层,不过却没有立即去看望那位“受害者”。

其实,易雅要单独与聂隐说的话,与易少寒所料相同,无非就是想劝她不要沉溺于,这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里。

聂隐却只能回以清淡苦笑,她与易少寒之间的关系,又何时能由得她来作主了?

如果真是她想离开便能离开,早在上次欧婉秋找到故里,甚至更早以前时,她就已经离开这撒旦男远远的了!

“小隐,虽然少寒是我的亲弟弟,但你对我而言也跟小岄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够过得更好些。虽说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可是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所谓男女平等只是说来好听罢了。尤其是在易家这种世家大族里,最后拥有绝对继承权的人,必然是嫡子嫡孙。”

说到这里,身为商界知名女强人的易雅,不由得喟然长叹了一声。

“所以无论少寒愿不愿意,他的婚姻都关系到整个易氏,也必须要由老爷子他们点头才行。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这些年,想来你也看透了不少这所谓豪门里的龌龊事。人生在世,实在有太多事情是我们身不由己和难以改变的……”

易雅的话说得很是委婉,她当真不想伤了聂隐,也是真心的心疼这命途坎坷的小姑娘,所以才会苦口婆心地说出这些话来。

虽然并没有明说出什么利益至上,豪门里的婚姻必然都要有其价值,可是她相信以聂隐的聪明,绝对能够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谢谢易阿姨,您说的我都明白。”

聂隐略勾起嘴角,可惜那浅薄的弧度却没有半丝笑意。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多话的姑娘,也早已经习惯了隐藏所有真实情绪与心思,既是有其曾患有自闭症的原因在内,更是因为太多话无从说起,更无从解释。

就好像易少寒与她之间的种种纠葛,连聂隐自己都还未能理清此中的千头万绪,让她又如何与向别人解释?

“我和他,不会有任何结果,我很清楚。如果可以,我也想离他远远的。”

迟疑半晌后,聂隐终究还是向易雅坦白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毕竟这些年来易雅对她着实很好,当真把她拿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但凡顾岄有的便绝不会少了她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岄才会与聂隐积累下那样深的心结,什么时候见到她都跟看到欠了其巨债的家伙似的,横竖看着都不顺眼。

所以,如果说聂隐因为顾建华而对顾文轩还多少有些复杂的排斥感,那么对易雅她可谓早已在不自觉间便已然接受。就算无法当成尊重母亲看待,却也有着份异于他人的感情在,因此向来内敛的她才会多言解释一声。

“恩,我明白了……哎,说到底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少寒身上……算了,先不提这些,我带你去看看那位大姐吧。”

明白聂隐的为难,易雅心疼地揽过她单薄的肩头,姿态亲昵地拥着她走向VIP病房。

当推开病房门发现里面已然不仅仅只躺着位昏迷不醒的中年妇女,还多出对年轻男女时,病房内外的两拨人乍见到彼此,竟都是一怔。

“荐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为易氏集团副董事长,易雅自然不会不认得这位总裁特助,更何况周荐言还是她生母周荃的亲侄子,论起来还是她的堂弟呢。

“飘飘,你……”

而乍见到柳飘飘的聂隐也满面疑惑,但她在不发病时向来冷静理智惯了,看了眼病床上已经转醒的中年女子后,凭着那相似的眉目神韵,她便已然大概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两方人略作沟通便理顺了情况,那位因闯红灯而被顾文轩的车刮蹭到的女人,正是柳飘飘的母亲。而在接到警方电话时,柳飘飘正被周荐言缠着要去吃饭,所以接到消息便急巴巴地改变路线,没有继续去饭店,而是送她来了医院。

聂隐早就看出柳飘飘与周荐言之间有问题,且不说她本不是多事的人,就以当下的情境而言,也不适合多谈儿女情长这些事,所以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柳大记者一眼。

“我刚刚听我妈说过了,这事儿其实也怪不得顾叔叔,幸好我妈也没什么大事,你们也就别太内疚了。”

柳飘飘自是认得易氏集团副董事长的,也清楚她老公就是倾城国际的顾文轩,虽说她对这些豪门向来没什么好印象,但他们毕竟是聂隐的非血缘亲属,再加上这次的车祸也着实是自己妈妈有错在先,而人家又已经把一切妥善安排好了,她自也不会耍无赖。

“什么顾叔叔?撞我的人姓顾吗?哪个顾?西城顾家?”

刚刚醒来的柳妈妈脸色骤变,尤其在追问出连串的“顾”字后,眉心更是不自觉地深深地拧紧成结。

听母亲提到西城顾家如此激动,柳飘飘的脸色也不由得一变,可是看了眼满面疑惑的易雅,她微涩的双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老实地回答她口中的顾叔叔,的确就是西城顾家的人。

“我没事,我要出院!”

不想柳妈妈突然又转了话头,不顾刚刚醒来的脸色还白得吓人,竟然自顾自坐起来就要下床。

“妈,医生刚刚不是说,你最好住一晚再观察一下吗?就算要出院,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见母亲如此反应,柳飘飘愈加肯定自己适才电光火石间的大胆猜想,以至于再看向易雅与聂隐的目光,都复杂幽深了几分。

想不到向来女汉纸自居的柳大记者,最大的软肋竟然就是柳妈妈,眼见劝不住母亲,便开始帮着她收拾东西换下病号服,还真就打算立即出院。

易雅见状却有些傻眼,怔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去劝阻柳妈妈,却无奈于这位看似瘦弱的中年妇女,却十分地倔强固执,也不说为何执意如此,只是咬定了不用姓顾的赔偿,坚决要立即出院回家调养。

拗不过柳妈,再加上医生已经确定柳妈并无大碍,易雅最后也没有再过度坚持,帮他们办好了出院手续后,又再说了次有什么问题就找她或顾家,便亲自把柳氏母女送出医院,叮嘱着周荐言帮着多多照顾。

直至周荐言的灰色宝马X5驶上回往柳飘飘公寓的路,柳妈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也似乎才刚刚注意到女儿身边这位陌生男人。

“他是谁?飘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跟这些富二代、官二代的接触,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妈?”

完全不管前面驾驶席上还坐着“疑似富二代”的周荐言,柳妈竟然当场发飙地痛骂起飘飘来,很是苍白难看的脸色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其实平日里相依为命的母女俩感情一直很好,但柳妈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女儿跟豪门扯上任何关系,所以自幼就对她耳提面命,就连小富之家的朋友都不准许她走得太近。

“妈,你误会了,他不是什么富二代,就只是个高级打工仔而已。易雅会认识他,想来也只是因为他是易氏的总裁特助。”

要说最了解柳妈的人,自然非柳飘飘莫属,原本她现在与周荐言就正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期,既不愿自己被母亲骂的糗态被他看到,也不愿他无辜被母亲指责唾弃。

“是啊伯母,您别激动,飘飘可一直牢记着您的教诲呢。这辆车其实也不是我的,是我家老板的。而我这所谓的总裁特助,说来好听,实际就是个打杂的,司机、跑腿什么都得做。”

这辆宝马X5已经是周荐言所有的车里,最为低调的一辆座驾了,可是对柳家母女来说,显然仍太过“奢华”,所以他赶忙又拉出万能的易少做借口。

听女儿和他都这样说,柳妈的怨怒才略略消散,不过自医院见到易雅就愈加青白难看的脸色,却没能好转几分。

眼见母亲的情绪不再那么激动愤懑,柳飘飘才小心问出纠结好半晌的疑惑:“妈,刚才为什么一听撞你的人是西城顾家的,就非要出院哪?难道你跟顾家人有什么纠葛吗?还是因为易……”

可是不待她把话问完,柳妈横扫过来凛冽如霜的一记眼刀,便硬生生堵住了柳大记者向来伶牙俐齿的嘴。

难得看到柳飘飘吃憋的样子,近些日子被这丫头欺负坏了的周荐言,不禁有些暗爽偷笑,立时便对柳妈生出无穷敬意,十分狗腿地开始问长问短,对她老人家很是殷勤关心。

柳妈除去对豪门中人极为反感外,对其他人并不会太过抵触,更何况还有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说。再加上周荐言文质彬彬的外表,属于最得丈母娘喜欢的类型,因此没多久柳妈脸上便渐渐有了笑容。

“阿姨,您身体要真没什么事,过两天我带您到处转转吧。”

周荐言也是在陪着飘飘到医院时才知道,柳妈是在中秋节时被她接到A市来的,如今见老人家身体并无大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尽地主之宜的表现机会。

“有啥可转的?我这刚进城就被姓顾的给撞了,看来跟这大城市果真是犯冲……”

自生下飘飘起就住在乡下山村的柳妈,要不是着实太久没见女儿想得慌,再加上重视中秋团圆的老传统,依她的性子绝计不会再到A市来的。

别看柳妈的样子像有些未老先衰,但无论是从柳飘飘的样貌,还是其眉目间风韵犹存的神采,都不能看出她年轻时定也是个大美人。她穿衣打扮虽然十分朴素,但无论衣服款式颜色还是发型搭配,也都不难看出她绝非乡野村妇之流,尤其细节处的搭配更是显出其独特的气质与品位。

所以依周荐言的眼力来看,柳妈绝对不是普通的乡下粗陋妇女,即便真是生在乡下,也定是受过高等教育,或是在城里生活过好长一段时间的。

只是柳家母女显然都不愿意多谈隐私,他当下连飘飘的心防都还没有攻破,自然也不好多问她的家事。

“妈,你就别总搞这些封建迷信了,好不好?有什么犯不犯冲的?要不是你撞红灯,也不至于害得顾文轩出车祸啊。”

站在她姐妹儿聂隐的角度,向来很讲道理的柳飘飘其实还是有些内疚的,毕竟是自己母亲犯错在先。

要是姓顾的当真把柳妈撞成重伤什么的倒还罢了,可偏偏又只是轻微刮蹭,反倒害得人家顾文轩到医院抢救过后又进了特护病房。

而顾家人不仅没有追究柳妈的过错以推卸责任,还把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可柳妈呢?却在得知是西城顾家撞到的她后,就态度堪称恶劣地什么话没有就要离开,完全不顾易雅他们的好心挽留。

柳飘飘其实也只是在成长过程中因柳妈的谆谆教导,猜到母亲跟A市某豪门有过旧怨,并不了解具体情况如何。

她自出生就没见过父亲,虽然母亲从来不肯对此多谈,但想来母亲是被哪位豪门中人给始乱终弃,所以才会自幼便对她耳提面命地,不许跟那些纨绔子弟交往。

如今亲眼见到母亲在听到西城顾家后便有些失控,她不是没有想到那个让母亲痛恨一生的男人,可能就是顾家的。

但她却不敢确定,毕竟目前还没有得到母亲的表态确认,也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再加上周荐言还在,她也不好多问,只好先岔开话题。

“你这丫头,该不会是看上那个姓易的小子了吧?”

由于易少寒与顾峋说完话就去找了聂隐,所以在柳妈闹着执意出院时,看到了随后赶来的他。

“妈!你说什么呢?我会这样说,完全是因为小隐她是我朋友,而顾文轩算是她没有名分的养父,人家可以说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你这样难道就不怕他们多心吗?妈,该不会你跟顾文轩他……”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问话,柳飘飘已经是在跟柳妈咬耳朵一样的轻声耳语了。

想到自己有可能是顾文轩的女儿,强悍如柳大记者,也不禁有些背脊发凉的冷汗直冒,暗自攥紧了双拳,一瞬不瞬地注意着母亲的神色变化。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

柳妈当即气得脸色发青,但也没忘了控制声音,显然她同样不想让周荐言听去太多母女俩的隐私,故而只是拿双冷箭般的眼睛瞪着女儿。

“不是最好,前阵子顾家老爷子被气到心脏病发住院,最后还死了,可是跟我那些报导有间接关系的。如果我那个没见过面的死鬼老爸,真是姓顾的,我只怕还真没脸回去认祖归宗!”

听到柳妈变相否认的答案,柳飘飘不由得偷偷松了口气,而心头一松的同时,便又嬉皮笑脸地在母亲耳畔不怕死地开起玩笑来。

柳妈自是又一记眼刀飞了过去,她终究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其实与女儿的感情可谓亦母亦友,若不是常年积郁又故意不好好保养自己,以她当年那般风姿,与长大成人的女儿做一对忘年的“姐妹花”也不是不可能。

她也知道女儿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是在意生父到底是谁,但她直到现在也没有勇气把真相说出来……

拍了拍女儿的脸颊,柳妈无甚笑意地勾了勾嘴角,说自己累了便没再多话。

但当转过头离开女儿视线时,想到顾家的她又不禁沉下面色,目光晦暗不明地望向车窗外不断飞逝的夜景,漆黑的眼眸依稀比夜空还要深邃幽远。

算起来她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来过A市了吧,想不到刚刚过来没几天,竟然又冤家路窄地遇到了顾家人……

这些斩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到底是孽是缘?

精英家园。

周荐言把柳家母女亲自送上楼却没敢进屋里多待,也没敢再跟飘飘多作纠缠,只是叮嘱了几句,又礼貌地向柳妈道别后便自行离开。

“这小伙子还不错,只要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妈是不会反对你们俩交往看看的。不过他姓周,又在易氏工作,你还是多加些小心为好,他可别再是周荃家那边的什么人……到时候你这傻丫头被人家给骗了,被耍着玩儿了都不知道。”

回到只有母女俩的小公寓,柳妈开口便直奔主题,以过来人的姿态提醒着自家女儿。

“妈,我跟他根本不是你想的……”

话才说一半,柳飘飘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刚刚柳妈那番长篇大论,似乎值得她关注的重点并不是“周贱男”的事。

“妈,你不是说一直待在乡下吗?那是怎么知道周荃的?又怎么会知道她是易氏董事长前妻的?”

柳飘飘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眼见着柳妈的脸色变了几变,心中不由得疑窦更甚。

现在周荐言是否与周荃有亲属关系已然不重要,柳妈竟然知道二、三十年前易氏的总裁夫人是周荃这件事,才是她心中最大疑惑。

“死丫头,翅膀硬了是吧?现在竟然敢理直气壮地质问你起老妈来了?”

心念电转后,柳妈重又镇定下来,目光凌厉地瞪着职业病发作,像在质问采访对象甚至像是在审犯人般的女儿,避重就轻地试图转移话题。

“妈,你能不能别总用这一招?我不问了还不成吗?等您什么时候自己想通了,知道可怜我这不知亲爹是谁的孩子了,再告诉我真相吧。”

终究还是敌不过老妈的固执,柳飘飘高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当然她也是心疼柳妈刚刚经历过有惊无险,却足以惊魂的车祸,不想再给母亲更多压力。

至于上代人之间究竟曾经有过怎样的纠葛,她自问现在还真没有做好接受真相的心理准备,也就允许向来勇往直前的自己暂且做一次逃避的驼鸟,不去刨根问底地非要挖出残酷丑陋的所谓真相。

躺在医院特护病房里的顾文轩,直至翌日中午方才醒来,经过医生再次检查得出的结论是轻微脑震荡,对身体伤害并不算严重,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让他再留院观察几天。

聂隐觉得顾文轩会出意外,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为了劝她“回家”,他就不必去碧水,也就不会有之后为躲避柳妈而出车祸的事了。

所以她决定要在医院里陪护顾叔叔,易少寒自是不乐意的,但无奈于聂隐的执意坚持,最终只好两相妥协地各退一步——他允她在白天在医院里陪顾文轩,但另外的附加条件就是他要陪着她。

虽然想不明白撒旦男为何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不过依聂隐的性格自然不会去多问,只要已经达到自己目的便可以了。

尤其在看到顾文轩见着自己时,苍白面容所露出的惊喜后,聂隐更加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顾文轩自醒来就几乎没怎么说过话,除了回答医生的问题和打发已经守了一夜的易雅与一对儿女回家休息外,便始终抿着浅色薄唇,冷肃着儒雅的五官,让人看不透情绪如何以及心中在想什么。

就好像他从特护病房转到VIP病房后看到聂隐,虽然双眼一亮地面露喜色,但却除了打招呼外,依旧没有开口多说半个字,只是不时拿幽深难测的目光直直望着她,几度欲言又止。

“顾叔叔,您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终究还是聂隐忍不住打破沉默,然而顾文轩却先是迟疑地摇了摇头,继而又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两人的目光很有默契地齐齐落向坐在一旁沙发里的易少寒。

不过明明感觉到他们视线的易少寒,却依旧纹丝不动地捧着他的商务本,好像正完全沉浸在繁忙的工作当中。

见状,聂隐和顾文轩心中都明白,这家伙绝对不会暂时离开,给他们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

“顾叔叔,有什么话要您就直说吧。”

满面淡然从容的聂隐,很是乖巧地坐在病床边的矮凳上,虽然并不知道顾文轩要说什么,但心中却觉得他们之间所能说到的东西,应该没什么非要避开撒旦男的才是。

“小隐,你……”

不想平日里行事十分干练果决的顾文轩,却再次少见地踌躇难言,直惹得易少寒都不禁微微侧目,用眼角余光扫向这疑似被撞坏了脑袋的姐夫。

医生不是说他的脑震荡并不严重吗?

可怎么醒来后的顾文轩,变得如此奇怪?

而聂隐更是满面疑惑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顾叔叔,过去的顾文轩虽然对她不错,但却极少会与她单独聊些什么,甚至可以说总是在刻意回避与她独处。

原本她以为他只是碍于男女有别之类的关系,毕竟在顾家她不是像顾岄那样属于他的亲生女儿,所以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着,心思细腻的顾叔叔就尽量避免与她单独相处。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自己心中猜想,并未真正向顾文轩求证过。

但今天,她却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小隐,你以前有听你母亲,提到过你父亲吗?”

顾文轩又心思幽深难测地沉吟了好半晌,方才问出句有些突兀且不合时宜的话来。

“没有。”

聂隐闻言,眉心不自觉地轻轻蹙起,缓缓摇着头给出极其简单的两个字回答。

“那你呢?你就没有想过要弄清楚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似乎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致,顾文轩不顾聂隐明显对这个话题反感的情绪,继续用温润中难掩急迫的语气追问着。

“已经不重要了。”

从初生就未曾见过父亲的聂隐,在懂事后见别的孩子都有父亲,也曾经疑惑地问过母亲自己的爸爸在哪儿,可每每都只徒然惹得母亲红了眼眶,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问了。

自己都已经十几年未曾再想过的问题,突然被别人提及,一时间聂隐也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跟所有没有父亲的孩子一样,父亲这个陌生的称谓始终是她的一个心结,从最初的疑惑好奇到后来的想问不敢问,再到如今连母亲都已经失去了十年,她觉得自己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父亲是谁,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根本未曾关心过她、爱护过她,或许连这个世上有她存在都不知道的所谓父亲,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跟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又有什么不同?

如果可以交换的话,她宁愿以永远都见不到父亲,来交换离世的母亲重新活过来。

仿佛已经看透她心中所想,顾文轩听到她极致简单的回答后,意味不明地幽幽暗叹了一声,许久没有再开口。

直到聂隐以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将要就此终结时,顾文轩方才再次问出个更加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是什么血型?”

在易雅的细心安排下,顾家的人其实每年都会定期体检,而聂隐自然也不会被排除在乎。

只是过去的顾文轩却从未关注过这些,或者说他一直在逃避着不愿面对些什么,所以只要家人的体检结果没有什么重大问题,他从来不会关心血型之类的细节。

但不知是不是车祸前排山倒海想起的往事,重又刺痛了他尘封已久的某根脆弱神经,亦或是车祸后受了震荡的脑子,忽然变得异常清明起来。

总之,他想起年少意气风发时,即将迎来人生中第一次成功的他,却也遭遇到此生最大的挫折——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竟突然提出要与他分手。

至于聂岚给出的分手原因,只说是移情别恋上了她的学长,而那位学长顾文轩是听说过的,是自从她上大学开始就对其苦追不放的富二代。

顾文轩虽也曾感觉到危机,甚至几度因此而吃醋,但那时的聂岚眼里心里却只有他,从未正眼看过那个富二代学长。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就没有太过在意这个人,哪曾想到当他全心扑在事业上,为不被顾家所接受的他们能够拥有更美好的未来而辛苦打拼时,她却渐渐变了心。

那时的顾文轩虽然抛下家世背景独自打拼,看似与寻常的普通创业者一样卑微,但他骨子里毕业还流着顾家尊贵高傲的血液。

也正是因为这份骨子里的高傲,让他无法接受聂岚姿态亲昵地挽着别的男人,跟他说她已经不爱他了……

向来儒雅有礼的他,当时真的被气疯了,竟然理智全失地当众与那个富二代大打出手,最后被双双抓进了公安局。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当父亲顾建华亲自到警局来接他时,目光中透出的是怎样的失望与痛惜。

后来年少的顾文轩慢慢冷静下来时,也曾怀疑聂岚的移情别恋是否另有原因,毕竟他是顾家的长子长孙,虽然一气之下与父母闹翻离家出走了,但显然顾老爷子不可能真的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所以他也曾猜想,聂岚是否是受到了当时在A市堪称权势滔天的顾家威胁,所以才迫不得已地编个故事、演出“好戏”来骗他。

可是当他几次三番地到学校偷偷找她时,却又真真切切地看到她与那位学长如胶似漆的亲密模样,甚至还亲眼看到她上了他的车,随他同学住所……

在天真岁月时的爱,往往最为真挚如同水晶般纯净,同样也最为脆弱如同水晶般易碎。

突然失去挚爱的顾文轩,为此深切体会到了何谓一夜长大,仿佛仅仅眨眼间便从毛躁冲动的顾家大少,成为日后纵横商界的内敛儒商。

但这其间的痛有多深,心有多苦,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每每午夜梦回,哪怕已经有门当户对的温柔妻子在旁,他却仍流泪惊醒,满心都是那道永难挥去的倩影。

他此生惟一用心爱过的女人,却也终究成了他此生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过去的顾文轩都只挣扎在对聂岚无法割舍的爱,以及对她轻易变心移情的煎熬中,在得知她做了未婚妈妈生下聂隐时,也直觉的以为那是她与富二代学长所生的孩子。

而她的故事并不难想像,无非就是被人家富二代始乱终弃,或是跟他们所遇到的问题一样,不被男方的豪门家人所接受,因此最终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在答应易雅的要求,把聂隐收留到家里时,顾文轩最初着实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聂岚与别的男人所生女儿,所以总是对其能避则避。

聂隐与聂岚的眉眼神韵或五官着实有太多相似之处,而待相处久了他更是发现,这个什么事都埋在心里的孩子竟是连性格都与她母亲极像,以及那轻微的心理疾病……

于是,久而久之,这样一个让他忍不住想要怜惜疼爱,又忍不住因想到她父亲而心生芥蒂的小女孩,终究成了顾文轩新的心结。

在车祸前后经过反复思量,再回想起聂岚的性情,以及聂隐的出生时间,顾文轩忽然冒出个极其大胆的猜想。

这个一直被他认定是聂岚与别人所生的孩子,会不会其实是他的……

“你是什么血型?”

见茫然怔住的聂隐半晌没有回答,顾文轩重又抛出自己的问题,声音中透出不容逃避的执着,但目光却比适才又柔和许多。

“A型。”

虽然仍想不通顾文轩为何突然问自己的血型,但聂隐终究还是如实作答,也没有追问原因,不过眼底的疑惑却愈加深浓。

她和坐在较远处的易少寒,都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顾文轩给出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