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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河 10

那以后,王土每天就回来得很早了,不等红杏关门,他就进了红杏的房间。他公然嘲笑红杏床边的那碗绿豆,他说你还把那东西放那儿搞哪样呢,你这么数下去就把自己给数老了。红杏并不生气,他爱嘲笑就嘲笑他的。他走了她还得数,因为目前她还没发现比这更好的办法。她虽然极不情愿,但她必须那么做,因为那样能强迫自己变得疲惫,她需要疲惫。

王土完全中了毒。他从来没遇到过拒绝他的女人,所以这个敢公然拒绝他的红杏就使他着迷。他不是不懂伦理,也没有丧失起码的道德,但这一切都由于他中毒太深而变得不重要了。他可以被人唾骂,可以被人戳背脊骨,甚至可以让王禾杀了他,但他不能让自己放过了红杏。这个长着一双猫眼的年轻女人,这个娇艳得真如一朵杏花的女人,这个有着一条特殊喉咙的女人,这个竟然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人,这个还没有完全成熟就被推上市场的女人。他想拿下她。尽管这样显得很自私,但他还是宁愿往好处想,想他是为了红杏好,为红杏排解寂寞,为红杏不断了滋养。基于这个出发点,他从不打算偷偷摸摸。他大大方方地走进红杏的房间,开着房门大大方方地坐那里,说话也从来不放低声音。

他说,你见过它的,那时候你为我缝衬裤,要我当着你的面儿试穿,你就见过它了。

他说,你难道没发现它和王禾有差别?

他说,对于一个你认识,却又不是很了解的东西,你难道就不想了解一下?

他渐渐地变得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了。

这种时候,红杏就带着一脸讥笑站在一边,看不出她是在讥笑自己还是在讥笑王土。但有一点很明确,她暂时还没有被说服。

我们不知道如果王土强干的话,会是怎么一种情形,但王土没有那么做,他似乎比谁都更有耐心,又似乎什么都比不过和红杏磨嘴。

后来的那些晚上,不断有人来打扰他,一开始是梨花婶,来说香桂大娘叫他了,或者是白芍叫他了。这样他要是不走,接下来就会是巫香桂,她没直接叫他回去,而是假装路过,或者找红杏打听个什么。白芍从来没来过,但他能感觉到白芍有双眼睛在背后妒恨地盯着他。

这些他都不放在眼里,这是他的家,谁也阻止不了他想干什么。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还什么也没干成。

但事实上,他已经感觉到了进展,他凭着一个男人的直觉,感觉到红杏正在被他一点一点地击溃。红杏不再数绿豆了,不是暂时不数,而是坚决不了。就像前一次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做傻事一样,这一次她突然发现绿豆们在嘲笑她。绿豆们笑她既不能做到清心寡欲,又要在意操守,它们嘲笑她拿自己没办法就求助于它们,但它们觉得她那样很可笑。它们对她说,你既然都见过王土爷的东西了,如果你不能让自己清心寡欲的话,借用一下又何妨?红杏生它们的气,把它们泼到地上,还拿脚踩它们。它们因为气愤,而更加疯狂地嘲笑起她来,说你既然想做个本分人,那又何必要数我们呢?你自己不骚不就得了吗?你又渴望做婊子,又渴望立牌坊,不是比做婊子更可耻吗?你那么可耻,还有什么权利拿我们出气呢?

红杏终于被它们气疯了,她把它们扫到了门外,倒给鸡们吃了。

王土在红杏的房间里看不到绿豆以后,就果断地关上了门。王土说,别去想他妈的绿豆了,王土爷比什么豆都好。他觉得时机已经完全成熟了,他再不需要跟她磨嘴了,那不过是助跑,现在他得投球了。他听到红杏在骂他,骂他不要脸,骂他是畜生。但那骂声明显很低,在他听来根本不成其为骂,倒像是鼓励之词,很像众多喝彩声中那最羞涩的,最放不开的“加油”声。他凭着丰富的经验精准地投了,一举成功。红杏没有喝彩,她被他的精准被他的成功惊呆了。于是只有王土自己为自己喝彩。

它是不是很好?他疯狂地问红杏。

他得不到回答,红杏傻透了。

于是他继续问,它是不是比王禾的好?

他不需要回答。他只是在为自己喝彩而已。

他问,我是不是做得比王禾好?

他自己答,我当然做得比王禾好,我是老将军了,他还是他妈的新兵。

他说,你竟然看完了我的东西,还可以不理我,不想我,我让你尝尝它的厉害,它厉害吧?你总算晓得它的厉害了?

他说,你这个傻子,数绿豆哪有这样好。

他说,我的好姑娘哩,有了我,你就不会给荒废了。

他还想说,却说不出来了,他最后喊了一嗓门儿,那是宣布比赛结束的哨声,只不过不是由裁判吹响的。

那时候白芍在照镜子。白芍喜欢在王土晚上回家之前照镜子。并没特别的目的,只是喜欢。油灯的光线有限,镜子中的影像有些模糊,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对这件事情的痴迷。换句话说,是她对自己在镜子中的影像痴迷。她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好看的,而且不仅仅是好看。那些男人们最在意的部位也是深得男人恭维的。她看镜子的时候喜欢用男人的眼光去看镜子中的自己,她试着像男人那样,看到她的时候便激动起来,心跳加快,脖子上手臂上的血管像黑蚯蚓一样鼓起。她的经验都是从王土那里得来的,因此她用这种方式来度过王土回家前寂寞难耐的等待。

这些日子来,王土老往红杏的房间里去,不管回来得早还是晚,都不再跟她亲热了。她知道她已经变成了第三口点心。当她还是第一口点心的时候,王土每天总是天没黑就回家,不等天黑尽就要上床。但现在不是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了,足够让王土品完第一口,再接着第二口把舌头上的回味更扩展一些更延续一些,现在是第三口了,他感觉到腻了。

她知道红杏也很快就会变成第三口点心,但她阻止不了,她不能对王土说那点心你吃到第三口就会腻的,别吃了。每一种点心王土都会吃腻,这不需要谁提醒,但这并不等于他就可以随便放弃他看上了的点心。

她寻思着,要是嫁给王虫的话会不会是这样。她凭着自己有限的见识,不太有十分把握地推断:可能不会。她的根据是王虫不能像王土那样,能拥有那么多可能。三会场的女人都可能是王土的,但王虫只有一个女人。你能指望一个拥有全世界的点心的人持久地对哪一份点心保持热爱吗?当然不能。但如果一个人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就会十分珍惜他仅有的那一份。白芍还相当年轻,离凋谢的时间还相当远,如果她是嫁给王虫,现在就不会是这种光景。白芍相信自己可以照亮任何一个男人,如果是王虫,他就会亮很久很久,直到她变得凋零暗淡,他才会跟着暗淡下去。

也许王虫在这个时候从天而降正是大好时机,只可惜他并不是接收到了白芍的感应才来的。他今晚抱的是另一个目的,他只是碰巧在白芍正想他的时候出现了。王虫穿了一身军装出现在镜子里,白芍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到后面王虫的影像上。后面更暗了些,有一会儿她以为是幻觉。但王虫冲着镜子里的她咧了一下嘴,她就不得不回头想看个究竟了。

确实是王虫!白芍有些惊喜。

王虫原来当上解放军了。

傍晚时分,花河开来了一支军队,撵跑了乡公所那些人,住了下来。谁也没想到王虫在里头。

王虫说,你越变越好看了。

白芍红了脸,但并不是因为受到了王虫的夸奖,而是因为感动,为这个时候他的及时出现。她正想他哩,他就出现了。似乎这些年他并没有失踪,一直在哪个地方耐心地等着,等着白芍终有一天想起他。但王虫的状态看起来又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他并没有表现出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激动,他甚至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并不是冲她来的。

失望之间,白芍认真打量着王虫,说,你穿上这个,也很好看。

王虫也很为自己骄傲,但他骄傲的不仅仅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现在的角色。他现在是一名解放军,是一个革地主命的角色。当初是地主王土革他的命,现在反过来了。王虫说,等我结果了王土,你嫁我。他原来是为结果王土而来的。白芍现在跟地主王土站在一起,王虫现在跟革命站在一起,王虫想的是一枪结果了对面的王土,白芍就可以走过来,跟他站在一起。

白芍做出吓了一跳的样子。

但王虫不理白芍,径直上前找。他或许以为王土会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悄悄藏在屋角或者床上的被子里,他像找一只臭虫那么细心。在屋里没找着,他便出门找去了。白芍意识到事情会有些糟糕,便跟了出去。她没想到在红杏的房门口看到了王土,她知道他们今晚已经进入实质阶段,应该多在屋里待一会儿,这样王虫就不一定能找着他。但实际上王虫已经找着他了,看起来他正好出来和王虫撞了个正着。现在,王虫正拿枪对着他。他披着衣服,红杏也披头散发很不整齐。王土用手护着红杏,似乎王虫的枪对准的是红杏而不是他自己。王虫因此而觉得好笑,便往上吊了一下嘴角又眯了一下眼睛,说,你不用管红杏,我要的是你的命。然后就举起了枪。只是还没来得及扣扳机,白芍就站到了他的枪口前。王土也好,白芍也罢,他们似乎都不知道枪的厉害,他们显得那么无知和无畏。因此王虫觉得很有必要告诉他们,我拿的是枪,不是烧火棍,只要一扣扳机,你们就得见阎王去。

白芍说,你最好赶快离开,这屋子里有五条枪。

王虫说,你好好看看他们,他们肯定刚做完那事儿了,你看看他们那样子。

白芍不吭声。

王虫说,这种人你还对他好?

白芍说,你还不走,就走不成了。白芍没有吓他,那时候朱大秀率领的家丁队已经站在了王虫的身后。王虫凭着一个军人对枪的直觉,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有几条枪在对着自己。他说,他们要是不放下枪,我就扣扳机了。王土这才觉得自己该开口了,他冲对面的家丁们说,让他走。但他没有站到白芍的前面去,没有像一个英雄那样勇敢地去面对王虫的枪口。

王虫离开的时候扔下话说,你这个狗地主,就等着我们打土豪分田地吧,结果你是迟早的事。之后他转身没走出五步远就不见了,在场的人都满处找,但谁也没再看见他的影子。他就像一股青烟一样消失了,连朱大秀的狗也没办法知道他的去向,它只是徒劳地仰着脖子,冲着屋顶胡乱叫了一通。

王土什么事也没有,第二天晚上他还照常早早地就去红杏的房间,而且一进去就关门。不管他是不是会吃腻,他首先得解馋。也只有他这种闲人,才有认真品味女人的兴致,也才能把一百个女人品出一百种不同滋味来。

这晚红杏在他进来时拿了一把剪刀,但很可笑的是王土一上去她自己就把剪刀扔了。王土进来前她拿定了一个主意,王土一上去她就改变主意了。王土被她逗得哈哈乐,他们的好事便在一种十二分愉悦的气氛里开始了。

这一回,王土做得很仔细,也更周到。他既是想满足自己,也是想满足红杏。他相信红杏能从他这里得到不比一般的快感,虽然红杏一直都不发出喝彩声,但红杏的身体在向他表示这一点。红杏今天很主动,尽管他来的时候她手上拿着剪刀,但一开始她就是主动的。她咬痛了他的舌头,她把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她用她的小腰把他顶起老高。她为了抑止呻吟拼命地咬,咬他的肩,咬他那没有实际意义的乳头,咬他的肚脐,咬他那给她带来强烈快感的器官。因为怕痛,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反复提醒她注意牙齿,但一旦她停下他又鼓励她继续,只是这一次他教她如何把牙齿藏起来,只用舌头工作。红杏是个优秀学生,一学就会而且能举一反三,她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但老师又批评她不爱提问,也不爱回答问题,老师不知道她那样做不光是为了延展快感,而且还为了把呻吟声堵回肚子里去。她不知道是谁下达了这个命令,好像是自己,又好像是别人,但不管是谁,她都必须听从这个命令。即使到最后,她忍得两眼发黑,都没有让呻吟声冲出喉咙。

或许红杏不愿意做第三口点心,她没给王土吃腻的机会。自那以后,她便不再理会王土,天不黑就关了门,王土也进不去了。王土也并不像先前那样没完没了地找她,因为他像明白自己一样明白女人,他知道女人很容易知足,一旦满足了,就会安静下来,懒惰下来。他想当然地把红杏的这种状态看成是由于他给了红杏满足,使红杏安静并且懒惰下来了。他甚至把红杏日渐好起来的气色也归功于他,觉得那也是他给红杏带来的。因此他并不把红杏的举动看成是想和他断绝,而是暂时的休息。等她歇好了,内分泌又开始紊乱的时候,她又会来找他的。

不过对于王土来说,红杏暂时休息的时间显得太长了些。他还没等到红杏来找他,就等来了我们花河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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