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格外艰难的冬天。

53号避难所永远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区域，以及至关重要的电站。

人们不得不重新分配房间，父母与子女不再分居，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备用发电机组的电，被全部用于食物的生产、制造，以及水的净化上。为了节约电力，人们已经放弃了大部分的娱乐消遣。但是，在一段时间后，人们发现，连避难所的照明也开始得不到保证。

即使如此，避难所的食物依然紧缺。养殖场、食品加工厂受供电不足的影响，现在人们每天得到的食物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避难所的冷藏库里有一部分农作物种子，但是得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外出开垦种地。

更多的时候，人们外出打猎。避难所的附近有很多蜥蜴的巢穴。

这些蜥蜴与两个世纪前的祖先大不一样，它们体型巨大，最小的也有一米五高。是的，是“高”，而不是长，你没有听错，因为这些家伙已经开始用双足直立行走。

与之相对应的，是相比它们祖先提高了数倍的智能。那些简陋的捕兽陷阱完全不起作用。53号避难所的人们不得不依靠小口径的手枪与老式步枪去捕猎它们。但这些蜥蜴坚硬的表皮、锋利的爪子、如飞的速度，让捕猎成为一件风险度很高的事情，已经有七八个人伤在这些蜥蜴的爪下，所幸无人死亡。

阿伦有时候会感慨，以前为什么会产生这些蜥蜴很弱的错觉。大概是因为……“那个人”？

不过换个方向来思考，对于吃惯“营养餐”，一年到头只能分到少许牛肉或者猪肉的避难所居民们，这些蜥蜴的肉简直是人间美味。

威尔逊在新年的第一天辞去了避难所的“监督者”职位，乔顺理成章地自动接任，甚至省去了选举的过程。

罗伯特的尸体，也在同一天，根据阿伦所提供的信息被发现。当然，他并不是这场剧变里唯一的“受害者”，如果算上“屠夫”的话，在这场几乎毁灭53号避难所的变故中，避难所失去了两位公民。

老维尔马伦依然当着钟楼的钟表匠，有时候，他会被请去工程局帮忙，他也很乐意那样做。

工程局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工程师，包括乔，都被他的高超技艺所深深折服。他们目瞪口呆，看着老维尔马伦用仓库中的备用零件，将几台报废多年的发电机修复。

如果不是老维尔马伦，53号避难所早已饿死一大半人。

“玩偶师”离开了这里。

走之前，他留下一句话：“53号避难所的唯一出路，在东边，去找钢铁兄弟会吧！切记，西边不能去。”

那样子，活脱脱的一个神棍，只差手舞足蹈了。

另外，他让阿伦叫上老维尔马伦，悄悄去了一趟中央电脑控制室。

当看到地上两台损毁的机器人保安时，“玩偶师”点了点头，很平淡地说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然后他就把阿伦赶出去，同老维尔马伦在中央电脑控制室里度过了大半天。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挥挥手然后转身潇洒离开。

而老维尔马伦从中央电脑控制室出来后，就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即使阿伦再三追问，也没有透露半个字。

“那他去做什么了？这个问题能回答吧？”阿伦不甘心地再次问道。

“他？那个穿灰色斗篷的怪人吗？……他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去了。”

阿伦放弃了，知道再问也不会问出什么。

对于“玩偶师”，阿伦一直怀着复杂的感情。一方面是敬畏，一方面是感激，一方面是疑惑。

他是谁？来自哪里？去了何处？这些都是迷。

他讲的那些故事，阿伦只是笑笑，就丢到脑后，两百年，人能活这么久吗？

“玩偶师”可以说是阿伦人生的第一个导师，但是他从来不允许阿伦叫他老师。按他的话说：“我只不过是教你打架而已。况且我也不要收你这么笨的徒弟。”

“我真的很笨吗？”阿伦看着“玩偶师”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

阿伦在冬天里的大部分日子都是跟着老维尔马伦，努力地学习着各种修理与科技的知识，如饥似渴，同时，他也没忘记身体的锻炼。有时候，他自己都会惊讶于自己的勤奋。

53号避难所的居民们，现在看到阿伦都会不好意思地笑笑。竞选上的那些事，大家都心有灵犀地没有再提。阿伦也渐渐地释怀，看见每个人都依然微笑。

除了一个人，多洛莉斯。

避难所那么小，所以总是有见面的机会，但每当看见她，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目光稍一相触就各自低下头，脸上带着虚假的、羞赧的笑，擦肩而过。

再也回不到从前。

有些东西却一成不变，比如各种故障，越来越频繁的故障。

乔就任监督者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向四面八方派出由精壮男子组成的搜索队伍。

但是最初的搜寻结果显示，方圆百里内，有那么几个小镇的废墟，但没有其他人群活动的迹象。稍微有点价值的是，在避难所的东部找到了一个储量还算丰富的铁矿。

阿伦私下里把“玩偶师”的事与留下的话告诉了父亲，乔听后，思虑良久，沉吟道：“钢铁兄弟会？这么说，地面上，人类并不是完全灭绝了。还有其他人幸存了下来吗？”

“应该是这个意思。”

“很好，我所担心的事终究没发生。如果那个人说的话可信。”

“他……应该还是可信的……”阿伦说道。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不得不去相信。”乔苦笑道：“我打算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些的时候，派一只调查队，向东去，直到找到能够帮助我们的人为止。这样死守着这个行将就木的避难所，终究不是办法。”

阿伦的眼睛亮了起来，说道：“我要去，爸。”

“你不过还是个孩子。”

“我马上就满17，而且你知道的，我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并且我在地表比你们多两年，从玩偶师那里知道的也比你们的多。”阿伦抗议道。

乔静静地看着眼前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阿伦，许久，终于开口说道：“好。”

“但是，要记得，你肩上担着的，是整个避难所。调查队，不是用来让你逃避某些事或某些人的。我在这里等着你……阿伦。”

阿伦难过地低下头去，被看穿了吗。虽然说了对不起，但是再看到她，心还是会疼啊。

总是会想起那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阿伦，阿伦”。

但是那一天，他多想这个声音，能在他即将万劫不复时，站出来说：“阿伦，他没有说谎。”

终究还是没有，于是他向绝望的深渊沉沦。

其实，虽然一直在微笑，但自己还是在意的。

快要开春了，可心里的某个角落，依然还是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