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街道,行人往来有序,正值午前赶集之时,京城之中的闹市热闹至极。
森严壮丽的宫墙之内,一行人行色匆忙,三顶软轿在一个转弯之后停下,各个软轿之前都有相应的宦官候着。
“陈大人,已经到了。”宦官尖锐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陈书妍淡淡一笑,缓缓从软轿之中走出。
宫中多的是虚以委蛇的人,现在她还未经过殿试,这些人就谄媚地称呼她一声“大人”。
待三人都走出软轿,都不约而同地仰头看着眼前高耸的殿门——金銮殿,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却也是是非最复杂的地方,只要过了今天,他们就能够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也正是为了如此,陈书妍才会出现在此。
“宣三甲诸位公子觐见!”
一声之后,以陈书妍为首的三人缓缓走入金銮殿之中,压迫的气氛叫人有些喘不过气。
暗中捏着手心,幸好状元官袍袖子宽大不至于叫人瞧见了这个小动作,毕竟是小女儿,不说从未见过满朝文武以及皇帝亲见的阵仗,就是女扮男装这一点就足够叫她心虚。
硬着头皮走到大殿中间,陈书妍才抬起头来,只不过这一眼看去,冷汗直接冒了出来。
大抵君王的威仪是与生俱来的,坐在皇位上的男人,一张俊脸不苟言笑,一双剑眉不怒自威,不过二十七八的年龄却是相当稳重老成。
是这个人……当年叫她整个家族再无立身之地,多少冤魂难归乡,逼得自己女扮男装,陈书妍敛眉,却注意到一道不同寻常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奈何正值万众瞩目不可随意查找,只能低下头,装作不知道。
“草民陈书岩、刘恒、苏信诚,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齐齐跪下,规矩中带着些拘谨。
说实话陈书岩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紧张至此,心中预设过千千万万遍,也不足以方才那一眼。
殿试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各自发表对辽国不断犯境的看法,这个题目出得很是广泛,其余两人都就此侃侃而谈。
倒不是不好,只是少了些特色,大部分都是古书上的总结。可陈书岩不一样,分明是标准的清秀单薄书生模样,却说出了在场大部分文人都不敢说的内容。
“陛下,微臣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书岩虽然如此说话,态度却是一副非说不可的架势。
宇文向勋自然是点头了:“不过是一个测试而已,有话直说。”
陈书岩收起双手背在身后,在微微测过身子之际找到了那一道炙热的视线,是来自左前方的一个男子,境况不允许,她也只是匆匆一眼,只记得那一双眸子,充满了危险。
“辽国兵强马壮,百姓几乎人人可拿枪上马,是举国皆兵的最好写照。可是屡屡侵犯我朝边境,且不说是天子皇威的不屑,单是边境百姓就苦不堪言。西北天气干旱,到了冬日又是大寒之期,粮食钱财都不易积攒,百姓本就过得艰辛,还要遭到辽人抢夺,这番行径与劫匪无疑。既然我朝国家根基稳固,国库充盈,能大费周章去剿灭那卧龙岗的匪窝为何不能为了百姓,给辽人半分颜色看看?”
这些话,陈书岩说得有些急了,一口气说下来小脸憋得通红。
西北荒凉的景象和被辽人追赶斩杀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那是她不愿去回忆的画面。
一言已出,不卑不亢,叫殿中不少大臣都议论纷纷,要知道,辽人犯境一事并非一日之祸,早已兴盛许久,但是整个朝堂都是以和平处理为意向。
这几年也没人敢这么直接地在皇帝面前提出这等想法。
宇文向勋脸色变了变,不动声色地看着陈书岩,一直没有说话。
所谓圣心难测,他脸色的变化让底下的人不得不为陈书岩捏一把汗,这般剑走偏锋的做法新颖却不一定讨喜,不少人开始为这个冒进的少年感到担忧。
一下,两下,三下……
陈书岩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没错,她就是在铤而走险,此番言论不过是说给皇帝听。
或许别人不知道,可是她清楚得很,宇文向勋在继位之前曾去过西北驻地,自然见识过辽人的剽悍。
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继续说:“陛下,西北土地贫瘠,但也是国土,是国土就是国之根本,在这件事情上面,微臣斗胆,认为应该再强硬一些,但绝对不可操之过急。其实辽国有心之人在盼着我朝内乱,为何我们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或许是在朝堂之上说了别人不敢说的,陈书岩很紧张,手心的冷汗一直没有停歇,更惨的,是那些老臣子们带着寒光的眼刀。
她不怕这些迂腐的大臣,只是担心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到现在还不能做出自我的决断,身在皇位往往身不由己。
过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笔试状元怕是保不住的时候,宇文向勋终于发话:“初生牛犊,的确有那么一点意思,这笔试状元的头衔名不虚传,今日殿试,朕对你十分满意。”
剩下的三甲殿试显得有些枯燥,在得到宇文向勋的赞赏之后,陈书岩就知道自己的状元位置是坐牢实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殿试结束,宇文向勋的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身上:“新的状元府邸还未建好,诸位可有什么建议?”
闻言,陈书岩只觉着自己足够倒霉,这往些年的状元府都建得好好的,到了自己这处便成了暂时未竣工,需要再等些时日。
“皇兄,不若让新科状元暂时住在臣弟府上吧。”
是方才殿中一直盯着她的那个男子,一席白衣为底色,上绣有八爪麒麟,面上有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可言语之间全是疏离压迫。
当然,这些小细节,也只有陈书岩注意到了,男子似乎是有意为之,在转过头看着她的时候,那笑容更为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