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三千年来袖色第一次觉得左心口的位置很空荡。忍不住地她有了一股冲动,忽然间想知道霁沐姻缘线的另外一头连着的是哪位仙子。
就算那一头不可能是她,但她却按捺不住想去看看。
可是红鸾阁内的姻缘线是随机出现的,为了防止月老私下胡乱搭线,红线们除了等到该出现的时刻一般是不会现身的。但是,别忘了,她本身就是红线所化。
这个问题难不倒她。
到底还是有些做贼心虚,袖色把灰灰放进了衣裙的口袋中,带着它进了红鸾阁。假若真的被发现,多一个背黑锅的也不错。
灰灰被蒙进了口袋中,它猜到袖色要去干坏事,心中难免地小激动。它是一只喜鹊,而且还是一只喜欢冒险的喜鹊,自从被霁沐大人指派来袖色身边后,都没机会去闯祸,好不容易可以做点破戒的事,它高举爪子赞成!
见灰灰很识相地不吵不闹,袖色满意极了。正准备关上朱红大门施法时,一道旋风直冲冲地刮进了红鸾阁。
袖色没来得及质问是哪个胆大的家伙乱闯此处,就听到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起来。
“袖色!袖色!我有九重天最新的八卦新闻,你想不想听?”。
来者问道,没等袖色回答,他自个儿极快地接了下去,道:
“我知道你想听的,就不卖你关子了。玉帝和王母吵架了!”。
袖色半张着嘴巴,口里还含着“不想”两个字的音节时,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原地懵了好一会。直到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欲往她脸蛋上戳一戳时,袖色回神,避开那根顽劣的手指,道:
“泥土,你听谁传言的。”。
司命睁大眼睛瞪着袖色,为她的质疑颇感到忿忿不平,他道:
“不是传言,是我亲耳所听。今天玉帝唤我过去,我走到门口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正犹豫着要不要稍后再来,一本折子就从玉帝的书房里被砸了出来。然后,我看见王母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袖色还是不信。
六界皆知,玉帝和王母的感情和睦顺遂,喜结连理后从来不曾发生过半句口角,他们两位仙都快成了六界夫妻争先效仿的楷模。
好了几万年的夫妻,怎么会说吵就吵呢?还是吵得如此地凶。
大概是发现袖色不相信他的话,泥土连忙接着道:
“袖色,我不会拿这事跟你开玩笑的。何况被折子砸烂的窗户至今还破着一个洞,不信你且去探看一番。”。
袖色起初还笑了笑,想说不必了,后来察觉泥土在说前一句话时加了重音,猛然觉得他话中有话。
眼睛细细地在司命脸上溜了一圈,袖色发现他虽然和她说了这事儿,声音听起来八卦意味十足,但却没有往常闲聊时的愉悦,唇角微绷。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
如果泥土不是前来和她说八卦的,那么......他极有可能是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
想到这个可能,袖色恍然惊醒。难怪觉得不对劲,她真的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玉帝和王母的姻缘线遗失了!
去凤凰族前,冬善曾说过遗失的红线里,有不少六界中重要人物的,其中就包括了玉帝和王母。所以她才会想尽法子留在凤凰族追寻可能存在的线索。
后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先是王母回娘家,让她帮忙为战神觅一桩好姻缘。接着,她被无辜陷害成纵火烧了万年桐林的凶手,得霁沐搭救,软禁在沐浴宫。
一来二去的,她的注意被引到了纵火案件上,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也忘记了自己还有一茬大祸没有弥补好。
这下怎么办是好?
时间拖得越久,姻缘线寻回来的可能性越低,她惹了祸被发现的可能性越高。至此,被牵连的仙会很多。冬善、泥土随时会被安上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九重天或许还有些存了别的心眼的仙,说不定会落井下石,故意挑唆说她弄丢红线是为了破坏玉帝和王母的感情,进而危及九重天的安稳。
袖色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口子,心中且怕且惊,身体又冷又热,好似发了高烧般。
泥土见袖色脸色不对,赶紧咳了一声,道:
“袖色,今个儿九重天还是挺平静的。”。
此话侧面告知袖色,玉帝和王母闹矛盾的事情并没有传开。他来是给她提前打个招呼,好让她有些心理准备,毕竟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他作为司命也算不清楚了。
闻言,袖色松了口气,但是牙齿还是下意识地咬着嘴巴,眉头皱在一起,看神情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对策。
至于霁沐姻缘线的事已经被袖色搁在一边了,灰灰在袖色的口袋里把司命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它的脑袋飞速地转动了起来,为什么它总是有个预感,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呢?
果真是应了句话,好的不灵坏的灵。
灰灰不是乌鸦,但是作为和乌鸦归为一类的鸟雀,它黑色预言的能力倒真的很强。
“袖色。”。
不知跑哪儿去的冬善出现在红鸾阁累,他瞧见司命在此,只是略微地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啊,然后他的语速急切,道:
“红鸾阁又有一部分姻缘线遗失了。”。
“什么?!”。
袖色已经尖叫了起来。
这...这又是闹哪样了!
她连续好久不曾离开过红鸾阁,吃喝拉撒睡基本上全免,就差没日没夜地看守着这儿了!红线究竟是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见的?而且作为红线化身的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冬善一手按住抓狂的袖色,眼睛望着司命礼荼道:
“敢问司命,你进入红鸾阁多久了?”。
“冬善!”。
袖色心中一惊,尾音发着颤。为什么冬善要怀疑泥土?以前泥土也经常来红鸾阁呀,那时并没有见冬善有任何的不满,现在......
袖色惊疑不定地望着两仙,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呵!这是在打什么主意?泥土寸步不让地直视着冬善,他刚到这儿才一刻钟,从头到尾都在与袖色说话,他可有实质证据指证他?
“月老,最近兴致不错,什么时候有了胡编乱造这个习惯了。”。
微顿了下,司命漫不经心地扫视了红鸾阁一眼,继续道:
“我进来前,一直不见月老的身影。你从哪里蹦出来的?一张口就是红线丢了。会不会是监守自盗呢?”。
“礼荼!”。
袖色疾言厉色地吓了司命一句,连平日里打趣的称呼都不用了,直呼其名。
泥土望着袖色大幅度喘气起伏的胸口,心知她被弄得惊惶不安并且愤怒异常。他与冬善对于袖色都是重要的仙,目前红线遗失的事情还没败露,他们就在相互猜忌对方,这如何不让袖色心疼。
袖色冷静了一会,才转向冬善道:
“善善,泥土是我的好朋友。他绝对不会做伤害我的事。”。袖色说得坚定,眼睛散发着信任的光芒。
听见袖色这么说,冬善转过头,不言语,垂下的眼睑遮去了他眼睛里的神情,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凝。
袖色的额角在急促地跳动着,她很想就这么撒手跑掉。红线丢了也好,与帝王母吵架也罢,六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只是一个小仙子而已,有必要扛上这些天大的责任吗?
“泥土,冬善是我的师傅,我和他一起在红鸾阁呆了八千年,他没有理由会害我的。”。
袖色的声音透着一股疲倦,泥土望着袖色尔后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了。”。
他本没有针对月老的心思,但任何仙忽然间被指着鼻子栽赃嫁祸都会忍受不了的。既然袖色不喜欢他对月老不尊敬,那此事就算了。
冬善闻言,仍旧不说话,只是转身出了红鸾阁。
袖色望着冬善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为何她觉得冬善最近越来越古怪?很多行为举止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袖色。”。
泥土看着远去的冬善,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袖色不清楚,他更是糊涂和无辜,冬善为何无端端怀疑到他的头上?
口袋里的灰灰,脑袋被这唱大戏似的场面弄得直发晕。霁沐大人派它过来前,曾说过,袖色身边的仙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简单。
那么,今天到底谁撒谎了?或者说他们都撒谎了?
唉哟,守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脑力活。
灰灰寻思着是否该侧面提醒霁沐给它加粮食时,泥土告退了。走之前,他深深地望了袖色一眼,道:
“袖色,我说过你的劫已经开始了。你......保重。”。
袖色点了点头,依靠在朱红色的大门口望着泥土飘然而去,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劫么?
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自嘲地笑了笑,袖色丢下一地的月色转身回了红鸾阁。